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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你是谁 ...

  •   第九章
      野土翻尘,荒林匮瘠,
      洪泉泛滥,荆棘暗生。
      往事归尘,是我。
      而你在那荒林尽头的溪流,
      奔跑,呼啸,伸手。
      不知身后,已成妄灾。

      山清接到沈方休的电话前,正欣喜的享受着客人对他调酒新作的赞赏。而一通电话过后,表情霎时变的有那么些尴尬。今天可是品酒会,又是酒窖分酒的热闹日子,座无虚席,沈方休溜了也就算了,还……
      山清放下手机冲着吧台前一排俊男靓女不语一笑,拿起左手边的抹布还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桌子,“各位,那个不好意思啊今天就先打烊了!”
      “搞什么?才刚来!”
      “这酒都没喝完!你们怎么做生意的!”
      “…”
      也对,这突然打烊的消息确实有些让人难以理解,惹的众人皆是不满,这里的众人,当然包括山清自己。
      “实在是抱歉啊!可是我们老板他打电话来说得了猪头风!要被隔离!你们平时也都知道,老板他智商不行又难伺候,整天就知道沙发瘫吧台瘫,还整天穿着睡衣蓬头垢面蹲在角落吃螃蟹,这不!生病了也不靠谱,还要我特地跑到城南给他买粥喝,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这样吧,今天在座消费五千以上各送一瓶红酒,其余通通打折!实在是不好意思啦!”
      胡编乱造一通送走一干客人,又打发店里的服务员回家,只剩下山清一个人不停的边收拾边骂。一个月一天的高盈利又全被沈方休闹没了。
      “在我回来前让店里所有人消失!还有十分钟!不许顶嘴不许反驳!”
      “…这…那我呢?”
      “你不是人。”
      山清回想着沈方休之前的电话,说打烊就打烊!生气的同时手上的动作更用力了。
      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车,终于到了。沈方休在酒庄门口等了五分钟,确定没有外人进出才下了车。插着裤袋又站在副驾驶车门盯着窗里的人看了半天,即使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也能感觉到末念正把脸死贴着窗户迷迷糊糊的说醉话。沈方休回忆着期间末念一共吐了两次,打了自己一个头皮,还咬坏了副驾驶的真皮靠背,沈方休就气不打一处来。顶着个冷漠脸依旧一手插着裤袋一手把车门往外一拉,里面的人突然少了倚靠就跟车轱辘一样从座位滚到了地上。末念的膝盖稳稳的砸到了地上吃痛的叫出了声,恍惚间却又抱住就近的一双腿干脆蹲坐在地上继续发醉。
      “喂!起来!”沈方休一面慌张的看着四周即将路过的人群,一面轻踹着末念。
      眼看着人群就要走到车跟前,末念又死皮赖脸的不肯起来,沈方休暗骂一句,弯下腰单手拎起末念的后衣领然后侧身一把把她放到自己的背上。锁了车门就往店里走,间隙还不忘抱怨的掐了几下末念的手臂。嘴里还叨叨着“瘦的跟扫把一样…”
      山清坐在沙发上算着账,门外动静入耳,山清挪步到门边嘴里的脏话正蓄势待发。
      “我去你……你……这谁啊!”
      “腾地!”沈方休冲着沙发挪挪下巴,示意山清把沙发上的一堆东西收拾干净。
      山清刚想要凑过去看清沈方休背着的人就被招呼去收拾沙发,边动手还时不时朝后看。
      “啧!”沈方休怒视。
      “老板,那个……帮你处理生活私事虽然也是我的工作没错,可我也不能…”山清拿走沙发上最后一本帐本,回头有些勉为其难的样子搓着手“我也不能纵容你干犯法的事儿啊!”
      沈方休听着山清在那瞎嘀咕走到沙发前转身一松手,末念就直直的被投进了沙发,然后又把自己的风衣再一次丢到她的脸上。还把末念从沙发上掉下来脚一次一次的抓回沙发上,背后山清的声音却还在继续。
      “你不赚钱就出门拐了一个姑娘回来,还不省人事!你说你是不是给人姑娘下药了!看看看那鞋那裤子,都是限量款!哦!我知道了,你…你是想…”山清愤愤不平的走到沈方休旁边,指着沙发上的末念,“你想生米煮成熟饭然后继承她家家产!说吧她是哪个大商的女儿我帮你想想该怎么善后!从现在开始不许碰她了!我要拯救你!”
      沈方休抱着手似笑非笑的看着滔滔不绝的山清。
      “你啊你啊店里的生意还不满足吗!非要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倒要看看这女孩是谁!这么可怜遭你毒手。”
      “山清!”沈方休见山清说着说着就冲末念伸出手一把掀开她脸上盖着的风衣时,阻止什么的已经来不及了。
      “这…眼熟…”山清微微皱着眉仔细的观察着沙发上的人。突然好想被一鞭子抽中了后背噌的一下原地跳了起来,回头看了看正装作若无其事的沈方休又看看末念,再看看沈方休,再看看末念。一时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啊!见鬼了!”山清一脸惊讶慌张不已的又把手上的风衣扔回了末念身上,往后远远跳开。略大的动静惹的末念翻了个身,山清见状,又往后跳了一大步,“动…动了…”
      “闹大了这事儿闹大了!你怎么绑了个…我没看错吧……明星哎!大明星!”说着来回踱步的山清小心翼翼的靠近还戳了戳末念的胳膊,也不顾沈方休怒目圆瞪的大眼睛,“活的!太好了!老板,我还是先撤了我没看见我不知道别找我我不在…”山清啰嗦着开始摇头,不过半分钟却换了一副舍己为人的面孔,认真的看着沈方休说,“不行!我得缓缓……这辈子都没这么近见过明星,这是真人吧,是末念吧,你你你你老板你从哪儿把她弄回来的?”
      “…”
      “你跟她什么关系?你前两天还说不认识她呢!都是骗人的,一回头就把人搞成这样!你真的太可怕了,你不是人!变态!”
      “…”
      “老板我求求你教教我,或者说你能帮我把斯雅也搬来不?”
      “…”
      “不不不!我不能这样对斯雅!你也不能这么对末念!”
      沈方休真是受够了山清失去理智一般一会儿一个样,手往沙发旁的茶几重重一拍,“有完没完了?”
      与此同时末念又开始作呕了起来,沈方休脸色再一沉,冲着山清说,“还不给人倒杯水!热水!”
      “哦…”山清顿时没了气焰可走出一步又退了回来理直气壮的插着腰,“你先说你们什么关系!不然…不然我就给森哥或者姜警官打电话!!举报你的恶行!”
      “报你个头啊!她是我…”沈方休给了山清一头皮,“她是我…外甥女,我外甥女行了吧?不许说出去,否则做了你!倒水去啊!滚…”连打了山清好几下把他逼的一句话也没得说就进了厨房。
      打发完山清沈方休走到末念身边,她正撑着自己想要站起来,没站稳于是一把扯住了沈方休的袖子,“阿卢,你咋长这么高了!又吃多了呀?不能再吃了,再吃你就要被吃掉了…不能吃不能吃。”
      “你给我坐好!看清楚我是谁!”沈方休眉间作怪,手上用力捏着末念的肩膀把她端正的按在沙发上。
      “你是谁?对啊你是谁。”
      “我是…我…你自己不会看啊!”
      “你不是阿卢?阿卢不会说话…”末念眯了眯眼睛身体又开始东倒西歪。
      沈方休刚又打算去扶伸出的手转向却靠上自己的太阳穴,“算了算了懒得管你,头疼!”叹了一口气后沈方休又蹲在沙发旁,定神的看着末念,用手指抵着她摇摇晃晃的脑袋,“猪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猪!”
      “…”末念嘟起嘴好像在陈述自己的智商能够容纳猪这个词汇。
      “猪!古杂食类哺乳动物,身体肥壮,四肢短小,鼻子还跟被马蜂叮过一样又肿又长。我问问你!我哪像了?”
      “…”末念又拱了拱自己的鼻子。
      “我…”说完后沈方休又觉得自己真是昏头了,跟一个人解释什么是猪?而且还是一个醉的已经神志不清醒的人,他无奈拍拍自己的脑门接着说,“沈方休,我!沈方休。现在你…”
      自我介绍结束后面的话才说一半,沈方休突然被末念双手抓着上衣扯了过去,一股酒香扑面而来,还有,她清晰的不能再清晰的脸和那双有着琥珀色瞳孔的眼睛。
      “沈…沈方休?呵呵呵呵。”末念歪着头扯着嘴角的瞬间用力的拿头撞向沈方休,然后又一撒手,沈方休硬生生的往后载了一跟头。
      “我说你怎…”沈方休揉着脑袋,刚要破口就被末念三个字定在了原地。
      “杀人犯…”
      往事烟尘,离离大雪,几年前的寒冷又在末念出口那几个字以后重新踏步而来,跨过沈方休荒瘠的那一份愧疚之心扎在的他的四周,冰冻了现在。
      她还恨着。
      恨我。
      她还怪我。
      忘不了。
      “杀人犯。”末念说完这话似乎变的清醒了,晃晃悠悠开始站起来,环视四周,绕过愣在原地的沈方休一步两步向外走,眼里闪烁着急促的泪光。
      “哎哎哎哎!你怎么起来了?”山清端着一大杯水刚巧回来碰到这一幕,又不敢上前只好看向沈方休,此时的沈方休已经站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跟上了末念,“你要这样走?”
      “啊啊啊啊!”山清也准备跟在沈方休后面,没走几步就听到了他的惨叫,只见沈方休横抱着末念往回走,走到山清面前,“帮忙啊!”
      “哦。”山清点点头就伸出手要去接末念。
      “占什么便宜啊!没让你抱我让你把她嘴巴给我掰开!啊啊啊啊啊啊疼疼疼且爱松口!”
      这一下山清才看见,末念的大口正咬住沈方休的手死死不放。山清放下水杯赶紧帮着挪开末念的头,“老板你刚叫她什么?”
      “…我叫了吗?我没叫。快点啊!”
      折腾了一回终于把末念重新丢回了沙发上,她再一次翻身睡去。
      沈方休喘着气,末念的手机正好响起。思考了三秒,沈方休决定接起,伸出手的背面,是红红的一圈牙印。
      “我到上海了,你在哪呢?我现在去你家。”张染的声音欢喜传来。
      “她在睡觉…”
      “?”听到不是末念而是一个除了陈亍外陌生男人的声音张染着实吓了跳,又看了看手机屏幕确定并没有打错,心里一怔,“你是谁?”
      “她醉了。”
      “你说什么?末念喝酒了?你怎么能让她喝酒啊!你知不知道她一喝酒就…算了你在哪我来接她!”
      “你是?”
      张染沉了沉气,毕竟不知道对方是何人还是客气一点稳妥,“张染,末念的经纪人。请问她现在在哪里。”
      “你去她家等吧,五分钟后我把她送回去。”沈方休也不管对方回应,挂了电话冲山清招招手。
      “你!开车把她送回去 ”沈方休微皱着眉把右手一下子抽回来插进口袋,掏出车钥匙扔给山清。
      “你不自个儿送啊?”山清缩了缩脑袋。
      沈方休装的一脸茫然,竖起一只手指对着自己“我?”
      山清点点头。
      “你见我有这么空么?我要空我招你干嘛?想下岗明天别来了。”
      “你不是一直都没忙过…不过说回来我是觉得这…她…好歹是一明星,还是你…外甥女?而且又醉成这样……我送不合适吧!她到底是不是你外甥女啊你没这么老她也不是未成年啊!你糊弄我呢吧?对了对了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八卦上说末念的是不是真的?”
      “呵…明星…”沈方休低语。
      “嗯?”
      “你…我说你这行动力是准备自己当老板了?让你送人还在这跟我唠嗑?”沈方休啧啧舌双眼刷的一下瞪大。
      “我就是…啊…没什么…马上去马上。”
      “快!点!到了打这个电话…”
      “哦。”山清接过一张明显蹂躏过的纸上面是沈方休刚刚记下的号码,然后似笑非笑的放进衣侧,伸手准备去扶摊躺在沙发上的末念。
      “哎哎!谁要你碰她的…手?手给我背后面去!”
      “老板这…我…”
      “让她自己走!”
      山清满脸无奈还带点委屈,用脚踢踢沙发腿。
      “那个末小姐,醒醒!醒醒!”
      见末念啥反应也没有,山清又蹬了两脚。
      “哎我说你脚干嘛呢!脏不脏啊,踢脏你擦吗?”
      “…”
      “起开。”
      说完,沈方休一把抱起末念就朝外面走去。
      “不让我用手,又不能用脚…我咋给人弄上车啊。事儿事儿的今天。”山清挤眉弄眼的自言自语起来,然后默默跟了上去。
      把末念弄上车沈方休才想起还有两罐辣鸡肠得拿上,对刚发动车子的山清说“等一下。”
      走进酒庄,沈方休准备抬起罐子的手却又停住了。
      见她的机会省着点用吧…
      再多放一天也不会坏的对吧…
      等沈方休重新走出门,山清钻出车窗,“老板什么事?”
      “没事呀,你怎么还没走啊!赶紧走!”
      “不是你让我等的吗!”说着山清翻了个白眼一个油门驶了出去。
      起舞春风,夜夜愁喜,洪泉尘土,是我也是你。
      张染把末念好不容易弄上床 电话又响了。
      “她睡了吧…”
      “是呀…沈先生可真是厉害,不愧是开酒庄的,把我们末念灌的…不过我说,你也太不厚道了,也不亲自把人送回来…头一回见司机给人打电话跟催收快递的一样。”关于沈方休是谁,刚刚张染就好好的盘问了山清一番,不过山清没多说,特别是沈方休交代过的。
      “那就不打扰了……对了,怕闹事你就待会儿给她喂点安眠药
      …她会咬人。”
      “喂!你!”想要再怼点什么话,电话里却只剩嘟嘟嘟的声音,“招人烦啊…”张染接着自言自语道“这俩人啥关系啊…都知道醉酒失态这么亲密的事?”
      张染抱着手朝着末念摇摇头说“这沈方休…到底是什么人啊…”
      “前夫…嗯嗯额额…”末念嘀嘀咕咕后翻了个身坐起来,眼睛还闭着。
      “啥?”
      “我!前!夫!”末念咬字特清楚跟小学生读课文一样。说完又直直的倒了下去。
      “前夫?前夫是啥?等会…前夫!蛤?前夫…前…啊啊啊啊!”张染好像被180度的水烫到一样,尖叫不止难以平复。
      末念迷迷糊糊点点头扎回被窝,双脚扑腾又开始迷糊了“阿卢抱…”
      夜已深,城中警局。
      姜程单反复的翻着桌上的档案,拳头越攥越紧,扎进眼里的是夹在档案中的一张旧相片。正当姜程单神思沉迷着,一位发鬓偏白的长者一只手从背后搭上了他的肩。姜程单回头,见到来者马上站了起来,“老师,你来了。”
      来人点点头,穿过姜程单拿起桌上的档案,“这个案子…有问题?”
      姜程单把椅子拉开,让老师坐下,“嗯,以前的旧案。六年前发生在青市,案犯是个毒贩叫且…叫且军。”他的停顿老师看在眼里。
      “在抓捕过程中被未知枪源击毙,凶手在逃。”
      “说下去。”
      “近日刘队派去胡平旭手下的卧底传来线报,他查到胡平旭九年前曾经在一家运输公司工过作,不过半年后就因为某些原因离职,具体这个原因,有人说是因为吸毒和引诱人贩毒,不过没有证据证人也没再坚持所以并没有成功立案。经过调查,大多数同一时期的司机都已经不记得他了,唯一一个叫沙头的知情人透露了当时和胡平旭在工作期间有过冲突或者关系密切的几个人,其中就包括且军。”
      “所以你们是认为,且军的案子跟胡平旭有关?嗯…有些牵强不过也不能排除任何可能。”老师扶了扶脸上的眼镜,看着姜程单,“这个且军…你认识?”
      “我…一个很好的朋友的父亲,一个院子的邻居。”姜程单说着说着默默垂下头,“老师,胡平旭逍遥法外这么多年,明目张胆的犯案,可我们却抓不到他的任何证据,一次次争斗一次次增加伤亡。如果且叔叔也是和他有关系,那他撒下的网也太大了。”
      “也许不止。前两天去北京讲座,拿到一个案例,一个20岁女性在整容手术台上死亡,尸检发现她的体内有大量的□□,手臂上也有针孔。事后调查出该女性死前曾多次与一个叫先生的人进行毒品交易,巧的是,这个先生,就是胡平旭近期合作的供货商。所以,那边打算跟南部合并一个内地专案缉毒小组,联合破案,他们要我当他们的顾问,我还推荐了你。对了我们还发现一个事情就是这个女孩只有一个肾,不排除她曾经做过器官移植或者个体贩卖。几个案子环环相扣,可见胡平旭的上头还有更加复杂的犯罪链。”
      “真的吗!老师我真的可以进缉毒队吗?”姜程单立马激动的抬起了头。
      “兴奋个什么劲,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我只是推荐了你,具体还要看上面怎么决定,不过要是你只想过的安稳些,我当然也觉得好。”
      老师话里有话姜程单听的明白。
      “老师,我能行。”姜程单拍拍自己的胸口,“虽然我知道老师心里还是想阿休回来。”
      “你吧,脑子跟不上,但是行动力比起小休还有你那些个师兄还是不错的。对了,你抽个空把这臭小子给我拽到跟前来。破格录取的证书我要他亲手在我面前撕了我看他敢不敢!”
      “明白!”
      荆棘密林,尖锐的尾根横穿生命贫瘠的黄土。是善恶行径是情感追迹,需要淡澜的清泉还是鲜新的空气,都只在一念之间。
      末念嗜睡,自然醒都已经是午时,床头放着张染昨天临走前留下的剧本和解酒药。
      光脚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酒杯和啤酒准备午饭。然后再帮自己泡一杯奶茶拿了床头的剧本,脸也不洗牙也不刷的就带着两只狗哒哒哒的跑到二楼露台的摇椅上晒太阳。
      阳光温眼,大脑一下就舒展了,于是昨日醉态就这么倾情奉上,在末念的脑海中回放。
      “…”末念马上在回忆起的瞬间就打开手机确认并没有任何有关末念酒后失态的关键词才舒了一口气。看上去好像完全不在意昨夜和沈方休的种种或者说也许是习惯了。即使离开了这么多年,习惯还是习惯。末念继续随意翻了翻网络,接着印入眼帘的是另一条头文。
      游世帝蓝两大娱乐公司联合打造楚麟编剧的告别作《心桥》。该剧以九十年代现实社会为背景,具体讲的是从小一起在孤儿院长大患有视听受损症的三姐妹在那时期的奋斗过程。这是一部三女主的大剧,其中一位听觉受损的女主人公便是楚麟编剧以她自己为原型来写的。其中楚麟一角已经确定由斯雅出演。
      “心桥?”末念看看屏幕再看看手里的剧本,轻笑了一声“游世的阴魂不散再加上…三女主…压力很大啊!”然后自言自语着翻开了第一页。
      由于今天末念住的这栋主电梯停运维修,客梯又只能送到九楼,于是沈方休拎着两罐辣酱鸡肠活生生走了十楼。此时此刻他正在19楼楼梯口喘着大粗气。还好昨天山清帮着张染把末念送到了家门口,不然今天沈方休也就不能顶着不请自来几个大字理直气壮的到人家大门口按门铃。
      叮咚!没人开。
      叮咚!!没人来。
      叮咚!!!还是没人。
      “不在家?”沈方休摸着下巴思考着突然瞥见了门把上的密码锁。
      于是……手就伸了出去。
      “0424”她的生日。
      滴滴滴滴滴。不对。
      “1224”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滴滴滴滴滴。又是不对。
      沈方休自嘲一笑,他们都分开多久了末念又怎么可能还记得这一天。
      接着,沈方休猛的又想到一个日子,输数字的同时手指好像变得有些僵硬了。
      “0211”
      咔嚓。门开了。
      沈方休握着门把的手在门开的瞬间好像被纤小的电流刺中一般,疼的让他缩回了僵硬的手。
      二月十一日,是且军的忌日。
      沈方休深吸一口气踏进了末念的家,一进门就是半面墙的欧式壁橱连搭着s型吧台,头顶鱼缸样式的吊灯摇摇欲坠。再往里走,右边是开放式的厨房,左边客厅,没有窗帘遮盖的超大落地窗也跟着砸入眼里。正当沈方休看的专注,一个莫名物体撞晕在他的脚下,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个机器人型扫地机。
      沈方休顺手放下手里的东西,充满好奇的把扫地机器人扶起来,大约扫地机的系统是单线设定,能够行走后还是照着老线路朝沈方休撞去,啪,又撞倒了。沈方休被扫地机蠢的笑出了声,这回再把它扶起来还知道给扫地机转个方向背对自己省的它再撞上。
      谁知道这胖娃娃外形的机器人扫地机还会转头!一卡一卡的转头看了沈方休一眼后,马上十分费力的把自己的头和身体一起转了回来,再次直直的冲沈方休而去。它进,沈方休退,直到沈方休被逼到死角,扫地机再一次稳稳的撞到他的脚上,然后理所应当的…又他妈倒了。
      居然被一个扫地机杠上了!沈方休带着小怨气轻轻的踹了胖娃娃一脚还冲倒在地上的它挤眉弄眼着,“看什么看,给我老实趴着!”
      剧本正翻的认真,末念突然感觉怀里一空,抬眼一看,啤酒跳出了摇椅甩着它的大屁股火箭般往楼下飞奔而去。本来也不在意,可巡巡传来的叫声实在是太扰人心了。
      “我都没吃午饭先给你弄了正餐,你倒好还想吃甜点啊!你可是个淑女啊,注意自己的体重行不行!”末念以为是狗狗又饿了,嘴里抱怨着从旋转楼梯上懒散的走下来,后面跟着暖男酒杯。
      末念走下来便拐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喝剩的酸奶开始找寻着停止叫唤的啤酒。
      然后…出现这样一幕…
      啤酒一只脚搭在瘫倒地上的机器人扫地机上,面露凶色装着严肃的露出自己的狗下巴,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沙发上那片贴到墙角的物体。
      “我也没吃饭哈哈…”沙发上的物体尴尬的笑笑,“原来你在家啊……狗不错,可爱,挺可爱…”
      末念看到沈方休的时候当即愣在原地。
      他怎么在这里?
      他为什么在这里?
      伴着疑问钻出脑海,此时沈方休的模样还让末念想到了从前,那时的他一样会被莽撞而来的小狗吓得跳脚,一样会在惊吓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微笑。
      这样的感觉,好熟悉…
      末念放空的短短半分钟,因为沈方休的乱动啤酒又仗势欺人的一顿叫骂,吓得沈方休的姿势更加尴尬。末念从叫声中回过神来,看到沈方休的模样忍俊不禁,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然后用酸奶把啤酒打发走了,又向前一步扶起地上的胖娃娃机器人。
      沈方休见到敌方撤退,才从沙发上移下来。此情此景竟然让他有些难为情,沈方休故作自然的清清嗓子指着沙发旁的两坛罐子,“来送东西,按了门铃没人开。你没吃饭吧,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说完,沈方休也不看末念,直直的绕过她走向了厨房。
      他是实在想不到该对末念说些什么,原本脑子里敲定的剧本在见到她的时候,通通被抹的一干二净。走吗?现在?他才刚来!可是说到底他和末念早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但最近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盲生的各种牵扯和联系,他好像不受控制的再次被推进她的生活,他的情绪也渐渐不自觉的在恍惚中失去了原定的航线。
      他在外人眼中的不可一世,和这些年修炼养成的云淡风轻,却依旧抵不过命运戏弄。无论沈方休是多么自命清高,可是只要遇上一个人,他那引以为傲的自尊就会被一点一点瓦解。从他再一次在姜爷爷的花圃遇上末念开始,他就知道,他失算了,因为他始终无法抗拒的在意她,无法言喻自己在她面前做的一切…
      “你怎么进来的?”末念看着沈方休的侧影说话,却没有向他走去。他那准备烧菜自然而然撩起袖子的动作,看着冰箱抿嘴挑东西的表情,为什么?末念今天看到的他总是能拉扯出自己从前的记忆。
      冰箱里的东西不多,但也勉强也挑出几样,伸手拿出两颗鸡蛋的时候,末念的质问让他停顿了几秒。他该怎么回答?说他进来是因为记得她父亲死的那一天?说他进来是因为没有忘记他逼她父亲走上绝路的那一天?太可笑了。
      “三个菜够了吧,很快就好。”他当然说不出口。
      对于沈方休的避而不答,末念却一瞬间醒悟。她的家是密码锁,除了知道密码沈方休还能怎么进来?而锁的密码…是他们梗在彼此心尖上的刺。
      其实这么多年末念也释怀了,她父亲的结局早就是注定的,即使推上刑场的人不是沈方休,也会有其他人。只是那时候,她能怪能恨的唯有他罢了。
      “调料在抬头左数第二个柜子,我去洗漱好了叫我。”末念走远几步又回头看了眼忙碌中的沈方休,想着自己和他现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心就好像被扣上了什么重物一样堵的让人难受。
      紫菜蛋花汤,水煮青菜,红烧茭白。末念披着浴巾从浴室出来也不管还滴着水的头发一屁股坐到了餐桌前,洗完澡不吹头发这个坏毛病,她到现在还改不掉。
      “全是素的啊…”末念憋着嘴。
      “鸡蛋啊,鸡蛋不是荤的吗?”沈方休将盛好的饭推到末念面前。
      “鸡蛋算荤那紫菜长在海里,能算海鲜吗?”末念拿起筷子却又放下,“不吃了,没胃口!”
      “喂!多大了玩挑食啊赶紧的吃了,还有你看你有点常识行不行,头发又不吹!你今天起床是不是空腹呢还?昨天喝了多少酒你自己不知道啊?昨天还…算了算了先吃饭,不对先去吹头发!”沈方休只要一看到末念这些不规律的生活习惯就忍不住唠叨,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吧,还真是谁也没变。说着,沈方休站起来扯过末念肩上的浴巾,走到她的身后自然的擦起她的头发,“家里吹风机放哪呢?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吹头发容易偏头痛!”
      他!在!干!嘛!
      末念一时没反应过来,任由沈方休鼓弄着自己的头发,可转念一想,他们之间还没到能和平相处的地步吧?于是,一个借势抽出沈方休手里的浴巾,“你坐好!我自己来…”等到沈方休重新坐下,末念才又拿起筷子“吃饭。”
      筷子刚碰到青菜,沈方休说,“我这盐放多了,呴咸。”
      于是末念转手去夹茭白,沈方休说,“先喝汤吧,暖胃。”
      好吧,换了勺子去舀汤,刚放到嘴边,沈方休又说,“怪烫的,要不先凉凉!”
      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啪,勺子往碗里轻轻一摔末念两只眼睛瞪着沈方休,身体向后一靠,“你今天干嘛来了?送东西是吧?送到了你也超额完成任务还烧了顿…勉强算一餐饭吧。还有事儿吗?”
      “有事儿…”
      “说!”末念吸了吸气。
      “盯你吃饭,差不多凉了来把汤喝了!”边说,沈方休边用自己的空碗给末念舀汤。
      “我没病没痛的你怎么这么多管闲事啊?”末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有些急躁,大概是对沈方休这许久不见的关心有些适应不了。
      “我多管闲事?”沈方休见末念甩起了脸色他也莫名的上了火,“东西是丁阿姨让我给送过来的,给你烧饭也是丁阿姨让我在上海多照顾照顾你。切,你知道那东西多沉吗?电梯还给我停运,吃什么鸡肠啊,一女明星还吃鸡肠。”说完沈方休放下碗抱着手头往旁边赌气一撇。
      原来…不是他自己要来的…
      末念挑了挑眉,拿过装着蛋花汤的碗,“哦?呵呵那正好,一会儿我还有一部电视剧的发布会,你给楼上两位姑爷少奶奶洗个澡,都臭了。”
      “凭什么啊!”沈方休一听末念说要给狗洗澡,头立马转了过来。
      “不是你说要照顾我的嘛!照顾它们就是照顾我!”末念继续喝着汤。
      “你是狗啊!”
      “骂谁呢!”
      午饭过后,两个人面对面就这么隔着餐桌坐着,空气都变的有些尴尬。
      “阿卢过来!”也许为了打破尴尬,末念突然冲着空气说话。
      “叫我干嘛!”沈方休大概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的随口便应。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谁叫你了!我叫它!阿卢!过来扫地!这里有坨大垃圾!”末念伸手指了指五米之外正缓慢前进的机器人扫地机,等它到达后也不管沈方休,自顾自起身上了楼。
      …
      面对着开始认真工作的胖娃娃,沈方休蹲在它的一旁,它动一步,沈方休跟一步,还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你居然跟我抢名字!你一个破机器你配有名字吗!啊?跟你说话呢,怎么不理人啊?看不起我是不是?我让你得瑟让你得瑟!”人扫地机清理的好好的,沈方休一把又把它推到在地上,动弹不得。
      吃猪的醋就算了…
      跟机器人怎么也能较劲…
      末念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正巧看到沈方休停步在一个单独的玻璃储物柜前,里面摆放的是一双轮滑鞋,而这双鞋是且军买的,是末念最珍惜的东西。末念就这么看着沈方休,看他发呆看他走神。末念靠着墙,她想,她和沈方休之间横架着的种种问题,似乎一直缺少一个健全的解释,而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从来都没有个完整的结局。或许有一天,…
      末念好不容易有了好好面对两人关系的想法,却被沈方休叹气后的一句话,迅速冻结。
      “算了,谁要我自作自受呢。”
      自作自受?对我?还是他自己?
      沈方休一想到一会儿要给狗狗洗澡他就浑身不自在,而他无心脱口的那句话其实只是单纯的对给狗洗澡这事儿的抗拒。可对末念来说俨然成了一把磨好的匕首,照着她已经愈合却仍敏感的心又拉了一个大口子。
      “你此时此刻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自己的心安理得吗?”
      伤过的心本就脆弱,可沈方休却浑然不知。直到末念的声音冷冷传来。他抬头,才发现自己面前放着的是且军留给末念最后的礼物,有关且军的禁忌,和那些过往瞬间一触即发。五年前离别的时候他们就没有给彼此说清楚的机会,而现在,关于那件事的立场和情感早已年久失修,又怎么再去说的清。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沈方休走向她,可到了半路又回头,他突然不敢过去,他害怕再一次听到决绝的话,他害怕她再一次会消失无踪。沈方休走到桌前,边说边收拾起桌上的东西,似乎屏蔽了末念急转直下的情绪,“你收拾好了就去忙吧……”他第一次想做个逃兵,过去他在意的是非对错这些年带给他太多的疼痛,他已经恐惧面对这两个字了。
      末念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静止了半分钟后回头,眼里满满都是苦涩过后的冰冷,对着正收拾碗筷的沈方休说,“我原谅你了,很早很早以前。”
      我只是没有原谅我自己。
      沈方休的手突然止住了动作,视线却一直看着桌面不肯离开,大约末念从楼梯上下来说第一句话开始,他的鼻子就酸了,眼眶也渐渐红了。
      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个爱哭鬼。
      她却偏偏要做个忍者神龟。
      末念握着门把的手不受控制的加重力气,漫到喉咙的悲伤,却被她生生掩推。末念忍着神经泪腺的酸楚接着说“你不欠我,你更加不用勉强自己,对我用蹩脚的关心去完成你自以为的赎罪。对不起和没关系这几个字已经过了保质期,当年那件事也没有提起的必要,如果可以,我希望与你从不相干。给酒杯和啤酒洗完澡你就走吧,失而复得的热情…我消费不了。”
      她向来说的话不狠,却向来扎心。
      疼…
      真疼…
      末念的一字一句比这几年他所有受过的伤都疼。沈方休颤抖着呼吸,完全抗拒末念说的任何一句话。
      他等了末念走出阴霾这么多年,希望她真正的释怀。可现在,她的原谅,他自己却释怀不了。
      而他欺骗自己欺骗朋友的这些岁月,在末念面无表情的言语下,终归得到了惩罚。
      ‘我不爱她’是他撒下的弥天大谎,‘我还爱她’是判给他的终身监禁。
      “可我没有原谅你。你将我剥离出你的生命五年,然后现在一副百毒不侵的高姿态回来,呵,我的自尊我的理智,早就被你的大爱无边剔的连骨头都不剩,我不会原谅你,这么多年总要保留一点你熟悉的东西,你了解的,我小心眼嘛,既然你说你不计前嫌那以后请多担待。晚上会下雨,记得带伞。”假装不在意又沉稳的样子,沈方休依旧不看门的方向拿着碗筷径直走向了厨房,眼角的泪还是在恍惚间流了下来。

      多幸运,我爱上了你,哪怕身边一片荒林。
      多不幸,我爱上了你,带你始终走不出这片荒林。
      可我希望你向我伸手,那样我会变成溪流,哪怕身后,干涸已成妄灾,你等我,等那荒林变成山川,等那荆棘断了邪念。
      你一定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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