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不相见》蒋二

38、礼物

　　早春的拉萨很冷，常常下雪。即便是这么冷，终于有机会‘静修’的仓央嘉措，还是来了。
　　桑结一面高兴地为他准备了吃食，一面想着那件新衣，新年已经过了，实在不好再作为新年礼物送人，谁叫他新年前没来找她。
　　仓嘉见到留着彩辫的桑结，惊讶了好一阵，然后慌得别过头不敢看她，惹得贡嘎一阵好笑。
　　夜已经很深了，虽然仓嘉知道来一次不易，可也该走了。
　　桑结送仓嘉到门口，仓嘉在门口站定，犹豫不决的样子。他捏紧了兜里的东西，迟疑地拿出来，塞到桑结的手里，红着脸别扭地说：“这是别人送给我的，我用不着，便送你了。再见！”，然后不等桑结回答埋头走了。
　　桑结愣愣地看他走远了，关了门，才反应过来，笑着摸了摸了手里的东西，乐得在原地转了个圈儿，奔回了屋里。那晚，她屋里的酥油灯久久不灭，闪烁着微弱的暖光。

　　拉藏在拉萨找好了住处，便带着礼物四处拜访，这拉萨的权贵可真是多。好不容易有了空闲，趁天气甚好，便带着几个奴仆游荡在拉萨的大街上。拉萨就像是得了佛祖的庇佑，终日里阳光普照，这冬天是让人妒忌的舒服。
　　他路过一个干净漂亮的小酒馆，生意不错，便走了进去，歇歇脚，听听拉萨人的议论。
　　梅朵连忙招呼客人请坐，热情地询问着想要喝点什么。这位蒙古客人一看就是贵人，可得小心伺候。但是由于多日未有今天这样的好天气，出门的人特别多，生意也特别好，偏偏贡嘎去乡下收购青稞酒还没有回来，她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
　　桑结虽然从没做过生意，可也看着梅朵在店铺里来来回回，也明白贡嘎不在，梅朵一个人肯定应付不过来。梅朵不准她去店铺上帮忙，不愿她在店铺上露面，可她一定要去打听打箭炉的消息，她要亲耳听到阿妈平安才放心,便连忙出去帮忙端茶送水,顺便打听消息。
　　拉藏没想到端上吃食和酒的会是她，那个在拉萨河边玛尼堆旁遇见的女孩，那么虔诚而神圣的女孩，竟然是一个卖酒女。他立刻叫住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她卑躬屈膝的姿态（1），怎么看都那样的别扭；她挂在脸上的笑容，那么勉强而难看；她甚至还偷瞄了一眼自己，那眼神里，不是尊崇或畏惧，甚至鄙夷，只是有些好奇而已。不，她绝不是一个下等人，不是一个卖酒女，可她又会是谁？
　　拉藏盯着这个身份可疑的女人，脑中过滤了无数个可能，桑结维持着卑微的姿势，不敢乱动，脑中也迅速地网织了好几个对答，可是这位第一次来的年轻蒙古老爷却迟迟不动。
　　终于，他若无其事地对桑结吩咐道：“再去拿点酒来。”
　　桑结立刻回道：“啦嗦。（2）”，转身退了下去，却在门口习惯性地起身跨出去。
　　拉藏一直死死地盯着她，看她起身的时候，顿时呆若木鸡。不是看她起身而证实了她并不习惯卑躬屈膝，也不是为她的容貌惊为天人，而是为她头上戴的绿松石首饰。
　　那是他进献给布达拉宫的小佛爷，仓央嘉措的礼物之一！
　　他故意将女人的首饰藏在礼盒的第二层，头层是为小佛爷特质的金法器，是他将这份厚礼双手进献给仓央嘉措的。
　　（1）西藏在农奴制的时候，等级制度十分森严，下等人几乎没有翻身的机会，低等的人在贵族面前必须屈身，不能直起腰板儿，朗生（世代家奴）几乎都没有直起过身。
　　（2）读作lusuo，轻声，应该是藏语遵命的意思，音译的，像清代回话用‘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