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纪沉浮

14、14

　　好像虚空中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拿着尺规与铅笔在空气中划出纤细的线条，伶仃的框架构建出一座宏伟城堡的雏形。光洁莹润的黑曜石方砖凭空显现，彼此榫接在一起，以奥妙无比的几何韵律组成一座巍峨的高塔，锐利而瘦削，如同出鞘的宝剑直刺苍穹。正中一条鲜红的彩绘玻璃窗贯穿塔身，仿佛一道血线凝结其上。难民们怀着敬畏而欣喜的心情涌入高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直到暴雨来袭，狂风大作，闪电好似诸神的愤怒，降临在这以不屈之姿屹立在大地上的渎神之作。人们绝望地哭号，以鲜血祭祀神明以换取宽恕，执掌闪电的主神离去了，披着黑色斗篷的另一位神明接管了这片土地。黄绿色的瘴气弥漫在土地上，一具又一具发有黑斑的尸体被抬出塔外，草草掩埋在山坡上的乱石堆下。最后一个掘墓人用朽坏的木棍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蹒跚在来不及入殓的尸体间，试图逃离这片受到诅咒的土地，却在死去多年的枯木前永远倒下了……

　　二千二百二十二个日日夜夜如同湍急的水流在我们面前飞逝。黑塔失去了始建时的光泽，另一种神秘的力量自高墙内涌现，不祥的灰绿色爬满了墙面，细长的玻璃窗愈发殷红，仿佛饱饮了鲜血。时间放慢了脚步，银亮的满月如同一面遮蔽天际的幕墙般自东方缓缓升起，驱散了萦绕在高塔周围的乳白色的迷雾，黝黑的森林好像沉默的士兵驻守在北坡下方，蜿蜒的河流从高塔的东面绕过，映照着圆月璀璨的波光粼粼仿佛水银迷人的光泽。尚未散尽的缕缕雾气流淌在无尽平原之上，落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有如面纱笼罩着未知的远方。我们站在高塔之下，仰望那挺拔宏伟的身姿好似利剑将银月一分为二。

　　卡什提里阿什（Kashtiliash）：很久以前，埃拉西亚的难民在这里建造了一座雄伟的城市，然而来自神明的诅咒追逐着他们的脚步一并到来。这座城市饱经灾难的摧残，最终成为一片死域。如今亡灵巫师们将其重建，城郊的尸骨成为亡灵军队补充兵力的来源。

　　城镇特产：1级兵产量+2

　　华丽的花体字在王朝总览上接二连三地浮现，墨迹顺着羊皮纸的纤维纹络扩散而后凝固，仿佛历史留下的刻痕，在时光中风化成了唯美。浅黄色的纸页无风自动，轻轻合拢在一起，覆上品蓝色的嵌银封面，一朵金色的鸢尾花绽放其上。

　　“呼~”一直屏住呼吸的众人这才长出一口气。

　　“鬼城啊……感觉好可怕的样子。都怪你啦阿光！为什么要选这么有恐怖片氛围的种族啊，我都不敢进自家大门了。”小小熊挥舞着粉拳对着法师一顿乱揍。

　　“我也没想到全息做出来是这个效果啊。”阿光挠了挠头巾，“不过城镇只有管理内政的时候才需要进入，会长你就负责领导开荒吧。”

　　“开荒？开什么荒，这儿有哪里可以让我开荒？”会长小姐莫名其妙地瞪着副会。

　　“啊，那就开图，MF，扫野，探索，Explore……你喜欢那个说法？”法师笑眯眯地望着对方。

　　“说中文啦混蛋！”

　　接过空中漂浮的王朝总览，阿光翻到有折叠的一页展开，“这应该是全局地图吧，会长你看，现在我们所在的位置就是中间这个小点。旁边都是一片空白，这些地方暂时被战争迷雾所覆盖，我们无法了解下面有什么，需要走过去看一下。”

　　“只是看一下而已么？阿光你居然叫我去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小小熊不高兴地嘟起嘴。

　　“我不确定网游把规则改成什么样了，但在单机里探索地图应该是游戏最有意思的一部分了——谁也不知道迷雾下藏了什么，是宝藏还是危险。多的我就不透露了，会长你好好享受吧~”伸手往地图上一抓，迷你的城市模型和无尽迷雾顿时变成了立体的图形，法师示意大家过去，“各位注意到了，王朝大地图的格子是六边形的，这意味着我们至少需要六位志愿者出去开图，其他人可以留在城镇进行建设。按照这个游戏的传统，地图上应该会有些颇有挑战性的对手，现在有谁想去？”

　　“我和熊妈肯定是要出去的。”胖子第一个自告奋勇。“内政建设什么的我们也不擅长。”

　　“还有我们。”小麦代表公会的新一代成员发言。

　　“唔，人有点多。”阿光打量了众人一圈，“胖子你和狼一组吧，地狱在MF上比较艰难，不是我低估你的水平，野外什么东西都可能有，碰到龙都不奇怪，还是保险点比较好。而且两个人开图，一个人主战，另一个扫荡资源，也比较节约时间。会长你的英雄特性是什么？”

　　“催化剂，这名字好奇怪呢~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个很强力的技能，否则我真想选奴隶监工，有加金币的技能呢~”

　　“哇，女人的直觉果然不可小觑。黄金假面和牛妹妹的技能都相当强大，选催化剂适合当主力，注意节约魔力，会长你独揽一路没问题。”朝小小熊竖起拇指，阿光又转向圣堂那边。“小麦、阿囧、大卫，你们三个谁出红弩了？”

　　“都没有。营地里只能买基础兵种，升级要完成特定NPC的任务才行，目前我们只搞定了弩箭手……阿光你不知道？”说到最后，小麦不由得皱起眉头。

　　“嘿嘿，我选的邪恶路线，跟你们的游戏进程不一样。有白弩也够了，你们三个各自领一路吧，注意保存农民。”

　　“收到！”

　　“熊妈，你和巨人一组。你们两个MF能力相对弱一些，巨人，你熟悉这个游戏的设计，就负责带路吧，绕开危险，尽可能多地打开地图。”

　　“我我我我我……”矮人一紧张又开始说不出话来了，直到阿光拍了拍他的背，才把完整的句子吐出来。“保证完成任务！”

　　“柚子，你的游戏进度比较慢，留下来陪我折腾内政系统吧，我有预感这活儿不是一个人能搞定的。”

　　众人离去之后，阿光带着柚子熊走上了山坡。此时城市还未开始建设，地上光秃秃的，一副荒无人烟的样子。二人来到高塔门前，拨开挡路的骨头架子，推开了沉重厚实的暗金大门。

　　塔基的大厅并非想象中的灰尘弥漫、遍布蛛网与破旧挂毯的苍凉模样，相反，黑曜石砌成的地面光洁得仿佛一面镜子，行走在上面可以看到人影，墙壁隐没在阴影之后，看不大真切，倒显得大厅无比空旷，地面在黑暗中无限延伸至远方，看不到尽头。

　　跫音清脆如同冷泉滴落在钟乳石上，让人常有种错觉，似乎脚下的并非坚实安全的地板，而是随时可能碎裂的冰面。幽灵躲在穹顶和墙壁的缝隙间窃窃私语，仿佛风轻轻掠过耳畔。二人借着闪耀的明蓝色魔焰辨认着地板上刻画的星相图，走到似乎是中心的位置停下脚步，将王朝总览那本书放在空中。

　　似乎遥远处有一声低沉的嗡鸣，骤然出现的耀眼的蓝白色光芒晃得二人下意识地挡住视线，没有看到纵横交错的线条构筑出虚幻的高背椅和宽阔的圆桌。直到光线渐渐暗淡下去，变成深沉的星空蓝，二人才睁大眼睛，看着面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仿佛通体由璀璨的蓝宝石拼接而成的十把扶手椅围在圆桌旁边，桌面上是一幅巨大的星图，似乎是地面上的那幅的缩小版，但在展现其全貌后却显得更加壮观。数不清的星系和星云布满了整张桌子，如同一颗颗雕琢完美的钻石嵌在上面。这看上去并不是人类已知的任何一处宇宙的图景，大约是设计者杜撰的，几个星系之间还绘有航道，上面标注着意义不明的数字，个别几个星球用埃拉西亚语标注了名称，翻译成英文大约是Chedian、Axeoth、Colony、Ashan、Xeen、Terra、Varn、Cron之类的奇怪名字。

　　“终于可以坐下来了……唉，我还是比较喜欢传统的3D游戏，全息这玩意儿太累人了，一会儿坐一会儿站的。”法师一屁股栽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在椅背上蹭了蹭，看上去很舒服的样子。

　　“还好还好，大部分时候都是坐着的，不过骑在马上的时候看不到椅背，不太敢往后靠。”柚子熊也倒在了扶手椅上，“这个场景我总觉得怪怪的，就算是方便玩家发布指令，也不该在中古奇幻背景的游戏里弄个这么现代化的操作界面吧？”

　　“哈哈，一听你说这话就知道你没了解过游戏背景。”阿光一阵狂笑，半天才特有成就感地说，“这个游戏，从始至终都是科幻背景啊！”

　　“你就诓我吧。”柚子熊撇了撇嘴。

　　“不信？有空自己去网上查查就知道了。这个历史长达三十多年的游戏背景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总之呢，我们现在扮演的其实是一帮掌握了高科技知识的未来人，跑到一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原始社会从村长开始当起，争取把这个落后的星球发展成适合未来人享受生活的理想状态。嗯，太空船会有的，机甲会有的，核弹也会有的。”

　　“还有机甲？”摘掉兜帽的亡灵巫师一副下颌骨脱臼的模样。“阿光你选的这到底是什么游戏啊？”

　　“神游戏。”努力憋笑的法师双肩不住抽动，“骚年啊~你什么时候才能理解魔法和科学其实是一回事呢？”

　　“你就不觉得一个法师跟一个亡灵巫师探讨什么科学实在是很穿越吗？”

　　“你把元素魔法想成物理学，把亡灵巫术想成生物学，这不就成了么？”

　　“成你妹啊！”

　　“唉，跟你这榆木脑袋说不通，咱们看看系统面板就知道了。来，科技！”阿光打了个响指。

　　伴随着响亮的啪的一声，莹蓝光芒构成的科技界面以环带状呈现在二人面前。“不错不错，初始有农业，可以派工人出去种地。”法师将环带的起点拨到自己面前，那里有一个金色的方框，点击后可以弹出详细说明，后面还以银线将其与四个绿色方框连在一起，代表着可以选择进行研发的四种科技。

　　“派工人种地？你确定你没说错么？”柚子熊似乎还没有适应这款游戏的设计。

　　“Worker！中国人的神翻译把这个词翻译成了工人我有什么办法，你理解成劳动力或者无产阶级好了。喏，这里写着呢，工人可以用来修建区域设施。唔，区域设施是什么？”

　　话音未落，大厅的四角突然亮起虚幻之光，数据组成的轮廓线渐渐组合成四个人形，分别是两男两女，穿着现代人的衣服。

　　“伟大的领袖，你们好，欢迎使用王朝系统，我们四个是顾问系统的人格化形象，将会为你们解答一切疑惑，并按照你们的需求提供合适的建议，包括制定日程安排和备忘重要事件。”其中一名纯白西装裹身的高挑女性微笑着向两位玩家说道。

　　“四位？都是顾问？”柚子熊有些茫然地看了一圈。

　　“是的，我是外交顾问，他们三位分别负责科技、经济和军事。”脸上依旧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外交顾问小姐以柔和悦耳的嗓音解释着。

　　“这游戏的设计师对玩家的智商是何等的绝望，才要搞出四个游戏解说人员出来？”低声在阿光耳畔抱怨着，柚子熊却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应该是为了丰富玩家的选择吧，我也觉得四个有点多，办公室恋情什么的，先来一个就好了。”法师一脸陶醉，走过去执起外交顾问的手，“美丽的小姐，你愿意成为我的私人秘书吗？我可不希望我们之间再加入一名男性或者女性。”

　　“如您所愿。”掩唇轻笑，顾问小姐并没有丝毫不愉。其他三个人听闻此言后便自动消失了。

　　“阿光，我……”

　　“亡灵巫师不算男人也不算女人，你别紧张。”转过头飞速吐出一句不算安慰的安慰，法师赶紧转回去对着眼前佳人傻笑不已。

　　“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