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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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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天渐渐地变了,满天黑云,狂风呼啸,使得林间树叶“唰唰”作响,看情形似乎一场暴雨将临。
果然,不一会儿,一声雷鸣轰响,豆大的雨倾泻而下,急冲冲的小人,怀中紧抱着药筐,奔跑进一处洞穴躲雨。
此洞她以前上山采药时曾躲避过雨雪天,所以甚是熟悉。按着记忆摸索进洞,一个不留神地被什么绊倒,却一点也不觉得疼。身下软软温热的触感,惊得她颤巍巍地急忙支起身子。
而就在这时,一团火红的光微弱地亮了起来。一双清澈的双瞳在适应了那团光线时,终于看清那是什么,抖了抖,迅速退离。
颜诗卿紧抱着药筐,无措地看了看四周,目光又落回到不远处那团红火的动物身上,它的前肢处有鲜红色的血不断冒出,她不由地猜想那是不是自己刚刚踩的。
如此一想,心中不由内疚,小心翼翼地小步挪进,那是狐狸吗?她长这么大(呃,好吧,才十岁的孩子,不大不大……)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么皮毛红火光亮的狐狸,而且一、二、三……九尾的狐狸?可是罕见极了。
微弱的红光渐渐淡去,恢复了原本的漆黑,静谧的山洞中回响着它重重的喘息声,它看着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一阵踌躇,不知该不该将筐中好不容易采到的紫伏草用在它的身上。若是用了,万一救好了它,它攻击自己怎么办?可是不用,让它就这么失血而死,她又不忍心,加之心中小小的内疚,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来来回回想了好一会,最终她还是决定将紫伏草捣碎了替它止血。
摸索着寻找上一次留下的烛火,点燃了废柴。将捣碎的紫伏草敷在它的前肢上,看着伤口上的血止住了,她才松了口气。
洞外暴雨依旧,瞧样子一时间是不会停止了。扯扯身上有些湿意的衫裙,她耷拉着脑袋,垮着肩,一顿懊恼,不该与菁沚赌气的。出来这么久,此时还不见自己回去,父亲该着急了吧,是否正到处寻着自己……
困倦袭来,缩着小小的身子,偎着温暖的它渐入梦乡……
雨雾空朦,林间间歇传来几声呼唤,湿滑泥泞的山道,素白的绸衫水墨渲染,腰间别着一支通体碧绿只余尾部雪白,借势浮雕成琼花的玉箫。三十开外的样子,撑一把油纸伞,周正的面容上焦急、担忧之色在依旧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时有增未减,双目四顾,急步行走,盼只盼早些寻到才好,“卿儿——卿儿——”
当他一路寻至那处山洞之时,被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吓了一跳,当即以为是她出了事。
借着火光瞧清洞内的情形之时,他蹙了蹙眉,一口气提了上来——
小人儿蜷缩在一起枕着一只皮毛光泽火红的九尾狐,那九尾狐此时正戒备地瞪着他,九尾高高扬起,危险地气息直逼向他,让他不禁脱口一声,“卿儿——”
洞中回响着这一声带着颤音的呼唤,当是时,九尾狐歪头打量了他一番,似觉察出他对她无害,九尾回落,闭目养伤。
颜桦凝神小心地观察着它,待确定九尾狐没有威胁性,才解下外衣上前披到颜诗卿的身上,并将她抱入怀中。
小心地探了探小人儿的额头,把了把她的脉,又仔细检查了周身,确定她无恙才松了口气,一直提着的心也算落下了,那些血迹是来自那头九尾狐的吧。
视线落在那只受了伤的九尾狐的身上,伤口处有紫伏草,这应该是卿儿替它敷上的,有了这药草,它的伤也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如此罕见的九尾狐怎会受了伤?又怎么会在此处出现?
看向怀中的卿儿,眉头不觉地又皱到一处。怎么如此任性,受不住菁沚的激将,一个人跑来这紫雲山,若是有个好歹如何是好?
再有若今日这九尾狐不是受了伤,她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一想到这些他就心中来气,又种种后怕。可又不忍就此将她吵醒,遂心中决定等她睡醒一定要好好训她。
许是感觉到熟悉的怀抱,她本能地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入睡,一点也未有被惊动的样子。
颜桦低头瞥了眼颜诗卿,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洞外的雨渐渐地停歇,柴堆也渐渐燃尽,瞥一眼似乎沉睡着的九尾狐,颜桦抱着颜诗卿起身,拾起刚刚摔落的伞收好。
当他准备离开之际,那九尾狐轻轻一跃,便来到了他的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似乎明白它的意思,颜桦含笑地望着它,道,“我不便带你同行,今日你与卿儿也算是种际遇。若你有心,他日有缘,你再报她的恩情也不迟。”
九尾狐歪了歪头,看了看他,打量了他们一番之后,然后慢悠悠地侧身让开,自顾自回洞中趴在之前的地方,继续入睡。
竹篱笆围就的小院内一棵琼花树正值花期,树下摆着藤制的桌椅。藤椅上跪着一个穿着藕粉衫裙的小人,梳着简单的小发髻,髻上戴着坠珠的花钿,两支长而细的小辫垂在胸前。小人此时正努力地拼凑着桌上的花瓣。
对面坐着的人,一身水墨绸衫,周正的脸上神态悠然地吹奏着短笛。
“啪啪啪——”
笛声骤然停下,颜桦将短笛随手放置在桌上,起身去开门。
院门外静立着两名女子,为首的梳着小蝶翅飞髻,左右髻上各插翡翠流星垂珠金步摇,发髻中间戴着东珠翟凤流苏金花冠,身穿漫紫绯红纹花纱衣,明丽的瓜子脸上带着脱俗的笑容。
她身后的女子梳着双环髻,左右插一支红玉珠珠串,一身翠竹绿轻纱裙,微圆的面上一脸肃然的神情。
“你们来到舍下可有事?”颜桦有礼地出声询问,如果他没有看错,这对主仆在见到他时,脸上瞬间而过的是欣喜与激动?
“琼……呃,我……”望着面前一脸疑惑的颜桦,她一时有些错愕,不知如何开口。
“父亲——”在院中的颜诗卿吹掉玩腻了的琼花,对于出现在院门外的两位仙女似的人起了好奇心,她那是要哭了吗?不禁扯了扯父亲的衣袖,满脸不解。
那女子被这突然地一声童音给拉回了思绪,好可爱的女孩,她唤他“父亲”?迟疑地打量着两人,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这女孩……
“请问这里是颜大夫家吗?”身后的女子上前一步,借着询问的空档也提醒了自家主子此来的目的。
“是的,在下颜桦。”对于这对主仆,颜桦的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却说不上来是什么,压下疑问,又问,“不知二位前来所谓何事?”
“我与家人外出游玩,途经此处时,家父旧疾突发,所请大夫均无法救治。后来听闻此处有位颜大夫,医术了得,兴许能医治家父,特前来相请,不知颜大夫可否前往?家父必当重谢。”说至此,笑容尽收,满是担忧与恳求之色。
颜桦见她们所说不似有假,出于医者的本能,想了想,便点了头,“重谢什么的不敢当,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本是应当。两位且稍候片刻,在下去取药箱来。”
“有劳颜大夫了。”两人对视了一眼,轻松了口气。
颜桦牵着颜诗卿的手往里走,边走边叮嘱,“我不在家中的时候,卿儿切不可到处胡闹,好生待在家中等我回来。上回的事万不可再有一次,可记下了?”
“卿儿记下了,父亲又不是头一次外出替人看诊,哪一次卿儿不是乖乖地待在家中。”颜诗卿偷偷吐吐舌头,然后卖乖地推开房门,“两位姐姐还在外头等着呢,卿儿保证不会惹任何麻烦的。”
颜桦看了她一眼,揉了揉她的头,这孩子老是应承得极快,不过也心知她的脾性,任性胡闹也都有个度。因此当他要外诊时,放她一个在家也还算放心,“如此便好。”
颜诗卿看着父亲拎着药箱出去,不自觉地小跑跟上几步,低低一唤,“父亲——”
“嗯?”颜桦在院中停下,转头望向她,“怎么了?”
“没事。”她晃了晃头,花钿上的坠珠清脆作响,她也说不清此时心里为何会有怪怪的感觉,最后甜甜一笑,“记得早些回来给卿儿带松仁糕。”
颜桦周正地脸上洋溢着宠溺的笑容,“好,等我回来。”
院门的闭合声很轻,却好似深深地撞击在她的心上,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静静地站立在小院中,身旁高大的琼花树无声地飘落着花瓣。
余光中瞥见藤桌上的碧玉箫,这是父亲从不离身的,意识到这一点,她动了动身,飞快地抓起碧玉箫,打开院门直往外冲。
“父亲——父亲……”一眼望去,弯延地小道上哪还有父亲的身影,她着急地奔跑在小道上,心中只想着一定要将碧玉箫送到父亲的手中,道不明为什么,她只是固执地这么想着。
只是一路追寻,始终没有看到他们,只是那么一会,他们往哪里去了呢?莫名地,一阵惊慌,不留神地踩到石块,一阵打滑,身子不稳地向前倾,手下意识地向前挡,摔倒在地,手心与膝盖处传来隐隐地刺痛,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这一摔,她顾不得疼痛,忍痛撑起,紧张地检查握着的碧玉箫,这可是父亲心爱之物,可别让她弄坏了。
直到确认它毫无损伤,才呼了口气,放下心来。只是因了刚才这一番检查,箫身上沾染了些她手上的血,她赶忙用衣袖小心地擦拭着。在她认为已经擦拭干净了,才将目光落到小道尽处,怕是追不上了吧。她垂头丧气地想。
在原地逗留了一会,最后她放弃了继续追寻的念头,“等父亲回来,我再交还给他吧。现在就暂时由我来保管你了。”她如是对着碧玉箫自语,然后看了看手掌上的擦伤,揉搓了几下膝盖,一拐一拐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