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城》叶七夏

2、菊花簪

　　我入宫那日正是阳春三月，天气却狠狠的下了鹅毛般大雪，似乎在祭奠我们这一代女子的青春即将断送在高墙红院内，我叹了气，犹记得母亲脸上的泪花和父亲的欲言又止，几日前还在自家园子里嘻闹的我。如今却要和其他女人一起进宫选秀。别了父母，自言道，还是要小心，待出了宫，我依然可以回去临县，嫁得如意好郎君。
　　俗言道，后宫佳丽三千。一点都不假，单单与我一同进宫的竟有一千多人，皇宫的却很繁华，只是，自进宫已有三月只余，却连皇上面都未曾看见一次，还听人说，皇上似是对女人无兴，故后宫一直进来的佳人从未被召幸，入宫者等于直接进了冷宫。一日下午，正欲抚琴的我看见园子外探头探脑的佳人，便唤来一同闲聊，佳人名叫慧儿。性子有些活泼，这让我和她的相处也就熟洛来，毕竟我性子有些冷清，一直没个亲近的人。在这皇宫深院没个体己的人，活着着实空虚，日子也显得长了些。
　　我和慧儿相处的越发好起来，如同亲生姐妹。
　　这一日，入夜临近三更，还未见慧儿回来，平日此时都已歇息了。因担忧她是否出了什么事。便出门相寻。找遍佳人所住之地也未曾找到。于是便入海棠林寻找。
　　是慧儿吗？我望着林子深处那一抹暗影问道。那人闻声动了动脚步，却未转身，我又向前走两步，清楚看见是个男人，吓的准备转身就走，不能招惹上任何人，我再等几个年岁，便可回家，嫁得好郎君。
　　回到住处，看到慧儿回来，于是和衣而眠。刚闭眼，听慧儿幽幽问道，姐姐可想伴君身侧，执后宫大权。我轻笑，能在此平安度日已足，不敢奢望更多了。
　　慧儿言，如此，就好。
　　三日后，皇上突发下口谕，所有御林君彻查后宫，找一直碧绿的菊花簪主人，她将是皇上的德妃。一时间宫里传的沸腾。慧儿知道后，跑到我住处，问，姐姐你的菊花簪呢。
　　我这才惊觉，丢失了吧。
　　慧儿双眼暗淡，姐姐，皇上说，菊花簪的主人将是德妃，你可曾见过皇上。
　　我惊诧的告诉慧儿那夜发生的事。
　　谁知慧儿听完眼睛一亮，这么说，皇上并未看清姐姐的容貌？
　　我点头。慧儿问，姐姐，你曾说过只想平安度日，出宫寻得好郎君，并不想争皇宠，可还记得。
　　我认真看向慧儿，看见她眼里殷殷期盼，点点头。
　　御林军很快查到我的菊园，头领子誉问道，菊花簪可是此处失物。我楞楞看着他，一身铠钾，英俊如斯。
　　慧儿见状，笑言道是。御林君回去复命，慧儿道，姐姐脸红了。我慌忙进屋。
　　这一晚子誉巧遇我和慧儿，慧儿一不小心撞到了我，子誉在倒地之前接住了我。
　　半月后，慧儿说，姐姐，明日便是封妃之日，如今你该如何，我闻言一笑，看向身旁的子誉道，我从未丢失菊花簪。那是慧儿你丢失的。慧儿闻言说，姐姐你的大恩，慧儿一直记着!
　　慧儿在第二日被子誉带到皇上面前，如愿做了德妃。
　　第三日，皇上便衣一人来到菊花园，看着我温和道，菊花簪是德妃的吗？
　　我平静说，皇上说，菊花簪的主人将是德妃，如今德妃便是菊花簪主人。
　　皇上说，如此，那便如你所愿。于是转身将走，却又说，若有一天，你想要这簪子，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说罢，抬脚离开，背影里一片倔强，惹的我心跳连连，帝王恩宠不敢奢望，我终是不愿将青春埋葬在这红墙高院里，我不过是临江小小知府之女。
　　三年后。
　　我因手伤，浣衣处姜黎姑姑放我回去处理，走至门口听见子愈说，宝贝，真想死我了，你真狠，让我陪小七那不知情趣的女子，如今已过三年，是不是……
　　慧儿娇笑，若不是你我怎能享受荣华，小七虽不知情趣，却也是一代佳人啊。
　　三年有余，最多才抱一抱而已，她守身等死呢。子誉怒言。
　　放心，不会很久了，皇上经常便衣到她所在之处，我不会放任不管，在我处死她之前，让你占个便宜吧。慧儿温柔的声音尽透露着狠毒。
　　子誉说，怕是你想用私通之罪治她吧，利用我还像给我好处，你真猾!
　　我再也抑制不住身子的颤抖，抚上额前的发，转身跑进海棠林。
　　怎么了？温和的声音响起，我带着泪的脸望向他。他温柔拭下我的泪。
　　我说，我才是菊花簪的主人。
　　噢？皇上笑。
　　怪只怪奴婢当年不识实物，得罪了御林军首领。怕家人遭受无故之罪。小七幽幽道。
　　你不该自称奴婢，该说臣妾。皇上笑。
　　次日，一道圣旨颁下，当今德妃蒙骗皇上，并非菊花簪主人，打入天牢，秋后问斩。御林军子誉失职，同罪。
　　如何？皇上笑颜问我。
　　我抚着菊花簪，笑容苦涩，“最是寂寞深宫人。”
　　我在琼华宫已过两年，得恩宠无数，为得我笑颜，皇上甚至赐我如同脸盆般大的夜明珠，琼华宫奢华无比。
　　臣子百姓皆称我为狐狸精，迷惑天子，斩慧儿，杀子愈。
　　月余后，宫里与我素来不和的贤妃告诉我，临江知府因贪污获罪斩首，一家老小三十六口人，无一幸免。
　　我颤抖着身子送别了贤妃，遣散了所有仆从，取下发间回归我手中的菊花簪。
　　今日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如同进宫那一日，何其相像。
　　菊花簪划过手，温润的液体渐渐蔓延了我雪白的纱衣，意识涣散时，我看见皇上慌忙的身影与不可抑制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