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离》涉水桑榆

11、11

　　等到君窈终于获准可以下榻活动时，已经又是五日过去了。不用像个废人一样整日窝在床上发霉变臭，可以活动活动筋骨，晒晒初春暖烘烘的太阳，她已经很开心了。不过她没料到，即墨耘初会这么大胆，拽了她，就这么明目张胆出了府门，她心想着，他毕竟是客人，只怕爷爷终是要给他几分薄面的，这么想着，她便也安之若素了，甚至有几分喜滋滋的偷笑起来，不知道第几次觉得当日费了吃奶的劲儿，把他给拖回秋水坞的决定再正确不过了！不过，下一刻，她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君窈很想说她懂得不耻下问，可是面前那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庞然大物，却是迎头便来了一个大大的响鼻，骇得她往后一退，小脸白了白。

　　“马！”即墨耘初极简短地应着，顺便赏了她一记不屑的白眼，明知故问！

　　“然后呢？”她瞠大了双眸，紧瞅他，这头庞然大物出现之前，他好像说……不会吧？她突然觉得自己头好晕！

　　“今天天气很好，我想让奔雷跑跑！这里我不熟，所以，就找你一道！”他伸手挠着奔雷的马脖子，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笑痕。

　　“我对这里也不熟！”君窈答得又快又急，在他狐疑的瞅来时，她单手抚额，闭眼皱眉，一脸虚弱，“呃…..我不太舒服！这日头晒得人发晕，我还是回屋里躺着好了！”

　　“你不会骑马！”他终于找着了原因，语气带着肯定，没有半分疑问，喉间滚过两声压抑的低笑声。

　　蓦地挪开手，她瞠目瞪他，“你也不会泅水！”

　　“我会了！还是你教的！”他笑着朝她眨眼，很欠扁。她捏了捏拳头，考虑是不是该揍得他脸儿变形，再也笑不出来。最终却只是一撇头，不看他，鼓囊着双颊生闷气。即墨耘初反而是心情极好地低笑了两声，笑得姑娘微噘的粉唇越翘越高，他这才叹息一声，仰头看着顶上日头，晒得人暖洋洋的乏着，不想动。不过……“这几日，有得忙了！”

　　“你……想干什么？”姑娘突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也顾不得生什么闷气了，连忙扭头看他，阿弥陀佛，他的“忙”可千万别跟她有关！

　　“报恩啊！”他笑，阳光的粒子闪耀在蓝眸之中，一瞬间，竟让人为之眩惑，“你教会我泅水，我要教会你骑马，这才公平啊！”她不会骑马，完全不在他的计划之内，这势必会打乱设定好的步调，而他，可不想当真是跟她一路“走”到神农谷去。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把她教会。

　　“嘎？”君窈的反应却没有半点儿的感激涕零，小脸惨白惨白的，险些惊掉了下巴。

　　“放心！”他拍拍她纤弱单薄的肩头，让她站不稳地一个趔趄，他却是恍若未觉，笑出一弯白森森的弧度，“骑马不难的！今天我就能教会你！”

　　君窈冷汗涔涔地偷眼看他，他会不会太胸有成竹了点儿？她可是半点儿信心也无啊？

　　哈？今天就能教会？一天、两天……三天后，青筋暴跳的即墨耘初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世上，真的有所谓的资质啊！什么笨鸟先飞，什么勤能补拙，都是前人为了安慰蠢人编出来的谎话！让他都不由同情起那些遇上了那只笨鸟，那个蠢人的教授者，更佩服他们没被气到吐血的胸襟和度量。

　　“臀部！臀部！我不是让你放松，感受它的韵律吗？跟着它动！”

　　粗俗！无礼！登徒子！马上人儿红扑着小脸，无声腹诽。

　　“缰绳！你放松了要拿什么来控制马？”

　　知道了啦！已经说了多少遍了！

　　“我让你别放松，谁让你扯那么紧的？你想勒死它呀？”

　　暴君！幸好他不是皇帝，否则准是个大暴君！啊——马上的人儿紧张得扯着缰绳，小巧的玲珑鼻上沁出一层薄汗，手脚僵硬不听使唤，明明想要试着放松缰绳，却觉着身下那匹据说脾性温驯的小母马烦躁地加快了速度，越是紧张，手里的缰绳便是越扯越紧，只觉得□□母马一声嘶鸣，她身子猛地后仰，还未反应过来，马儿已经不受控制地撒蹄狂奔，下一瞬，她便被甩到侧边，在马背之上摇摇欲坠。

　　“该死！”那一边，本就开始觉得不对的即墨耘初驱策着□□的奔雷，小跑步跟进，还差两个马身的距离，便瞅着君窈惊了马，被甩到了一侧，手里缰绳似乎将脱，左脚却是牢牢套在了马镫里，当下脸色大变，低喝一声，驾着奔雷迅疾赶上，而后足下轻蹬，旋身飞起，落在小母马背上，将摇摇欲坠的君窈扶起坐稳的同时，他已经夺过了缰绳，轻轻几个拉扯，另一手则挠着马脖子安抚，不过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安抚了焦躁的马儿。而后，才抱着吓傻了的君窈自马背之上翻落，谁知他黑着脸，刚松手，君窈却整个往地上软倒去，他眉一攒，连忙重新揽紧她，蓝眸中急掠一抹担虑，“怎么了？哪儿受伤了？”

　　她愣愣地回眸望他，小脸儿惨白白，两颊有两抹污渍，一双眼里包着泪，可怜兮兮地瞅着他，“脚…..脚软了！”

　　一怔，即墨耘初一瞬间真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气炸毛，却被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得心头一阵烦躁，叹息一声，返身在她身前蹲下，拍了拍后背，有些无奈，“上来吧！”

　　君窈先是不解，反应过来之后，惨兮兮的小脸上便是绽开了一朵小花，颊边梨涡浅浅，终是伸长双臂，勾住他的脖子，贴上他的后背，他便已背起她，稳稳站起，迈开步子而去。

　　此时正是夕阳黄昏，橘色霞光将天地镀上绚丽的金色，两人被夕阳融合成一个再难分出彼此的剪影，渐行渐远……

　　“我们…..明天还要来么？”她的小屁股，都快成两半了。

　　“算了！孺子不可教也！我还不想年纪轻轻，就华发早生！”他算想明白了，气炸了毛，炸了肺，也都是他自找的！

　　“真的！太好了！”脱离苦海了！天上的各路神仙，多谢多谢了！

　　“腿不软了吧？不软了就自个儿走！”将人往地上一放，某人可是扭头便走。

　　“等等！你等等啦！”双腿好不容易有了力气，但大腿两侧，可是酸痛得紧，君窈一边急吼着，一边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

　　那边，奔雷晃着马尾，辗转低头吃了几口刚冒出嫩芽儿的青草，才小跑步，同那匹小母马一道，跟在两人身后。夕阳坠落山头，霞光很快散去，天际又恢复了天青色，而那两人两马的身影，渐渐没入渐起的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