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施》荥阳公子

31、江岸夜谈

　　西施紧皱的秀眉，黯然的眼神，就连施宛看得都心痛欲裂，刚想上前安慰躺于范蠡怀中的她，却见到她怨毒的眼光猛地射向她，直吓得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只听西施问道：“是因为她吗？”
　　面对这莫名其妙的话语，范蠡都是一脸惊愕，他抬眼看看施宛，又看看怀中奄奄一息的人儿，双眉紧蹙，正色道：“不是，少伯的心早已随着亡妻远去，至此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那我呢？”西施神色凄婉，一双美目驻留在范蠡脸上良久，却最终都没有得到他的答案。施宛从他那羞愧却隐隐有酸楚之意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他对西施的心意，大概他也是曾经动容过的吧，兴许，就连他自己都并未发觉。
　　绝望之中，西施的眼皮渐渐地无力，直至她最终闭上眼时，他依然未有答语。
　　“快，划到对岸，那里有人接应，也许还会有得救。”范蠡下令，船夫加紧动作，船上伺候的婢女们都是忙里忙外，照顾西施的伤势。
　　终于到得对岸，在随行的医工诊治下，西施总算是暂时脱离了危险，可是依然昏迷不醒，范蠡也是照顾在侧，寸步不离。河岸渔家的茅草房里，吴越两国的达官显贵聚集于此，屋外更是一列列装备整齐的军队。夜色深沉，小小的卧室之中，却没人能够成眠，施宛立于西施榻前，眼睛直直地盯着沉睡中的人儿，生怕只要有一瞬眨眼，她便会就此离去，如此紧急关头，就连两位绝色佳人的美貌，都没有人顾及。
　　“范大夫，郑姑娘，我们宰辅连夜赶来，有请两位屋外一叙。”外间来人通报，范蠡与施宛对视了一眼，便跟着离去。
　　远远地走出几丈，才在密林丛中停下，接引之人告了个罪便即离开。等了许久，才见到来路行来一个身材略显肥胖的中年男子，步履蹒跚，相信这个宰辅平日里一定贪了百姓不少钱财，才会油肠肥肚，一脸富态。
　　“要两位久等，伯嚭真是罪过。”略带点油腔滑调的男声响起，施宛这才看清来人，小小的眼睛，长长的胡须，满脸横肉，一副奸佞小人的模样。
　　与范蠡一起，跟伯嚭请安，伯嚭连忙上前相扶，扬起眉梢，小眼直勾勾地盯着施宛，嘴角含笑，整个一副色狼的样子。
　　“天下无双，郑姑娘真是貌美。”
　　“宰辅大人过誉了。”
　　“本相邀请两位来此，是想跟你们打听一下刺客的身份的，刺客此番前来，意欲对两位美人不利，未知刺客形貌特征如何？”虽是与范蠡说话，伯嚭的小眼却不时向着施宛瞄来，秋波暗送。
　　“刺客一身黑衣，只隐约可辨，应该是个年轻男子。”
　　“刺客可是使剑？剑法迅捷，当真是天下难有敌手？”
　　“宰辅大人知晓此刺客的来历？”
　　“实不相瞒，本相就曾经遭过此人的袭击，还好，身边高手如云，才勉强逃得性命，未知范大夫又是如何逃脱的？”
　　“我等是多得了一个剑术高超的故人相救，才可幸免于难。”
　　伯嚭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道：“此人应是伍子胥手下第一剑客，此番行刺两位姑娘，就是不想两位能够进宫。”
　　“有剑法这么高强的人，此去姑苏，会否另有阻滞？”
　　“范大夫大可放心，本相沿途一定多派高手保护，此剑客行事莫测，本相亦是苦无证据，不然一定会为两位绝色佳人讨回公道。”
　　范蠡与施宛暗自点头，只听伯嚭道：“范大夫不如先行回去歇息，本相还有些宫中的事情，要与郑姑娘交待。”
　　这番话语，这种色咪咪的眼神，施宛又怎会不明白他心中所想呢？刚想借故离去，却听到范蠡出声道：“少伯在此一日，便要保证两位美人的安全，宫中事宜，宰辅大人自可去姑苏途中交待，恕郑姑娘不能奉陪。”
　　伯嚭也没有生气，笑嘻嘻地由着范蠡带着施宛离去了。走在江岸边上，静静月华之中，两人一前一后，江岸静寂，只偶尔有浪花拍岸的声音传到。
　　“青姑娘与刺客一起，会否此人就是当日杀死夫人和二少爷的凶手。”一路行来，施宛终于说出了心中疑团。
　　范蠡整个人都是一怔，沉默半晌，才回过身来，借着月色，施宛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赞同。他静静叹道：“都是我害了他们，若不是我一心要辅助越王，伍子胥也不会借他们来打击我。”
　　“其实你一早经已知晓？”施宛听他语气之中的笃定，才有此一问。
　　依旧沉默半晌，范蠡才缓缓点头，道：“是，所以，虽然我心里无尽苦痛，也只是在暗夜之中独自一人承受，他想要打击我范蠡，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伍子胥此种行为，可真是卑鄙。”施宛不禁在心中暗骂，嘴上安慰道，“放心吧，只要一有机会，我们便不会放过他。”
　　范蠡报以感激的微笑，点头，转回身去，继续前行，抬头仰望天边孤月，叹道：“伯嚭此人贪财好色，此去姑苏，千万要小心。”
　　“宛儿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范蠡倏地转回头来，郑重地道：“记住，你不再是宛儿。”
　　“嗯。”重重地点着头，施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而吓了一跳。
　　随着范蠡静静行去，施宛跟上前，问道：“你可知青姑娘与西施对你都是一往情深，夫人都已经过身这么久了，你是否也应该放开心怀，给他人，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范蠡又是停步回身，打量了施宛良久，才叹道：“那宛儿可知，何以少伯能够在宛儿面目全非之际，依然相识呢？”
　　范蠡又是借故岔开了话题，施宛摇头，静静等候着他如何接下话去。
　　“若是少伯能够放开心怀，接受他人，那宛儿可能早就成为少伯的妻子了。”
　　面对这出人意表的告白，施宛整个人都是一愣，范蠡对她，竟也有过情，错愕地不知该如何应对，思绪飘回会稽城里的幕幕种种，整颗心“扑通”着，久久未能平静。
　　只听范蠡爽朗的笑声响起，道：“和你说笑罢了。”
　　施宛只得羞红着脸连连点头应是，可是不安分的心却久久不能安静，这其中到底有几分真假，她根本无法分辨，只有范蠡自己心下才是最清楚的，不过，无论如何，她的心里都不可能再装得下他了，有了那两个身影，早已将她的心填充得再无空隙了。
　　“施姑娘就有劳你好好照顾了。”范蠡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微笑续道。
　　“嗯。”重重地点着头，施宛的心头却因为方才的一句玩笑，思虑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