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火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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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冷，下着雪，太阳已经落山。这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大年夜的晚上。
这本该是合家团聚，大家围坐在一起吃一顿丰盛的晚餐，祈祷来年更好的日子。可是街角的男孩，穿着发旧的破棉袄，连手套也没有戴，站在落满雪的橱窗前瑟瑟发抖地叫卖着。
“来一根火柴吗？！卖火柴咯！”他大声地吆喝，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寒冷而有些发哑。
他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大概因为营养失衡，身体瘦削的不成比例。
“嘿，先生，来一盒火柴吗？”
艾克忍不住搓搓冻红的双手，一天过去只卖了两盒火柴，原本以为圣诞节可以奢侈一回买只火鸡腿，现在看来几乎连一块小麦面包也买不起。
来往的人随着夜幕降临愈加减少，艾克在心里哀叹一声，默默地收起围兜里的火柴，缓慢地朝城西最破落贫穷的区域走去。
艾克6岁的时候，双亲健在，家里经济状况良好，甚至还请了一名车夫专门为自家驾驶漂亮大方的木制马车。
艾克虽然算不上非常漂亮的孩子，但是肉嘟嘟的双颊和棕色柔顺的头发让6岁的他看起来天真可爱，讨人喜欢。
在征得主顾小艾克的父母约克夫妇的同意后，艾克在自家的书房里见到了大他两岁的孩子，凯里。
凯里是个聪明孩子，这是艾克认识他第二天就坚定的想法。
凯里会爬很高的树掏到雏鸟，凯里会在春草茂盛的后院里抓到个头强壮的蟋蟀，凯里还会在河边用蚯蚓钓小鱼！
自从凯里来了以后，艾克对家庭教师和书本的注意力就被分去了一大半。
凯里比他高，凯里的头发跟他不一样，是淡金色的，凯里笑起来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艾克的童年时光变得前所未有的丰富，他的偶像从高大的父亲变成只高自己半个头的凯里。
艾克觉得不会再有人比凯里更聪明，当然，也不会再有人比凯里更适合当自己的伙伴！
从此，艾克每天的必修功课多了一样，风雨无阻，那就是等待凯里的到来。
从6岁到9岁，艾克跟凯里度过了三年非常快乐的时光。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9岁的艾克还傻乎乎地什么也不会，11岁的凯里已经日渐变得成熟稳重。
凯里知道，如果不努力，也许连私家车夫都当不了。
于是，小艾克的等待变得更多更漫长。
每一次，“凯里，河里已经开始结冰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凿冰捉鱼？”他满含期待地问。
每一次，“对不起。艾克。请再等等，我得这本书看完，好吗？”凯里不无愧疚地说。他有家庭的压力，有经济的负担，小少爷艾克年幼无知，傻气得可爱，可惜每次都只能让他一等再等。
慢慢的，艾克知道，凯里跟他不一样，他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要做，这个小伙伴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已经慢慢长大，变得跟自己不一样了。
艾克尽管失望，却仍旧沉默的等待着他的小伙伴偶尔的陪伴。
因为这样的偶尔太难得，艾克十分重视每一次的机会，凯里当然也是，他温柔耐心的陪着他的小少爷玩一切他想玩的游戏，做每一件被耽误了许久的事情。
11岁，艾克的母亲因为肺痨在一个炎热的夏夜去世。
艾克在母亲的床边呆呆地掉着眼泪，眼睛、嘴巴、鼻子因为大力的哭泣通红一片，凯里站在旁边，不忍地把已经是少年的艾克抱起来，用手擦去他的眼泪。
他哄着艾克：“艾克，不要哭。上帝在呼唤着夫人呢，夫人到天堂去了。等艾克长大了，就会知道夫人一定在天堂过着跟现在一样快乐的日子。”
艾克趴在他的肩膀上，嘶哑着声音哽咽道：“凯里。凯里。”他断断续续地念叨着凯里的名字，放佛这个名字能让他相信母亲确实去了天堂。
凯里用一年的时间悉心陪伴和安慰，才让小艾克又重新坚强和振作起来，他再也不会半夜哭着到父母的卧房去找母亲。
艾克好不容易重新回到书房学起落下一年的课程，凯里却跟着父亲一起来向雇主辞行。他们要去一个艾克不知道的北方，找一份薪资更优渥的工作。
十四岁的凯里已经是个成熟的少年，尽管身量还不够魁梧，但是已经比依旧瘦弱的艾克看起来有力多了。
艾克拉着他的手，极其不舍道：“凯里，你能别走吗？你不能永远陪着我吗？”
凯里摸摸他的头，轻声说：“艾克。我会给你写信。我保证，至少一个月一封信。如果有机会，以后我一定会回来看你。”
艾克有一种曾经失去母亲时的绝望和不舍，他固执的抱着凯里，嘴里喊着：“凯里。凯里。不要走。凯里。”
这是他童年唯一的伙伴，这是他这些年来不可动摇的偶像，凯里更像是他生活的信仰。
后来，任凭艾克怎么任性哭闹，凯里父子还是走了。而且，从此之后都没有再回来。
艾克总共收到过20封信，每一封都很长，有时是凯里描述的琐碎生活，有时是凯里自己写的一些诗句，但是信的末端永远都有同一句话。
亲爱的艾克，我很想你，希望你生活愉快。
再后来，艾克收不到他的信，寄去的信也再无回音。
父亲的死亡，家里生意破产，凯里的消失，艾克的生活几乎失去全部支持和信仰。
带着院子的大宅子被卖掉，那里还种着艾克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雏菊和月季花。
艾克被迫搬到贫民区，独自一个人在城里的一角为生活而辛苦奔波。
艾克走到小屋子门口，里边居然已经透出亮光，微弱的煤油灯在寒冷的圣诞节多少生出些温暖来。
他推开门，露出一个笑容：“丹尼，你来了？”
屋子里的男孩看到他，也露出笑脸：“嘿，艾克，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夹着鸡腿肉的三文治！怎么样，我今天卖光了所有的木柴，老板奖励我两个三文治！”
艾克弯着眼睛，道：“是吗。你真厉害。啊三文治好香。我可先吃了啊。” 说完拿起三文治就咬。
两个同样无家可归的少年就着热水吃下一块三明治，丹尼不一会就睡倒在木板床上，发出轻微的鼾声。
艾克把围兜重新抱起来，他想趁着凌晨之前，再出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把所有的火柴都卖掉。
街上行人很少，沿街的商店装点得高贵而奢侈，隔着玻璃窗的餐厅里一大家子人围着长桌，用刀叉切美味的火鸡和烤得焦脆的土豆饼。
艾克靠着墙，落雪堆积在地上已经没过鞋底，他实在冷极了。
于是，他抽出一根火柴，小心翼翼地擦燃，晕黄的火光温暖而微弱，艾克看到母亲在花园前的小桌上摆满下午茶用的点心，母亲朝他笑着，温柔地说着些什么。
艾克听不到母亲的话，只觉得无比思念过去的日子。
一根火柴很快燃尽，只剩下黑色的烟灰散落在雪里。
艾克又点了两根，这次是父母和自己，围在长木桌旁过一个平凡的圣诞，有火鸡，有土豆饼，有葡萄酒，有烛火。
这些温暖的场景也很快消失在雪里，这次连痕迹也没有。
艾克愣愣地，随即拿出所有的火柴，小把小把的点燃，火光里的场景无一例外出现了同一个人。
凯里。
青年样子的凯里，裹着长围巾，穿着过膝的呢子大衣，他站在艾克面前，愧疚又欣喜地说：“对不起，艾克，让你久等了。”
艾克的眼泪跟着火柴最后一点灰烬一起掉下来。
凯里就在那里，在艾克的两步距离之外。
他走过来，俯下身子把艾克抱进怀里，亲吻他冻僵的额头和嘴唇，他沙哑着声音愧疚地说：“对不起，艾克，让你久等了。”
艾克把眼泪擦在他身上，用手紧紧回抱他：“欢迎回来。亲爱的凯里。”
他们在寒冷的圣诞夜重逢，在灯火明亮的橱窗前，以从此绝不会分开的姿态，紧密地拥抱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火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