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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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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浅的敛下眸子,遮去了眸中的思绪,语调一如她惯常的云淡风轻,“是啊!死了!在得知你爹死讯的第二天,她就服毒自尽了,我们在翠澜湖畔找到她时,她的身子都已经僵硬了!”
“翠澜湖?那里是不是有很多辛夷花,每到了春天,漫山遍野都是深深浅浅的粉色,很美?”君窈嘴角噙起暖暖的笑,对上叶浅带着惊疑的眼,她弯弯嘴角,“那里……毕竟是他的故乡!”记忆里,爹爹每每提到灵枢岛的时候,虽然有过怨愤,也有过淡漠,但更多的是藏掩不住的怀念,她知道,他是想念那里的。包括……包括那个叫阿曼的姑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哪怕不是爱,但一起经历过那样烂漫的岁月,也终究会在心上烙下一抹特殊的印记吧?哪怕一方有恨,一方有怨,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方式的牵念?或者…..君窈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肖燕儿之于郎骁,也是这样的一个存在,是不是?
“那个地方,他们常去!”叶浅动了动唇,说不上是该怨该恨还是该替自己的母亲悲哀,她这一生的喜怒哀乐都系在那个男人身上,就连生死,也由他主宰,可那个男人还是抛弃了她,负了她。
君窈没有再追问下去,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恍惚,“你说,情啊爱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真的可以让人生死相许?让她爹,让叶浅她娘,都能这样无谓生死,抛开一切,只为了那也许虚无缥缈,抓之不住的东西?
叶浅没有回答,抬眼看着君窈的侧颜,奇异地发现,她竟与君窈从未有过的靠近,她恍惚有些明白了,君窈未宣诸于口的……决定。
门,再度被人推开,这一回进来的是郎骁。他逆光站在门口,望了望屋子内的两人,叶浅自开始看过他一眼之后,便专心致志地吃她的杏仁雪蛤,而他明明记得,那杏仁雪蛤是他担心君窈怄气,不吃东西,特意吩咐厨房准备的,这会儿却进了叶浅的肚子,而君窈更是从始至终只是扭头望着黑洞洞的窗外,没有朝他看过一眼。他垂了下头,沉吟良久,有些事情,他虽是无可辩驳,但他也想跟阿窈说说,可是一眼、两眼……看了叶浅许久,她也没有半点儿识趣的自觉,仍然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没有半点儿避嫌的意思,郎骁拧了眉,终于是放弃了,走上前,清了清喉咙道,“阿窈,天晚了,可吃了点儿东西?”
“这杏仁雪蛤还有小半盅,我可没给她吃完哩!”叶浅笑笑,而后餍足地叹息一声。
君窈有些明白了这杏仁雪蛤的来历,平日里,她或许会觉得窝心,觉得甜蜜,可是这会儿,她却只觉得气闷,这跟养肥了猪,等到过年时宰杀有什么区别?“叶大夫喜欢,全吃了也没关系,这山庄里的东西,我可没那个胆子吃!”
“别说气话!你就算再生气,也得先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生气不是?”郎骁不赞同地拧起眉,走过去,将那盛下的半盅杏仁雪蛤端了过来,“你听话,先吃点儿东西!晚些我们再好好谈谈,如果……如果你想走,我送你走便是!”
闻言,君窈终于肯转头看他,星子似的眼,凝着些复杂的心绪,定定望进他眼眸深处,似是想将他看穿,“你肯放我走?那你怎么跟你师傅交代?还有你的宝贝师妹,不救了?”
郎骁蓝眸忽闪,眸里的两点星光转瞬暗淡,然后一路沉下去,沉下去……“燕儿是因我才走到今天这地步,倘若当真……那我也只能听凭师傅发落,至于你……我想过很多,我也犹豫过,我觉得能让你没有大碍,还能救了燕儿,这样很好,真的,那我欠燕儿的,终究可以少一些,我也要好过一些,可是,光是想到……阿窈,这些日子,因为我的挣扎,让你伤心了,对不起!”他的手试探地探出,轻顺君窈的鬓发,君窈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没有避开,他心口不由一送,咧嘴一笑,却是满腔苦涩与悲凉,“就当我自私,我是真的,不愿拿你冒险。只是阿窈,我原本答应要跟你一块儿回烟波渚的,现在怕是要失约了,你一个人回去,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快快乐乐地生活,如果气我,恨我,你就骂两句就好,别伤心,别让自己太难受了!”
听凭发落?君窈无声嗤笑,他这个样子,跟她最后那三个月相处时候的爹爹一无二致,他……想死?是了!他只怕对肖燕儿满怀愧疚和负罪,倘若肖燕儿死了,他也要一命抵一命,以死谢罪,是不是?“你欠了肖燕儿多少,如果救了她,能不能还清了?如果她能够过了这一劫,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你是不是可以放下那些负罪感,放下这里的一切,跟我走?”她死死盯着郎骁,迭声问道,可是眼瞅着郎骁张了张嘴,她却又怕了,慌了,忙不迭便打断了他,“算了,你不用回答,我也不想知道了!其实我都想好了,不过就是几滴血嘛,我给她便是!省得你们都觉得我小气!”
“阿窈?!”郎骁惊唤,不知是惊疑,还是不敢置信,只有叶浅像是早已料到一般,仍是老神在在,不动如山。
“怎么?不相信,还是很感动?你放心,我不是为了你!我只是觉得烦了,早些了结了这里的一切,我要回烟波渚去了,我一个人!”眼瞅着那句“我一个人”之后,郎骁瞬间难看的神色,君窈只觉得莫名的快意,“哦,不!我倒是险些忘了,叶大夫,我家里有些东西你应该会感兴趣,不知道你介不介意,随我走上一遭?”问罢,也不等叶浅回答,又转了话锋,“至于现在,姑娘我累了,想歇了,您二位……”手一摆,笑意嫣然地下起了逐客令,“请吧!”
君窈的决定来得突然,但却摆明了没有转圜的余地。她面上绵软,骨子里却是倔强得很,被撵出屋子,眼瞅着房门在眼前合上,郎骁只觉得满腹的不是滋味,剪不清理还乱的复杂情绪在方寸间纠结,脑门又习惯性地阵阵抽痛起来,他抬手抚了抚额,面色微白,眉峰深攒,“我真是不明白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女人心,海底针!你要是能够明白了,那才奇了怪了!”叶浅拂了拂袖口,没啥诚意地开解,抬起眼,瞧见郎骁扶额的动作和不太好看的神色,了然于心,却仍是云淡风轻道,“倒是你,这头疾似乎又严重了,这明明不是雨天,也会发作?莫不是被君窈那丫头给气的吧?”
被叶浅明目张胆地调侃,郎骁却也无心气恼,只是淡然道,“你之前给我的那个调息之法,还有那瓶药丸,我在用了!”
“哦?”叶浅挑眉,“那这时不时的头疼发作,应该是正常的了。只是,你居然会相信我?就不怕那瓶药丸有毒,或者我这调息之法,非但不能让你冲破那金针封穴,反而让你走火入魔么?”
“你没有理由害我吧?虽然,我也找不到你帮我的理由!”郎骁眉梢一挑,语带试探。
叶浅不接招,只是笑笑,“我可不是帮你!我只是很好奇,我的法子能不能解开那个用针高手对你的禁制,金针渡穴加上秘药,很有挑战,不是吗?”
郎骁不以为意,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帮了他,这是事实,就担得起他的一句感谢。只是,叶浅帮了他,他是感激的,但另外一件事搁在心头,他却怎么也没法放心。“要取血自然是由叶大夫动刀,可是阿窈说,你跟她有仇?”蓝眸犀利,像是裹着冰的锐刀,半抬起,试探地扫向叶浅。
叶浅先是一愣,而后低低笑出声来,“怎么?怕我会在动刀的时候,干脆把仇给报了?是你担心,还是她担心?”郎骁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没有作声,叶浅却收起了笑,一脸正色,“我是一个大夫,就算要报仇,也不会用这样不入流的法子!再说了,对于我来说,让君窈就这么死了,远没有让她活着来得快意!”
听她这么一说,郎骁放下了一颗心,松了口气,冲着叶浅极其恭谨地俯下身去,“倘若真要动刀,一切……就拜托叶大夫了!”
“尽我所能!”叶浅神色淡淡,回应亦是淡淡。
可郎骁就是在这样的云淡风轻中,连最后一点疑虑也尽去,“多谢!”
“好了,令师妹的情况不容乐观,倘若要动刀的话,宜早不宜迟。我还有许多事情,得与尊师商议,这便先告辞了,郎少侠请自便!”叶浅轻轻拂袖,对着郎骁点了个头,便转身迈开步子,行了不过两步,她突然停下,又转过头来,问道,“对了!我教给你的调息之法,还有那瓶药丸的事,尊师不知情吧?”最主要的是,他想要恢复记忆的事,不会告诉肖越了吧?
郎骁沉默着,没有应声,只是皱了皱眉头。
叶浅却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极其开怀地笑了开来,“你果然是个聪明人!”话落,叶浅笑着飘远。郎骁敛下眉苦笑,聪明吗?他怎么觉得,他是该为这潜意识的防备感到可悲才是?一阵风起,有细碎的雪白花瓣飘落在他脸上,然后被体温融化,独留一点冰凉。抬起眼,黑沉的天空下,不知何时开始霰落起雪花,明日,又是个冷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