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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小柔从军行 ...

  •   小路子耷拉着脑袋跟着皇上回了乾正殿。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万一他主子又要罚月钱,不知道能不能找裴将军夫人那个铁公鸡填补填补。
      自从主子发现他爱财,就特别爱罚他月钱,这么下去,保不齐什么时候他干着这做牛做马的活不算,还得倒贴银子。

      “人是你带来的?”
      “嗯——”
      皇上浅笑不语,沉默片刻,从桌案上抄起一块巴掌大的砚台。
      小路子痛苦地闭上了眼,端砚的上品,砸下来应该挺疼的,该,让你逞能,随便把人带进宫。
      不过,要是挨这么一下,能保住银子也是划算的。
      路子公公昂着脖子等了好久,怎么还没招呼上来?
      “赏你的。”秦子章把砚台往他怀里一扔,看起来心情不错。
      路子公公被砚台撞得后退了一步,稳过来之后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暗中朝胳膊上掐了一把,不是在做梦。
      主子真是越来越高深了,他头一回犯了错事还能得赏。
      “怎么,不想要?”
      “要要要要要……”
      小路子忙不迭把砚台收进怀里,就怕皇上一个清醒过来要反悔。

      西秦兵精将勇,只一点,人少。
      眼看秋冬将至,牧野泛黄,新一轮的饥饿和寒冷即将来袭,国主兀良一咬牙,就带人拿下了大陈边郡。
      兀良料到秦子章会派大军压阵,只是没想到来的是早已被贬官卸职的裴行远。
      多年前他就吃了这个少将不小一个亏,那么如今呢?兀良不敢说。
      裴行远一连砍了他几个勇士,兀良觉得像刀子剜在自己身上,肉痛。
      眼下把守嘉凌关的是兀良宠妃的亲弟弟敖其,镇日忙着在城中抢粮食,夺牲畜,掳妇孺,兀良隐隐觉着不妥,却又说不出什么来,毕竟,西秦就是这样吞并了西北其他部族,成为牧野之主的。
      裴行远也不急,每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死人扔在城门口,时间一久,原本志得意满要长驱直入陈营中的众将士,一听说还要搞突袭,纷纷露出踟蹰之色。
      可不突袭怎么办,西秦壮年男子不过万余人,虽然个个皆能独挡一面,但裴行远也不是个简单角色,正面冲突,悬殊上下,恐怕讨不了什么好。

      兀良在桌前来回踱步,心下突生良策,修书一封,主动议和。
      言明西秦愿让回嘉凌关,两军休战,各退兵两百里,换两万石粮草。约陈军首领次日一早在城外五十里会面。
      为显诚意,敖其和裴行远只能各带二十人。
      来不及得到陈营回信,兀良连夜在自己贴身的人马里抽调出一支劲旅,二十精锐,个个都是尖顶尖的高手,拼了这一队人马,也要取裴行远项上人头。

      约谈当日,裴行远只带了段一海一人。
      敖其见他身后空荡荡,心下一喜,得意之色就写在了脸上。竟连客套也懒得客套,朝身后打了个手势,二十人面露杀机地冲了上去。
      裴行远面露错愕,微不经察地和段一海对了个眼色。
      招架了几下,裴行远右臂被砍出一条血口子,红色的液体滴滴答答落在草地上,随即回身打马,两人朝瞰云峰方向逃去。
      敖其哪里肯错过这大好时机,一挥手,众人紧随其后。
      不能让他跑回大营去。

      裴行远在离营地还有十里地远的时候打了个弯。鲜血从捂着胳膊的指尖渗了出来,脸色苍白着侧脸看背后的追兵。
      敖其邪笑着撇了撇嘴,夹紧马腹,又追近了几步。
      眼见离人不过丈远的时候,敖其搭起了手中的弓,指向裴行远的后颈,却只见对方回头,朝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敖其来不及惊诧,那两人身形一闪,竟不见了踪影,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引进了一处山坳,三面都是土丘,四下灌木丛生,周身只有鸟兽微微的响动和呼呼的风声。
      敖其压下心下的不详之感,不安地朝四处打量,惊恐地看到一支带着火焰的长箭迎面而来。敖其身子一低,脸贴在马背上,将将躲过一劫,却发现更多的火箭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借着风势,迅速淹没了唯一的出口。
      “撤!”
      敖其红着眼大喊,众人掉头,准备从身后的火口里冲出去,没来得及跑两步,马脚一绊,身子跌落下去,躯体碎成了几半,不知几时布好的天蚕丝细细滴着血珠。
      滚滚浓烟后是马午张狂的笑。
      “老子在嘉凌郡称王称霸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窝在哪个草坷垃里逮兔子呢——”

      敖其死前仍不明白,莫非裴行远料事如神,一早想到他们和谈是假,才早早埋下陷阱?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的是,无论是真是假,裴行远都不会和他们和谈。
      裴将军和他娘子迟到了一年的红宵帐暖,才进行了一半,就那么被硬生生打断了,生吃了他们的心都有,还能有什么可谈的。

      “八月十七夺回嘉凌关,歼敌一千,精锐二百;我军轻伤百余人,重伤四十六人,亡二十七人,亡者已安葬于瞰云峰脚下;裴将军手臂外伤,伤口深一寸许,长三寸余,尚无大碍……”
      “粮草且余三月之量,大军西进,于西秦国都乌兰城外五十里安营扎寨……”
      秦子章看了几遍,放下书信,心中又爱又恨地挣扎。
      小柔捏着路子带给她的誊抄版,一张纸几被捏成团,又气又急。
      他受伤了。
      这男人一人在外,肯定大大咧咧,给他备下的医药箱,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当成一回事。

      “你家将军真是神勇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凯旋归来,到时我让皇上也封你一个诰命夫人当当,满头珠翠,前呼后拥,颐指气使,作威作福……”路子公公在旁边啃一只苹果,越说越没谱,自从他主子赏了他一块御用的砚台之后,整个人愈发飘渺,乐得连四五六都分不清。

      “哦,对了,我今儿早上在御书房外头偷听——嗯,是不小心听到,军中有不少将士染疾,皇上要加派军医到前线,我估摸着这事儿得归王院判管,我跟他熟,你有没有什么东西啊私密话啊要带给你相公的,我帮你转达。”

      “我们这么熟了,一件东西算五两银子好了,你看怎么样?”路子公公吃完苹果,把果核朝后头水塘里一扔,拍了拍手,热切地看向他老主顾。

      “我说路子公公,你好歹也是皇帝身边的人,堪比三品官,能不能稍微气派点,见天的三两二两计较。”

      “谁会嫌钱多啊,再说,我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赚的都是辛苦钱。哎你到底要不要带东西给你家裴将军……”
      “不用。”
      “啥?”
      “不用。”
      见小柔一脸的严肃认真,路子公公失望地垂下了小眉毛。

      小柔没有什么要转交或转达的。
      她要亲自去。
      放眼满京城,还有比她更好的军医吗?
      好吧,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她想他了。他们曾经也分开过,但这回不是裴府到竹水村到距离,不是皇宫到玄武街的距离,不是五毒教到无尘山的距离,中间隔了半个大陈朝的千山万水,不光有万里迢迢,还有皇命和战争的阻隔。
      她不喜欢这样慌张和忐忑的日子。

      “小路子,我的私房有二百两。”
      嘎?莫名其妙跟他交代家底干啥?
      “都给你。”
      ……
      这美梦来得太不真实了。

      “你知道的,我是大夫,我可以做军医,最起码,跟过去帮帮忙肯定是可以的。”
      “可你是女子啊。”
      小柔别有深意地上下打量了路子公公一番,成功地看到路子公公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我觉着吧,这个太危险了,咱们好歹也算是朋友一场……”路子公公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小柔,撞进一双坚定的眼睛里,无奈地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属下领着一干军医候在主帐外的时候,裴行远坐在当堂正中,右手馋一圈绷带,左手持一卷兵书,眉宇间颇有些带剑书生的意气。
      “将军,人到了。”
      “嗯,让他们进来吧。”
      裴行远静坐在上首,在书页上折了一个记号,随手放在一边,抬头打量帐中垂手而立的五人。
      “皇上不是说派六人来,怎么少了一个?”
      “回将军,刚路过越河边,那位竹大夫下车查看水源去了。”
      “水源?”
      “接应车马的伍长提及,染疾的将士都是饮过越河的水后才发的症,刚才恰巧路过,那位竹大夫便下车去了。”说着不屑地撇了撇嘴,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懂些什么,要是水源果真有异,怎么可能只有几十号人中招。
      裴行远也觉得这竹大夫行事太过随便,不论如何,都应该先来拜见才是。
      段一海遣了个小兵去寻,剩下一行人静静等在帐中。

      一炷香过后。
      “将军,竹大夫到了。”
      “请进来。”
      门帘被掀起的刹那间,裴行远觉得自己一定是思念过甚,产生幻觉了。
      一个他做梦都想见到,做梦都想不到会见到的人正眨着水汪汪的大眼,朝他俏皮地笑。
      裴行远险些从座位上栽下去,原本想好的说辞一下子忘光了,胡乱吩咐了两句,连自己也闹不明白自己说了些啥。
      “众位先去各自帐中休息吧,最后面那位劳烦留下,与裴某讲讲越河水可有异象。”裴行远尽量使自己声音平静,却无法克制话语里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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