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马棚三人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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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阵饭菜香飘来。以青牛多年和他少爷混军营的经历，今晚的菜色有孜然羊肉，油焖茄子，还有牛骨头汤，伙房里的厨子做菜一向舍得放油，料也下得重，吃起来不知道多爽快。
青牛小哥又肚饿又委屈，气鼓鼓地拎过一桶水，晃荡晃荡，桶里留得还不如洒得多。
段一海看不过去，抬着大脚丫子小步奔过去，手一抬，轻轻松松解救了青牛的小身板。
“起开，哪个用你帮！”
段一海把水桶放下，尴尬地搓了搓手：“还生气啊？”
青牛把横在路中间的老段往旁边一推，捞起抹布和刷子哼哧哼哧干起活来。
“哎轻点儿，你这得刷掉一层墙皮，等你刷完了，这马棚风一吹就能倒。”
青牛把刷子和抹布摔进水桶里：“要你管！”
“你——是不是想家了？”
青牛手上动作一停，瞪了段一海一眼，默不作声地继续刷马槽，只不过手上动作轻了很多。
“娶媳妇真这么好？”
“当然。”青牛回忆起他和绿枝自相好以来的点点滴滴，绿枝掐着腰管教一众媳妇婆子的飒爽英姿深深铭刻在他脑海里，一想起来就甜蜜不已。
段一海瞅着青牛梦幻的笑脸，只觉得后背汗毛直竖，眼见情势不对，连忙把水桶挪远些，以免青牛的口水滴进去。
“你岁数也不小了吧，也该成家了。”
“我？”段一海苦笑了一下：“我可不觉得娶媳妇有什么好。”
段一海爹娘去得早。
最后的记忆还是在他九岁的时候，他娘总是拿着鞋帮子敲他们兄弟几个的头，有时候连他爹也敲。
遑论大错小错，有时候是真犯了错，有时候只是因为娘心情不好。
贫贱夫妻百事哀。
经常段一海和他爹爷两个捂着额头一起蹲在后院，他爹会说，长大以后啊，可别娶媳妇，媳妇都是母老虎。
后来家乡闹饥荒，饿殍遍野，碎尸满地，家里只活了他一个。
段一海瘪着肚皮跟着逃难的人群往西边走，正好遇到征兵，自那里他就从了军，这么多年过去，关于爹娘的记忆，只停留在散发着脚臭气的鞋帮子和他爹端着破口的小酒杯，泪眼汪汪地说“媳妇都是母老虎”的模样。
段一海在清一色男人的军营了呆了十几年，身下的坐骑都是公马。直到弃戎投贼的路上遇到南行的裴行远夫妻，段一海才开始正面接触除了他娘之外的第一个女子——满肚子主意的裴少夫人，裴少夫人可没给他少了苦头吃，差点就把他二钱银子廉价卖给客栈里的店小二。
老段对“媳妇”更加敬谢不敏。
到了西南又有无尘教的一众大小妖婆。谭凤君倚在两个男人身上娇笑的样子更是把老段的人生观轰碎了一地。
可别提了，女人太可怕了。
“等咱们回去了，我跟少爷说，给你讨房漂亮媳妇。”段一海突如其来的安静和脸上似有若无的落寞消解了青牛心里的怨气。
他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委屈了。
当你觉得自己很惨的时候，总会发现有人比你更惨。
当你发觉道歉没有用的时候，不如装装可怜。
“不用不用，我觉着一个人挺好，自在。”
“自在个屁！没见过世面。”
“这跟见不见世面有啥关系？”
“就你这样的，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那你简单点儿说呗。”
“打个比方，你家闹饥荒吃不饱饭的时候，你会知道玫瑰糕多好吃吗？”
段一海莫名其妙地摇摇头。
“就是这样！”青牛又得意起来了，给他少爷指点江山出谋划策赢得美人心的劲头又回来了，“所以啊，当你家里吃不起饭的时候，你根本不知道玫瑰糕是什么，所以也不会想吃。可是你现在衣食无忧，仕途吗——也算小有所成，没事，这个我去跟少爷说，回去封你个大官儿做——所以呢，以你现在的身份，再啃窝窝头糠饼子就不太合时宜了，你得吃芙蓉饼、玫瑰糕，你没吃过但你不能保证它一定不合你胃口对不对。”
段一海听得一头雾水。
“不开窍，比少爷悟性差远了。我的意思就是说，现在是你可以娶媳妇的时候了，娶了媳妇你就知道，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有多好了。”
虽然绿枝脾气有些差，爱发火爱揪耳朵，不过，青牛一向乐在其中。她愿意闹脾气，那证明她在意自己，她会对长贵那小子发脾气不？
显然不会，她看见长贵的时候都是客客气气的。
她只有在对着自己的时候才会露出那副可爱的泼辣相。
段一海看着青牛梦幻的表情，狠狠搓了两把身上的鸡皮疙瘩，转过身干活去。
还说娶媳妇好，人都魔怔了还好。
什么玫瑰糕，老段从来不吃甜食。
“老段。”
“你甭说了，我可不娶媳妇，裴将军发话我也不娶。”
“不是，你闻到没有？”
“闻到啥？”
“肉味！”
“还用你说，那边正吃着饭呢，可不是有肉味，老子还以为你闻到女人味了呢。”见青牛又活过来了，段一海也不再和他客套，上上下下卖力地刷着马棚，试图躲避娶媳妇的尴尬话题。
“我是说，这肉味闻着越来越近了，像是——有人端着饭菜往这边走。”
“开什么玩笑，将军说了不准咱俩吃饭。”
“还真不是开玩笑，哥哥我给你俩送饭来了！”
马午来了。带着一碗羊小排和一碟清炒西葫芦，外加两个包子的救命粮。
“马午，你真是老段的救命恩人。”
青牛小小声地问道：“少爷——我是说咱们裴将军看到了没？”
“看到了呀，这军营里什么事能瞒过咱们裴将军。”
段一海搓了搓手，把热腾腾的包子又放回了盘子里：“那还是别了，万一将军发作起来，咱们三个得一起刷马棚，刷完今天刷明天，刷完明天刷后天。”
“没事儿！我出来的时候将军是看见了，不过他瞪了我一眼，急匆匆地就把头扭到别处去了。”
“……”
“真的？”
“谁还能骗你！”
青牛和一海连忙新打了桶水洗手，往地上一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哎我才吃了两块肉你怎么就吃了三块了？”
“谁像你那么慢。”
“不行，这样不公平，从这儿——这儿划条线，那头是你的这头是我的。”
“哎你这人，我这头的土豆比肉多好几块，你那边竟是肉。”
“那咱们按肉来分，各人一半。”
“我看行。”
“马午你来做个见证。”
抢饭吃就是香啊。
马午笑眯眯地看着脸红脖子粗的二人，也不理会，卷起袖子帮他俩刷马棚去了。
位极人臣的平南王段一海，幼时孤苦，半生飘零，西北一役是他人生中最无忧畅快的一段岁月。
纵横江湖的冲云寨主马午，杀人不见血，宰人不用刀，在人心不古的世道上，他也曾遇到过交面交心的兄弟。
多年后田青牛还是没有做官，拿着他多年积攒下来的月钱开了几间铺子，做起富家翁，见血封喉的沙场光阴，是他唯一可以在绿枝面前挺起腰板大声吼叫的底气。
后半夜，牧野上迅速地冷了下来。
三人脱了上衣，光着膀子，仍然满头大汗。不是哥几个太怂，实在是——几千匹马的马棚，工程太浩大了。
本来刷马棚有专人负责，不过将军为了杀鸡儆猴以示惩戒，防止日后军中再现内斗，把原来几个轮到晚上干活的人全都叫回去休息了。
“段大哥——”
段一海正和一匹高大的黑马打着商量，让它老人家往旁边挪一挪，他好把马槽拾掇干净，就听见有人在叫他。
听这声音，是刘威。
刘威本来规规矩矩地称一声“段副将”，可老段觉得，在战场上，堂堂一个大军副帅，“段”来“断”去得不太吉利，于是就把自个儿冒充黑风寨往五毒教抢人的名号——段老虎给搬了出来。刘威觉得叫绰号太过随便，便称一声“段大哥”。
“啥事儿啊。”
“徐副将说，让你们几个去休息。”
青牛一看见刘威就想起他少爷白天说的作为一名合格优秀的小厮跟班的相关事宜，当下就觉得看见刘威十分不服气，头也不抬一个，手下刷得更卖力了。
什么了不起，你会刷马棚吗？
“哎青牛，轻点轻点，刷毛都被你蹭掉了。”马午在一旁直皱眉，这人怎么跟小孩儿似的，情绪说来就来。
“将军不是说，要我们都刷完了才能回去休息？”
“徐副将刚去试探了下，将军答应了，几位快点儿回去歇着吧，明天还要操练呢。”
“那成，多谢你啊，明天我见了徐天再跟他当面道谢。”
“是，段大哥，我先告退。”
刘威走了，青牛盯着月白色长衫的修长挺拔背影看了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引来段一海一阵大笑。
“是我我也挑刘校尉当跟班，最起码，人那长相，看着就舒坦。”
青牛猛地直起腰来，抹布一摔，贴着段一海的侧脸飞过去了：“你这只臭老虎，你跟谁一伙儿的。”
“跟你一伙儿跟你一伙儿，自然是跟你一伙儿的，瞧你那点儿胸襟……”
“你还说！”
“不说了不说了，别气啊青牛，牛哥，只不过人家刘威本来就有官职在身，也用不着舔着脸讨官儿来做。”
“段、一、海！”
“啥？”
“看招！”
一刻钟后，人高马大的马午一手拖着一个往营帐的方向走。
将军好不容易开了金口要饶了这两个熊货，还在那儿四五六分不清楚。
开玩笑，这世上还有比他马午更优秀的跟班么，不光做事漂亮，还会做买卖，还能帮着爷收拾手下一帮怂兵。
不过咱们可不是做跟班的，咱们马大爷是冲云寨的老大，说一不二。
哪里像手里拎着的这个，为了争个老二还闹得头破血流大半夜刷马棚，真是二，千年万年的老二。
马午唱着歌儿把两个人扔回了各自的帐子里，背着手回到自己的地盘，想着他高傲的不爱理睬人的还没过门儿的小娘子喜滋滋地睡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马棚三人组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