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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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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阴天,云块像被子一样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让人有些喘不过来气。
我还是那样,不好也不坏。
只是偶尔会想起你。昭植。
——洛笙
这是我给他写的第二封信。第一封是一年前,那时我还在念书。他去外地出差的时候给我寄了两张明信片,有不同的邮戳,我于是回了一封,也是寥寥数字。
最近我有时会想起他。但又觉得想起的并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一种符号,一种客观存在。这样说,这应该不算寡情吧,毕竟我们没那么熟,连他的面孔和声音我都忘记了……
要是什么人问我,昭植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呢,也许我是不大能回答出来的。不过我也可以说出一点点,比如他比我大一轮,在一家公司做到管理层,按年拿工资,过着中产阶级的生活,和妻子分居,独自带着孩子……
下班回家的路上,我将信投到公交站台不远处的邮筒里。信到达邮筒底部,发出轻轻的闷响,像是一朵肥硕玉兰跌落在筒底。
到家已经将近6点了。
我所说的家也不过是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在这个城市的东面最老的住宅区。这边是清一色一层砖瓦房,又破又旧,给人一种时光停顿在几十年前的错觉。住户多是来城里打工的小夫妻,或者上班的年轻女孩。向东不到五十米有一条巷子,算是红灯区,常有衣着暴露艳丽的女人斜倚在门口,眼睛流连来往行人。
刚进屋,外面就下起了雨。本来就阴沉沉的天气变得更加灰暗。反锁上门,打开窗户,将自己抛在床上。要说这屋子我最喜欢的莫过于这张床了,是从家里搬过来的,我和妹妹小时候一起睡过的木床,铺了两床厚被褥,很柔软。
屋里没开灯,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院子屋檐下低瓦数的灯泡,像颗鸭蛋黄般,发出软弱无力的光芒。雨渐渐变大,雨滴砸在瓦片上,发出连成一片嗡嗡的敲击声。滚落的雨水,滑下屋檐,形成透明的珠帘。因为没有拉窗帘,雨水的湿气毫无阻碍地越过窗棂扑面而来,这狭小的空间渐渐被浸润彻底。就连我,好像也在这剧烈的雨水之中缓慢放松下来,后背也不那么酸痛了。
每天的这个时候,我便要构思那篇一直想写的小说。小说的主角是一位落魄公主,独自生活在古老城堡里,只有一只老鼠宠物和一只胡桃匣子。
今天的故事是这样的:
公主喜欢看窗外的风景,在她的钟楼窗户边。
这个城堡没有阳台,可能是某个御用设计师或者工匠的失误。
那只肥硕的老鼠屁股着地蹲坐在阳台上。
此时他们主仆似乎都有些悲伤。
公主会怎样呢,我继续想象:
公主在这个时候很少说话,
她被一种寂静定格,寂静让内心空白而恐惧。
她控制不住,只能沉默。
不过今天她的宠物突然听到她说:
看,那边来了一个人,会是一位骑士,或者王子吗,
他回来这里吗?那木桥……
城堡前有一条河,木桥是进入城堡的唯一通道。
但桥上的木板已经被公主和她的老鼠拆得七零八落。
所有故事里救出公主的英雄不都是要接受挑战吗,要么是喷火龙,要么是巫婆,最不济也要有黑心的继母。但是公主生活的这个年代,魔法早就衰落了,没有龙也没有巫婆,她母亲也活着,和她父亲很恩爱,根本就没有继母什么事……所以目前所有她能想到的考验,大概也只是拆掉木桥,还要保证不能拆光……
可怜的公主,我叹息。
我似乎可以看到公主懊恼的表情了——那边来的人,不是骑士也不是王子,毕竟这个年代衰落的可不只是魔法,连骑士和王子也像城堡里的夜莺一样稀少了。那只是一个流浪汉,他远远看了一眼城堡和惨兮兮的木桥,策马去了镇子里……
我把我的小本子拿出来,想把这桥段写进去。小本子是前段时间在一家文具店买的。只有A4纸的四分之一那么大,将近两厘米厚。本子样式很简洁,没有花哨的图案,只在每页用红色和深蓝色斜纹勾画了边线。扉页上,有“公主记事簿”五个字。因为是在床上写的,字迹有些歪斜。
“类似事情出现了很多次,公主每次都很懊恼,但懊恼并不能阻止希望的重复产生和消失,她就是这样的人……”我写道。并在右下角画了一幅轮廓模糊的小插画:长发公主的背影和蹲坐的老鼠。我没学过画画,只能用铅笔勾画模糊的场景。
插图画完,我就困了。
最近一个月我变得越来越嗜睡。那种感觉就像吃了感冒药一样,简直没法控制。时常莫名其妙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什么地方都有可能睡着:办公室桌子、家里餐桌、床上、公交车、公园椅子……
要怎么办啊?我想着,大脑却渐渐停止思考,沉入黑暗。
叩叩叩,叩叩叩……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确定这敲门声是我的房门发出的。
刚才又睡着了……我模模糊糊地想:谁呢,这个时间?大概是房东吧,昨天和她说好今天交房租的,一忙就忘记了,大概看我没去就自己过来了吧。
我穿上拖鞋往门口走,只这几步就走得摇摇晃晃的,像喝醉酒一样。
窗外黑漆漆的,雨还在下,屋檐的灯已经关了。
来要房租都不舍得开灯啊,也不拍绊倒,真是小气。我边嘀咕边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