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穆]今日》人偶无言

1、一章完

　　无论是在接近天空的帕米尔高原，还是被雅典娜女神所祝福的十二宫前，举目所及，都是一样满天灿烂的星空，璀璨银河，谁或谁的守护星座。
　　好像他从未离开哪里，反正到哪里，都是这一样的星空下。
　　但圣域之夜的风里却是和帕米尔截然不同的味道，温暖而略带海腥，或许还有一丝初春的清甜花香。即使刚刚结束的战斗引起圣域的巨大牺牲，无处不在的，却还是鲜活的生命的气味。真实的，脆弱的世界，
　　在亡灵占据了大多数空间的地方待得太久了吧，竟然觉得十二宫如此令人怀念。
　　“穆。白羊座的，穆。”

　　沙加踏进白羊宫。
　　十二宫里第一宫，因为无法在十二宫内进行瞬间的跨越只有一步步向上走，所以曾经无数次经过。却是十三年来，第一次知道它的主人正在此。
　　整个白羊宫于是仿佛活过来，但仍旧是十二宫里最感觉不到危险的一个宫殿。也许因为它的主人确实是最没有攻击性的一个。
　　沙加穿过整个白羊宫之后才找到穆。
　　战斗已经结束了，死者已矣，活着的人也就是活着。穆安静地一个人坐在白羊宫前长长的台阶上，什么都没在做，听说他带来了一个小徒弟，但如今似乎并不在身边。

　　穆不可能没发现他在，不过沙加还是先自己主动出了声：“穆。白羊座的，穆。”
　　穆的背影稍微动了动，然后是他含笑而柔和的声音：“沙加。”
　　没有生疏地加上其他前缀。
　　连没有回头过来看一眼的举动，都只像是因为过于熟悉所以随意，而不是故作姿态的失礼。
　　“今天的事，非常感谢你。”沙加沿着台阶往下走了几步，站在他身边，一边客气地说。显然这指的是十二宫之战时，穆帮助他带着凤凰座回到处女宫的行为。他的行动并不算理所当然，不过穆什么都没有问。
　　“难得有能让沙加拜托我的事，没必要说什么谢谢吧。倒是我很惊讶。”穆似乎只是俯视着已经变得空旷的前方，“原来沙加也是会改变的人。我以为你总是，笔直地朝前走。”白羊宫前的空地上，不久前还躺着重伤濒死的少女与坚定地相信并守护着她的少年们。穆无端地笑了一笑。
　　沙加看不见，但他知道。
　　“我当然是会改变的。”似乎有点不被理解而产生的不悦，沙加有点冷淡地说。本来想到此为止，顿了顿，又忍不住，说：“你不也是吗？十三年了，我以为你宁愿一直待在你的塔里，完全忘记你还是个被选中的黄金圣斗士。”
　　“没错。”穆一笑承认，“我确实也改变了。”

　　沙加是很习惯和人辩论的，但是和穆说话总是说不了太长。穆太容易把人看穿，什么都知道，就没必要再说出来。况且穆又什么都接受，跟他最不必要多费唇舌。
　　更重要的，穆虽然接受并理解他的一切理论而不加反驳，却几乎从未被说服。与外表相反，穆真是无可救药的固执。
　　沙加想穆从未有深刻地恨过撒加，穆那么容易看穿所有人，撒加有多痛苦穆自然清楚。但他问穆要不要回到教皇身边来，穆总是不肯。既不反对，也不拥护，因为同情撒加，因为深爱自己的老师，因为赞同撒加的能力，因为不认同那样的手段……或许吧，穆一直都置身事外。
　　却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这并不是十三年来安居一隅独善其身的穆。

　　“其实我很失望。”穆接着开了口，依旧是那样柔和的口气，“过去这些年，我们曾经很好，你和我一样知道一切，我劝过你很多次，你却还是一直忠于那样的教皇。这次，只过了一天，你却改变了。”
　　他们的确曾经熟悉，修行地相邻，不需要找什么借口就可以随随便便串门的程度。但这些年，自从沙加开始长时间待在圣域，就没有再见面。
　　“彼此彼此。”沙加心里不太有好气，但出口的腔调，还是平常的。
　　“你不知道我的意思。”穆低低地笑。沙加曾经熟悉这样的穆，他每当表示“我知道但我不会说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沙加再往下走了两步，让自己所在的高度可以跟坐着的穆直接平视对方的脸。
　　他没有再闭上眼睛。
　　“都说到这里了，对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他问。
　　穆抬眼看了看他，表情平静无波。
　　这几年他的外表变化很小，沙加自己基本上知道。穆其实也没有太变，只是五官更加舒展，习惯为人师之后，似乎也褪去了最后一点点青稚，黄金圣衣则为他添上原本就应该存在却一直缺失多年的少许英气。
　　“我很羡慕那群孩子。”穆看着他的眼睛说，觉得好笑似的，自顾自地摇摇头，“羡慕……能够改变你的不是我。也许再加上，我竟然不是被你改变的。”
　　沙加想，我了解。
　　了解这样的话的意义，所以一瞬间觉得心脏的跳动变得猛烈，自己好像都能听见它捶击胸腔的声音——如果穆也能听见他这样的心跳声，会怎么笑出来。
　　当然，越是激烈的情绪，越是没可能瞒过穆的吧。
　　只不过说出来的还是，“这真是没有意义的话。”
　　一边说，就不像再直接面对穆了，转身也坐下去。
　　“没错。”穆已经笑得眯起眼睛，“我就是忍不住想起来。”
　　沙加微微皱了眉。

　　“世界一定是会改变的，但愿在许多种可能中，我们至少得到一个相对有希望的方向……虽然我很难过，但我想整整十三年，撒加到今天才唯一一次，终于从他的痛苦中解脱。”穆倒是站起身来，似乎打算走回白羊宫里面去，这是要结束对话的征兆，“最好不过如此，最坏不过如此了吧。”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脸上是无悲无喜的。
　　“回到十二宫让你觉得这么不好吗。”沙加至少听出他并没有高兴。
　　“不会，这里终究是我的归处的。”穆看着他，“在这里，和在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区别。其实是你和我说过。”
　　“我在哪里都可以活着，但只有在这里死去，才是我不会后悔的地方。”沙加提醒他数年前自己的原话。
　　“是的。”穆看着白羊宫，“所以我以为你不是来道谢，而是对我说点别的什么。”
　　“比如说，欢迎回来，再见到你很高兴，之类的吗？”
　　“说不出口？”穆转身回来，向他背后靠近来，直到可以把双手按在他肩上，“不过见到你，我也没有很高兴，只是觉得安慰。无论发生什么，你是在这里的。感觉太好了，都忘记为什么要回来了，好像就是为了见你一样。”
　　沙加仰起头。
　　“那么，说好久不见吧。”沙加说，“时间只有这么多，不要再离开了。”
　　“是啊，好久不见。”

　　即使厚重的黄金圣衣也无法阻隔的，是穆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