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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道阻且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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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那封千里迢迢寄来的家信,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我和她的爱,原来并不是我自己认为的那样可以掌握。
当侍童将那封印着家族徽印的书信递到我手里时,我和她之间的未来已开始偏离我的预想,变得越来越崎岖难行,不可祈盼。可那时的我却并不知道,是呀,那样一个青葱的年纪,刚刚幸福满足得如同获得了全世界的我,怎么可能会冷静的去识别那样一个用心险恶的骗局呢?而且是由家人编织的,用我最亲爱的、唯一还日夜牵挂着我的母亲编织的谎言。可哪怕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愿抛下我得了急病的母亲。
我马上吩咐仆人们整理好行装,那时心头就像有一把火,炙烤着我焦灼不安的心,母亲,母亲!我那千里之外的心软而柔弱的母亲。作为一个被无视的继室,一个刚嫁入夫家就有两个继子的女人,她战战兢兢的恪守着做妻子和母亲的职责,默默含着泪忍受着一切的欺侮、刁难,只为了我,她唯一的亲子,大夫家不受重视的小儿子。
我的母亲,我是多么的自私,多么的冷酷无情,才会把你一个人孤零零留在那能不见血而能生生噬人血肉的虎狼之地!你为了我,忍受了那么多年的血泪,而被你以柔弱身躯保护着的我,却只想着自己的逃离,只看得到自己的苦闷与愤恨。我的母亲,若如今你危在旦夕,又要我情何以堪,我的不孝的愧疚会生生撕裂我的每一寸灵魂;我的母亲,若这封信中所说的不是真的,或你能奇迹的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渐渐痊愈,那我宁愿五体投地心甘情愿的贡上我能为之付出的所有!
我不能再有任何耽搁,我知道静女此刻应该还是在她的村中,便让仆人雇了辆马车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然而,想来命运果然还是不会对我们有更多的恩赐与怜惜。我在村中并没有遇到她,只能吩咐了仆人先回去将行李拿来,我在村中继续等她。那天,似乎连天公也不作美,在等了一个时辰后,天就如被倾覆的谁盆子般,大雨在乌沉沉的天幕下肆意的泼向大地,裹着迅猛的风和轰隆作响的闪电雷霆。
我缩着身子躲在被风吹得不停作响的茅屋的屋檐之下,看着磅礴的雨幕模糊了我眼前的世界。风夹着大雨狠狠的往我身上砸来,出门前匆匆穿上的布衣此刻早已被雨水浸湿。我只能咬牙忍着不断侵袭自己的彻骨寒意。只想着在离开前一定要和她说一声。
那时的我绝对没有想过不能再回来,绝对猜不到那之后会发生的那么多的事。我被迫的被逼着一步步前行,没有退路,也不能回头。然而,我还是会在午夜梦回之际想到那个最后等待的雨天,那种遗憾和缺失,虽不可能重来,却每每莫名的留在我的脑海之中。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生着炉火的车厢里,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随我南下的仆人们都井然有序的守在一旁。我挣扎着起身,头部像被一万根针扎着一样的疼,身上却更是惧冷。仆人为我奉来热水,我一口饮下,才觉得干渴的喉咙和龟裂的嘴唇得到了缓解。我示意仆人掀起车帘,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但雨后的风还是异常冰冷凛冽。
我裹紧毯子,朝窗外望了望,幸好还在村头,我松了口气。这些仆人是家族里特意训的,只服从主子的命令,想我在失去意识前并没有下过离开的命令,所以仆人们只把马车停在了这里。我心里担心家中的母亲,实在想立马赶回母亲的身边,便吩咐了仆人下车去打探静女的消息。我本以为这一次应该可以见到她了,却不想仆人带回的消息却是静女随父亲去探望远亲,这一两天是不会回来的。
我无可奈何了,只得让仆人叫来静女的邻居,然后手写了一封信叫邻居转交给静女。做完了这些事,头又有些昏昏沉沉起来,仆人过来问我的指令,我只得吩咐了赶路回中原后,便晕沉的睡了过去,还做着模糊而痛苦的梦。那时想着家信中提到危急的母亲、未能当面告别的静女,心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但那痛苦偏重于家中的母亲,因为我那时从未意识到不能再与静女相见,而只把它当成了一个有期限的分别。
到如今,一回头,方知已是百年身。物是人非,我无法预测的结局。我们的爱,在那时就隔着千山万水,不是一辆自由奔驰的马车可以穿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