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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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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性温、味甘、止血、定痛……呃,三钱好了……血竭,味微咸甘,小毒,呃……配乳香用好了,活血生肌……”
断断续续的,像是自言自语的陌生声音,钻进他的耳心,穿透他闷疼的脑门,转为尖锐的刺痛,他痛苦地闷哼着,呻吟着,他愤怒地吼叫,该死的,停下来,别说了!但没有用,他甚至没有听见自己的怒吼声,只有那个该死的,陌生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却是越来越清晰,将他从沉睡之中一点点拉扯出来……
“红花,性温、味辛、活血散瘀……”
“末药……外用好了,研末调敷……”
“当归,性温,味甘、辛,补血活血……”
那些药的名字,药的功用,伴随着淡淡的药味萦绕鼻端,榻上沉睡的少年不堪其扰地攒动着脑袋,眉头紧锁,然后闷哼着一点一点睁开似有千斤重的眼皮,光线透入眼帘,他不适地眯了眯眼,好半晌才适应了,眼前的景致慢慢清晰起来,他却只是瞪着陌生的屋顶,思绪还停留在冰冷的水窜入眼耳口鼻,失去意识的那一个刹那。秤砣,他是个秤砣,即便燕子钻云独步江湖,一入了水,他只有扑腾等死的份儿,在铤而走险翻身入水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了可能的自寻死路,但是他还是想赌,赌的就是那一线生机。但一入了水,他就慌了,惶恐着,挣扎着,险些灭顶的那个当下,他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定下来,用着仅剩的意志力,凝聚散乱的真气,将毒素逼至中脘穴,聚于一处,不致四散,而后,便以龟息之法封闭眼耳口鼻,放任身子随水而走……
是呵!龟息之法……那他此时是生是死,若是活着,那些人可放过了他?才这么想着,他突然想自榻上弹身而起,谁知却扯痛了闷痛的胸腹,他忍不住痛哼一声,紧接着,脑门又是一阵闷痛,然这一痛却让他有喜有忧,喜的是他还活着,忧的却是只怕伤得不轻……
“咦?你醒啦?”清脆的女声响在数步之遥外,很好听,如黄莺出谷一般的婉转悦耳,该是陌生,却在稍早之前听过,不就是一直在耳边断断续续念着药名的那把嗓音么?少年一愕,带着几许戒备与狐疑匆匆望去,竹屋的空间不大,他所躺的是内室,以一道珠帘隔开,身下的床褥还带着姑娘家淡淡的馨香,少女则站在外间,透过珠帘,可以瞧见她近旁的案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材,其中有两样他是识得的,就是方才她自言自语念着的血竭和末药。少女身材娇小瘦弱,穿着一件天空蓝的短袄,下摆缀着精致的荷叶边,下身则是一条白底蓝碎花的长裙,一头柔顺的黑发不绑不束,披散在肩头,额间垂坠着一条碎玉链子,更衬得清秀脸容之上,那双出色的眼珠子愈发黑亮。
“你是大夫?”沉下那双湛蓝的眸子,几个波光流转,他已然明了了些许事实,且不说他是如何到了此处,但应是眼前女子救了他,但他开口,却不是询问这个,而是直截了当,抱持着些许怀疑。
“呃……算是吧!”不知为何,少女嘴角的浅笑微微有些僵滞,答得有那么一丝不顺溜。
而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更是让他有些不太好的预感,眉头微皱,脑门又是一阵抽痛,“噢!”有些懊恼地痛哼一声,他怀疑有人趁他昏睡之时,拿棍子敲了他的头,咦……或许不是错觉,他甚至摸到了肿包,蓝眸之中精光一闪,他倏然抬头,死死盯住少女,咬牙切齿道,“你偷打我?”
“没有!没有!那是你不小心被江底的尖石给撞的,就跟你胸口…一样…”少女惶急摆手再摆手,竭力想要解释,却是越说越小声,小脸上却闪过一抹心虚,打死也不能承认她把他当死尸拖着回竹屋的一路上,曾数次让他的脑袋跟地面上凸起的石头、台阶、还有门槛都来过亲密的接触。
是吗?少年眯起眼,那两汪星眸透着幽蓝,不相信地紧盯着少女闪躲的视线,说到胸口…..一动,又是扯痛,该死!就算没有断根肋骨,也肯定是淤青了,还真是……祸不单行!但这些外伤都不是顶顶重要的……“我身上的毒呢?是什么毒?你可能解?”
“毒?”少女的反应却是倒抽一口冷气,然后拔尖了嗓音惊喘一声,下一刻,便是像个箭头一般撩开珠帘,冲进内室,一边迭声问着,一边便伸手朝男人身上探去,“你还中毒了?在哪儿?中的什么毒?”
这是要看诊,还是吃豆腐?少年直觉地要挥开少女不怀好意的手,却因着浑身的伤,而动作滞碍,更因着身中剧毒,真气四散,内力难以凝聚,手上也是疲软无力,竟还是被少女摸了好几把,他的脸色便是愈加难看了,恼怒吼道,“看诊听脉,你不会吗?”
闻声,少女一愕,一脸的恍然大悟,“对哦!望闻问切么?呃……你中毒了……有什么感觉?”
庸医!额角抽搐着,他敢断定,他一定非常好运地遇着了一个庸医!他是不是该直接放弃那个万一,闭嘴就好,免得气死自己?但他要活着,想活着,得活着,所以……冷沉着一张脸,他还是僵硬地开口,“毒抹在梅花镖上,为怕毒素四散,我昏迷之前,已全数逼至中脘穴,烧灼痛感,其他并无异处。”
“中脘穴?”少女听得晕乎乎,一脸的茫然,在少年恼火和质疑的目光扫来时,她胸口一团火起,“烧灼痛感么?你先等一下!咱儿看看…….”像个陀螺一般又卷到外间,冲到另一侧,抽了一本书出来,一边翻,嘴里一边又开始习惯性地自言自语起来,“孔雀胆么?还是鹤顶红,或者说……娑罗教的五毒…..唐门的七步倒……”
少年这才注意到那里居然是满满一壁的书册,在这么一间小小的竹屋内,当真是叹为观止,但现下,他可没有心情感叹和欣赏,只觉得胸口一团火越燃越旺,终于是爆发了出来,“你不会医的话,为什么不给我请个大夫?真真正正的大夫?”
“你是咱儿什么人?咱儿为啥拼死拼活把你从河边拖回来,还得负责给你请大夫?”少女将书册用力一合,瑶鼻一哼,斜眼看他,他一愕,脸色尴尬一红。“你有银子吗?拿什么请大夫?”银子?他当然有!下意识往胸口一探,却蓦地僵住,“哦!你有银子!是这些吗?”笑眯眯递出一团纸糊糊,不就是他那些为数不少的银票么?他的脸色青白交错,越发难看了。“还有……你如果觉得不满的话,你现在也醒了,咱儿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要走,咱儿不拦着,请便!”末了,少女手往屋外一指,他抬眼望去,芦苇在秋冬之时便已枯尽,被流水腐烂,倒是拓宽了视野,极目望去,湘江汤汤,满目的水茫茫,他顿时觉得有些晕。少女却还嫌他打击不够似的,笑眯眯地回过头,再给他补上了致命一击,“对了!忘了告诉你,咱儿穷得很,可是没船的哟,你要走,大可以跟来的时候一样,漂着走!”
少年被那致命一击弄得头昏脑胀,无力地软倒回榻上,脑袋嗡嗡作响,本以为是解语花,谁知是小辣椒?不过经她这么一打击,恼怒压下,冷静重回脑中,有人追杀他,身份不明,用意不明,能逼得他跳江逃生,足见并非好打发的角色,他现在又身中剧毒,内力四散,倘若那些人追来,那他……他似乎,可能只有一个选择了,应该说,这已经算是现下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但是……这就意味着他得让那个明显连个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少女治伤疗毒,他眼前突然一黑……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