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盐兔

3、序曲：染血的盛宴（3）

　　6点50分。

　　“您好，这里是PSD。”

　　『这里是工号010的清洁人员，我要报案。』

　　“您请说。”

　　『……』

　　“好的，我会转告给MD部门，谢谢您的配合，再见。”值早班的女子咔嚓一声挂了电话，顺手将刚才来电的信息传入档案库，然后转身将刚才的信息输入电脑。

　　打印机发出细微的运作声，慢慢将先前的信息输出，洁白的纸上只有短短的两行字——

　　『凌晨，在城东阿尔特小公园西侧，发现一具尸体，喉管被割两刀。
　　性别：男，年龄：50，身份识别号：0000001849。』

　　***

　　7点整，一秒不差，中年男人正好赶到学校。

　　他满意地整了整衬衫和领带，然后又无意识地整理了一遍，这才拖着脚步走了进去。

　　他的课在上午第三节，所以他有充足的时间来备课。

　　现在是7:02分，他再次看了下腕表，确认了下时间，然后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很空旷，连仿佛一直坐在位置上的赵晓都难得的不在。

　　不过，这都和他无关。

　　男人放下手中的公事包，坐了下来，正要打开电脑，门口就探出一张脸。

　　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何老师，请跟我过来一下。”那人这么说。

　　男人的鼻翼抽动了一下，跟在那人身后慢慢走出办公室。

　　“何老师。”两个人一直走到一间涂满了灰色涂料的房间才停下，那人转头看着男人，唤道。

　　“上个学期我说的事，你还记得吧？”

　　男人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嘴巴不断的开合，本就死寂的眼睛越发暗淡。

　　赵晓下课回到办公室时，男人不在。等他弯腰捡起东西，再抬头时，正看见男人正拖着脚步走进办公室。

　　男人的表情是毫无悬念的面无表情。

　　赵晓看了他一眼，便重新埋头盯着电脑，手下不停，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

　　8点，PSD。

　　灰色西装的女子面无表情地从早班人员那里接过那张写了两行字的A4纸扫了一眼，便装入档案袋，贴上识别码，随手摆在桌面上，准备等MD的人经过时再交给他们。

　　做完这些动作后，她起身，端起桌上的杯子，优雅地踩着高跟鞋走进茶水间。

　　急匆匆的男子经过她的座位，与另一名正低头看着资料的人撞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用胳膊支撑了一下，以稳住自己，避免摔倒。

　　“啊，对不起。”

　　“噢，抱歉。”

　　相撞的两人彼此道了个歉，相安无事。抱着资料的人侧了侧身子，让男子先行通过，在等待的几秒时间内，他又再度看起了资料。

　　被撞倒的男子支起胳膊，无意间，将原先就随意摆在桌子边缘的档案袋碰到了地上。

　　待到他走过后，看资料正看得入神的男子随意地转了个方向，漫不经心地向前走去，脚下依稀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从那份紧急资料上移开了视线，在脚边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他耸了耸肩，抬眼辨别了下方向，继续抱着资料边走边记。

　　几分钟后，灰色西装的女子终于端着浓香的咖啡从茶水间走了出来。

　　她依旧踩着优雅的步伐走回自己的座位。

　　刚刚坐下来，电脑便传来嘀嘀的系统音。她随意的看过去，只见电脑右下方有一个小小的头像正不停的闪烁着。

　　她不自觉的笑了笑，唇瓣微抿。

　　随手点了下图标，桌面上顿时弹出一个窗口，聊天者的脸清晰的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

　　『亲爱的，我今天看到了传说中的狗熊。』对面的男子面无表情地开口。

　　“有照片吗？”

　　『它跑得太快，我来不及拍。』

　　“哦，这样子啊……”

　　『……』

　　女子再次笑了。与对面的男子聊天成了她每日里最最开心的时刻。

　　开心的足以忘记某些事情。

　　比如，原先她随手放在桌上、如今却消失了的那个档案袋。

　　或者说，她压根没发现，那个档案袋就静静地、静静地躺在她桌子下面的窄小缝隙间，慢慢地，将有一点又一点的灰尘，将它淹没。

　　那一天，是2015年9月22日，离2016年2月还有几个月的时间。

　　***

　　生活依旧继续着。

　　那两起杀人事件没有对阿部里人造成任何的影响，或者说，他们压根不知道曾经有两个人悄无声息的死去。

　　阿部里一如既往的平静，阿尔特公园也一如既往的热闹，偶尔有幼年的孩童爬上已经许久不曾有人荡过的秋千。

　　稚嫩而清脆的笑声。

　　纯粹而快乐的笑容。

　　男人静静地坐在公园的石凳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这天是2015年12月23日，周三。

　　男人请了假，没有去学校。

　　他穿着整齐的西装，打着领带，穿着光洁鲜亮的皮鞋，坐在石凳上。

　　他其实有洁癖。这一点他自己很清楚，只是现在，他却完全没在意，或者说，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小事。

　　因为近来他多了个烦恼。这个烦恼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的生活，那点洁癖与这个烦恼相比较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昨天，之前的那种暗红色又出现了，这次是出现在卫生间里。

　　水槽里，明显的残留着几缕暗红，就像有人在他的卫生间里洗了残留着血迹的物品一样。令他每每想到这件事就一阵反胃。

　　后来他就锁了那间卫生间，再也没使用过。

　　在上回那件事发生后，他就仔仔细细地检查过，家里没有任何曾经被人强行侵入过的痕迹，贵重的物品也都没有丢失。

　　这次也一样。

　　但是，这次检查时，他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

　　家里确实少了一些东西。

　　少了一些……比较奇怪的东西。

　　几副手套，几件衣服。

　　很奇怪，一般即使有人冒险进入别人家，就算要偷东西，应该也不会偷这些寻常的物品才对。

　　可是事实上，东西确确实实少了，他清楚的记得衣服和手套的数量，甚至连摆放的位置都是固定的，衣服与衣服、手套与手套之间的距离都是用尺测量过的，绝对不会有0.5mm以上的误差。

　　可是现在，在衣柜里，突然多出来了两件衣服的空隙。在摆手套的地方，也多出了好几厘米的空间。

　　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用直尺量了一下，大约少了两件衣服、五副手套。

　　他怔怔地坐在那里，看着坐在秋千上的孩子被他的父母抱走，感觉着周围再次沉寂下来，他依旧静静地坐着，发愣。

　　那个空间，那个熟悉的空间。

　　此刻变得陌生，甚至……令人厌恶。

　　一想到那么私人的空间曾经被人踏足过，那些摆放在屋里的一切、他每日里触摸过的一切、甚至他使用过的一切，被其他的人看见了，甚至也触碰过了，他就觉得有一种无名的怒气在心头燃烧。

　　除了怒气以外，似乎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感。

　　他低着头，瞪着铺着鹅卵石的地面，摆在腿上的食指曲成一个弧度，不时地在自己腿上弹跳，他本人却似全无所觉。

　　地上的鹅卵石似乎在动。

　　不停地在他眼前旋转，旋转，转得人心烦意乱。

　　他倏地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两圈，终于还是起身，回家。

　　他住在一幢多层公寓里，每层只有一个住户。

　　只要是阿部里的人，一出生就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这是政府给予阿部里人的福利。

　　他站在电梯前，看了看手表，然后按了两次电梯按键。收回手指，从口袋里掏出一次性手帕擦了擦之前按过按钮的手指，接着，才抬头看向正跳动的数字。

　　数字终于停在了“1”处，『叮』的一声，电梯门应声打开。

　　走出一名高挑的青年。青年带着一副眼镜，头发有些凌乱。

　　男人瞪着对方脚上踩着的拖鞋，眉头紧蹙。不可置信的感觉充斥在他的大脑间。

　　竟然有人穿着拖鞋就出门了！

　　他还在那边瞪着眼睛消化眼前这么无法想象的事，那名青年已经打着哈欠，搔了骚有些凌乱的头发，磨磨蹭蹭地从他身边经过，走出了大门。

　　“哟，新人，你终于出来啦。”

　　“姜老啊，您还真是……”

　　隐隐有对话传来，男人收起诧异，低着头木然地走进电梯，按下数字“5”，电梯门关上，将那隐隐的声音阻断。

　　『叮——』

　　电梯停了下来。

　　他走到自己家门前，正要伸手去验证指纹，动作却蓦地僵在了那里。

　　深色的地毯边缘，那点点的暗色，究竟是什么？

　　他弯下腰，从口袋里再度掏出一块手帕，轻轻的擦了擦。

　　暗色依旧在那里。

　　擦不掉。

　　他推了推眼镜，又抬手看了看时间。

　　18点26分，还有4分钟左右。

　　时间足够了。

　　他起身，将地毯整个卷起，然后拎着地毯走向电梯。

　　这种留有污秽的东西，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他家里！

　　他拽着地毯走出电梯时，先前的那名青年还在门口，他再度下意识地盯了那双拖鞋几眼，才将那块沾上污迹的地毯丢进了垃圾桶。

　　再次经过门口那两个人时，男人注意到有人正在看他。

　　他抬起眼睛，漫不经心地朝着那个看着他的男人看了一眼，便自顾自地进了公寓。

　　这些人在说什么，在做什么……这些，和他无关。

　　怎样都好……都与他没有关系。

　　他再度按下按钮，看着电梯门在眼前开合，将外面的一切都阻隔。

　　***

　　大门前。

　　“姜老，怎么了？”正准备离开的青年纳闷地回头看向突然停下了脚步的老姜。

　　老姜目光诡异地看着闭合上的电梯，听到问题，转头看向青年，嘴角诡异的笑容依旧留在脸上：“不，没什么。走吧，曲小子！”

　　青年茫然地看着老姜拍了拍他的肩，然后越过他率先向前走。

　　他若有所思的回头，镜片下的眸子闪过一抹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