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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喂你喝的是我的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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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爱是五迷三道,恨是渐步自缢。
哪怕你三头六臂八腿十心,
装作是熊装作狐狸,
心动便搅起一场海啸,万事茫茫,
藏不了身。
末念他们玩玩闹闹也过了十一点,陈亍一脸委屈的被张染轰出门后又跟末念通了一小会的电话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
“小祖宗哄完了?”张染蹲在马桶上声音隔着玻璃门传出来。
“哄完啦”末念躺在床上换好了被张染吐槽了五年的睡衣,不过这也是末念离开家时带的为数不多的衣服中的一套。她躺在床上滚了滚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姐,今天陈亍说你不让他进我们公司?为什么呀。”
“因为你咯”厕所传来冲水的声音,接着张染刷着牙走了出来“他要是跟你一公司那还不粘死你?那多耽误事儿啊!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张染激动起来,伴着口水加牙膏的喷射,在末念身边咚的一下坐下来“上部戏想给你炒点绯闻,硬生生被他搅和了,还得罪了圈内著名的爆料写手,他文案和头条都给你准备好了,结果…气死我了!”
“嗯!搅和的好!再炒我都被炒糊了…”末念擦了擦溅到身上的牙膏沫。
“不出众就出局!等你火到能指示我之前呢,我帮你安排什么你就做什么!我再警告你啊!管好陈亍!”
“你都把他赶到游世了,我可管不住他。”
“哦?”张染咋吧咋吧嘴,着急跑去吐了口沫涮了涮嘴又赶紧跑回来笑嘻嘻的说“他啊当然是谁都管不住,除了你。”
“啊困!睡觉”末念被子蒙上头,在被子里弯成一个球。
张染哼了一声踢向裹成团的末念“装!”拿起枕头又砸了砸“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明天大早我就得去给你约戏,下午自己乖乖来公司!”说完张染把枕头随手一扔,拿起一叠资料进了书房。
被窝里的末念滑起了手机,盯着那一条半截短信,思绪却掉进了四年前一个的晚上,她躺在床上,捧着日记本…
—— 我看到桌上翻着的日历,明天被画上了鲜红的圆圈突然有种想翻开书本的冲动。可是,身边连一本跟高中相关的书都没有,床头柜上摆着的是各种时尚杂志,还有填满五颜六色便利条的剧本,以及一杯烫坏了的奶茶。
我不在你们的城市,也不敢回复你们的消息。现在的我依旧什么也不是。可我刚刚还偷偷发给他一条信息,冒充那些平日给他递纸条的小学妹,我说“沈学长,明天加油!”他回我了他说谢谢,从前的他哪会理会这些旁人,他大约是放下了吧,我的离开可能还是成全了他吧,真好……好极了。
我现在好想翻翻以前安安推荐给我的言情小说,想今天就想把它们读完,想在里面找到一些共鸣,找一个流泪的借口,一场当初春夏秋冬的心动。
且爱,面对着时雨时晴的未来你有没有一刻期望,和他们坐在教室的木质椅上,信心满满或是忐忑不安的,将笔落在高考的答卷上?
我真好笑,我在问我自己吗?
六月六日
且爱
且爱合上日记本,反复看着自己发给沈方休的短信,渐渐的她睡着了,好像身边出现了从前那个自己,在耳边轻声的叹息摇摇头抽走握出汗的手机,帮她盖好被子,要她睡得安稳。
晚安且爱
手机屏幕突然暗了,锁屏声贴着耳旁嗒嗒响了一下,末念才从裹严实的被子里窜出来,愣了半天憋坏了,末念用力大口喘着气,然后拍拍自己的脑袋,放下手机才准备好好的睡去。
正午的碎阳透着半开半遮的窗帘照进房间,暖化了末念的侧脸。期待在金色中慵懒惬意醒来的末念却被门外叮咚不停的门铃恼的直接翻滚下了床。眼罩还遮在脸上,末念一边借着起床气胡乱蹬着脚一边半爬半摸的移动到门口,末念瘪瘪嘴,将眼罩扒开一半,透过猫眼看见来人后皱着眉又把眼罩移回去,闭着眼伸手去开门,门打开的瞬间整个人正好摊到手里提着满满两零食袋的陈亍肩上。
“喂!”陈亍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门口然后用一只手臂托着末念慢慢移到房内,另只手肘推上了门。“你别睡了好不好…给你买了吃的…”陈亍手里满当当的东西还扶着末念,站在门廊无奈的翻着白眼。
话刚说完,末念自己挺了起来,掰开陈亍环着自己的手臂,又把眼罩往头顶一推,夺过两袋零食抱着就往里钻。
“…你好歹看我一眼好吗!切。”
陈亍拍拍自己因为末念褶皱的外套,跟着走进了房间,“你刷牙了嘛你就吃!?”就看见末念已经吧啦吧啦的吃了起来,眼睛还是半睁半开。见末念没有反应,陈亍摇摇头转身自觉提起了水壶。
端着烧好的热水回来的瞬间,陈亍看着末念依旧在床上摸着零食,只不过穿着的不再是那一身人人都嫌的睡衣而是一套搭配妥当的装束。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边吃东西边换衣服啊……”陈亍把水壶放在末念床头,走过去抢过末念正抱着的薯片。“…你看看你这白体恤都是碎沫…不许吃了,我买来又不是给你吃的。”
“管你买给谁吃的,反正我吃完了。”末念冲陈亍胜利的笑笑然后跳起来抖抖身上的薯片屑,倒了一杯水,凑到嘴边吹了吹。
“算了算了都给你了…”
“拿着吃的来我这里不给我吃给鬼啊”末念边嘀咕着边瞄了瞄上墙的钟“哎哟迟了!”然后猛窜出了卧室。
“你干嘛!你鞋在这边!”
“洗脸刷牙!”
“吃饱了倒是想起刷牙了…毛病真多。”
五分钟后…
“赶紧赶紧送我去公司。”末念整装待发快的像加了特效,正温顺的贴着门装作十分乖巧的样子。
陈亍手插着口袋幽幽的从房间走出来,学着末念一样贴着门看着她。
“靠你卖什么萌啊!走啊送我啊!”末念瞪大了眼。
陈亍低头看了一眼末念的脚又看看她的脸,然后拉开了门,身子出去了一半又探回来。“麻烦您穿上鞋好吗!”
“哎?”末念发愣的功夫,陈亍嘭的关上了门,然后末念才反应过来又小碎步跑进了卧室。
得亏末念省下了化妆的时间素颜出的门,不然定会因为陈亍这褪色的骆驼车和蜗牛技术被张染痛怼一翻。
“特意跑来载你,你以为我很闲啊!”听了末念一路的叨叨,憋着等她下车才委屈的嘀咕起来。看末念走远了几步才想起来冲着末念说“你结束了记得联系我!我买了电影票!”
等末念做了个ok的手势后,陈亍重新发动车子,转方向盘的手势明显不同于之间的笨拙,档位一下提到五档,单手握扶方向盘的样子也足够把控没有丝毫先前在末念面前那般故作紧张,他边加速着边拿起了手机,“马上,拿几个新镜头到影棚等我。”说完竟还在这略拥堵的道路超起车来,连陈亍的眉头也变得有些紧急。
帝蓝传媒就是末念签约的经纪公司,在国内虽比不上游世集团,但也勉强小有名气,同样是一所南北通吃的娱乐公司。末念一进帝蓝,就看到墙的一边满当当的贴着自己的电视海报和一些公司旗下其他人气艺人的活动宣传照,俊男靓女,确实惹眼。
上到二楼,一间间透明却又独立的办公室,被一些写手用来写零散文案的小板桌分隔起来。
末念往靠里的方向瞧去,张染正跟一戴着棒球帽的男性喝着咖啡聊着天。“又来一个…姐啊你是非得把我逼成水性杨花了”末念自言自语说着,有些不耐烦的呼了口气嘲张染的办公室走去。她想着,公司八成又是给她安排了一出话题。
开门的瞬间张染正好抬头,“来啦!今天居然没迟到嘛”说着眉毛向着背对末念的男人一挑“你们第一次见吧,相互认识一下。”
男人转头,棒球帽下一张写满了我很拽字样的脸。男人刚伸手准备自我介绍一番,末念就抢了先“李河,我知道,新歌不错!”
“嗯哦哈,你也不错”
“哪里不错?”
“都不错”李河将手插回口袋,笑笑“除了有点没礼貌”
张染对这番场景习以为常,抿了抿嘴“末念,李河这次新歌的mv你来当女主角,这两天呢先把概念照和棚景拍了,剩下的会在上海完成。还有,这次李河会搭档你走剧星的红毯,拍完mv你们一起直接飞香港。”
末念边听边走向张染,端起她的咖啡尝了一口,皱了皱眉“你在里面放盐了吗?真难喝…”说着却又喝了一口,眉皱的更紧了。
李河歪着脑袋在一旁颇有味的看着末念,“听说张染的艺人里你最会抬杠,今天一看,你不是抬杠……你是会……装模作样。”
“是吗?”末念耸耸肩“我还真是。”
“所以你会拒绝和我吃晚餐咯?”
“并不反对。”
张染在一旁听着,想起第一次给末念安排绯闻话题时她那般直言不爽的,又比较现在,尽管私下依旧抵触但明面上如此熟能生巧倒还真是跟李河评价的一样。
“那好,那就今…”
“今天我约了人,其他时间随意”
末念又没等李河说完话。“拍摄也明天开始吧,不需要这么急哦?” 说完末念看向了张染。与此同时,李河也向张染投去目光,似是有些不解。
“…是不急…”张染摆摆手“那你们自己商量咯,不过…记得通知我我好安排人去跟。李河,可以吗?”
“随意”李河见张染并无意见也只点点头。
“ok,那没事我走了,姐?”
“……又溜…我告诉你啊你假期已经结束了别闲一天懒三年的。”张染的言下之意末念明白的很,就是要她别整天跟着陈亍鬼混。
“知道!”末念拿起桌上摆着的苹果,走到门边,又想起了什么咬了口苹果对着张染说“对了酒杯和啤酒呢?”
“哦!宠物入境代理的公司给我打过电话,我叫他们直接送去上海工作室了。”
“行!”末念又咬了一大口。
末念开门的瞬间张染才冲着她说“苹果没洗啊!”
话说完,只剩玻璃门在那摇头晃脑的不知道合上。
“张染姐,你什么时候还兼顾助理的工作了,艺人的宠物都需要你负责?这末念…还真…”李河露出半笑的样子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趣的盯着门的方向。
“一个老朋友亲手交到我手上的,带了这么多年有感情的嘛!怎么说呢,她的脾气啊和潜力一样大。”张染端起那杯差不多快凉透的咖啡,啧啧嘴“这咖啡,真的咸吗?”
公司旁的咖啡厅里,末念点了一杯少糖的热奶茶和一杯热可可还有一盘奶油华夫饼,一只手握着面前的奶茶咬着吸管,一只手拿着手机给陈亍发短信“打你电话没人接啊!!我在帝蓝咖啡,点了你喜欢的东西,在它们变的不好吃前出现,不然你买单。”然后又拍了一张自己装作要吃掉华夫饼的自拍一起发送了过去。
30秒后末念就收到了回复,信息内容跳出的是一个哭脸和两个愤怒的手机表情。
“切!”
在首都的这几天天气时好时坏,末念的拍摄任务虽有耽搁但还是赶在去上海前完成了,当然也包括和李河的‘约会’项目。舆论制造在娱乐圈就想病毒一样,沾一染一,末念回国不到两个礼拜就又被炒上了头条,以至于刚到上海半日就被不少媒体串门,而狗仔呢也都跟特工一样,变装加隐藏的费尽心思要挖出点什么。
虽说本来和李河的绯闻就是互相蹭热度,搞到大家好奇心达到临界后,再用一纸申明痛打媒体的脸。可每到这种时候,末念最无奈的不是跟媒体躲猫猫,而是得隔着电话一遍一遍的跟两个人解释,“爸妈,不是,这次也不是真的,好啦放心我现在不会谈的,还有啊人家叫李河不是李海!好好好!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是就最好啦,你妈不喜欢唱歌的,哼哼唧唧也听不明白唱的啥,还不如之前那个…那个演员…不对不对,那个也不行……”
“哎呀你怎么还记着那个啊……这些都是公司的安排…”
“你们公司真讨厌,乱点谱!”
末念突然笑出了声,觉得有些时候长辈的埋怨确实是难得的可爱,“是是是讨厌讨厌!对了爸,丁攸呢?学校应该早放学了吧,她还没下班吗?”
电话里的末念称作爸妈的人其实是丁攸的父母亲,末念从小和丁攸还有姜程单在一个院子长大,家挨着家,哪户人家的大人忙了,邻里就会帮着照顾孩子。末念没有妈妈,爸爸又是某个老板的司机经常出远门,而姜家毕竟有个儿子,照顾起来总会有不方便的地方,所以末念自然是跟丁攸的父母更加亲切。时间久啦院子里的人都说末念是丁家的大女儿,几次撺掇着末念改口,就连末念的父亲自己也总开着玩笑拍手叫好。
对末念来说,因为自己没有妈妈,是丁攸的父母在很多时候弥补了她缺少的关爱,所以他们是跟自己的爸爸一样重要的存在。
可是世间一切的发生都是探不清逻辑的,谁说幸运的人一定要遭遇一次不幸,又是谁说不幸的人会得到怜悯,若是老天定死了要给你一记耳光,除了挑一个来的也过于蹊跷的漫天大雪的日子外也不会有任何征兆。也就是在那场漫天大雪里,人们用正义终结了末念父亲的生命,也仿佛对着末念狠狠开了一枪。
而丁攸的父母却在那时翻过围堵的人群出现在末念身边,抱起雪地里快要哭出血泪的她,也是丁攸的父母用之后的时间一点一点拾起她四分五裂的心。
“我来说我来说,小爱啊,是妈叫她去你姜叔叔那里拿你喜欢吃的腌鸡肠了,到时候给你送过去啊!现在高铁可方便,上海又这么近,到你那很快的,馋坏了吧又是这么久没吃到。”丁妈终于耐不住抢过丁爸一直攥着手不肯让的电话。
“妈!送到我这该闷坏了!你看你们,这么憋不住,本来我想明天偷跑回来给你们一个惊喜的!现在只好先交代了,省的到时候互相扑个空!”
“真的!!你真要回来啦,我等下就给大家说去,明天给你做满满一桌你喜欢吃的菜嗷!不行不行我现在就得准备准备哈……哎哟…可是那个…明天你有工作吗?工作怎么办呀?实在忙的话不用…不用回来也是可以的…爸妈没事儿…没事儿…”
“妈!我…”末念吸了吸鼻子,听着丁妈明明这般想见自己却还万事依着自己的样子,眼睛跟着鼻子也酸了起来。“明天一定回来的,你和爸睡醒一睁眼啊,就能看到我!好不好!”
挂了电话,末念才敢哭出声,争先夺眶的眼泪,流进了嘴里,咸咸的。末念每次打电话说着说着就会死咬紧嘴唇,怕一放松让丁爸丁妈查觉自己的哭腔,会以为自己在外面受了委屈,这又会因为自己而让他们担心的睡不着觉。毕竟对于末念的存在,任谁看都是丁家巨大的负担,包括末念自己。不过也是这样,才促使了末念下定当年那一时摇摆不定是否离开的决心,她想着无论自己再怎么孤单怎么苦难,至少也要一分一寸的去报答这份还不完的恩。
大概是听见了末念隐隐约约的抽泣,酒杯幽幽的从客厅的软垫上爬起来走到末念身边蹭进她的怀里。末念抱着酒杯坐在地毯上,客厅时不时传来些啤酒沉醉的呼噜声,19楼的落地窗外,才刚刚亮起的东方明珠,虽隔着一条黄浦江,却也是熠熠闪耀,填补了末念心里这一霎那的星光暗淡。
第二天一大早,末念溜完酒杯和啤酒,再给它们准备好一天的狗粮,随便披了件看上去舒服的风衣,依旧素颜配墨镜就这么出门了。
上海到青市距离不远,一部电影的时间就到了。末念比较上次回来,青市也是繁华了不少。开往北方的高铁通了好几班,还新建了一条地铁线,连出租车大概也更新了一批。市中心的商业街禁止汽车通行被圈了起来,还改名步行街,还有,家楼下的篮球场没有了,变成了一条通向跨海大桥的大道,现在每晚听到的不是那有节奏的传球和汗水下的呼喊,而是一趟一趟轰隆隆的汽鸣声。这些啊都是健谈的出租车司机一路上告诉末念的…
“小姑娘,我一看你就是在外面工作很久没回来啦对吧!现在的城市啊,发展越来越快,要是不经常回来啊,到时候家都找不到咯!”
“是啊…变得太快了。”末念边听着边看着一路不太熟悉的街道,灯柱换了,红绿灯改了,唯一让她认出来的,是这沿边一路红蕊齐绽的木棉林,那是姜爷爷的木棉,也是末念青春记忆中的那片英雄树。自末念有记忆以来,就知道隔壁姜爷爷有着一片红透了天的林子,她和丁攸姜程单常常在林子里玩耍,可是他们慢慢长大,发现那片林子并不是一直只有一个颜色,有时候它也会绿的让人害怕,因为那样的绿,太干净。后来,他们知道了这片林子的名字,也知道爷爷培养它们花了很大的功夫。青市虽是南方,但依旧不足够养活这火焰般盛开的木棉花,爷爷为了让它们健康长大真真是废了不少心血和精力。至于姜爷爷为什么这样沉迷于此,却是个浪漫的故事,听说姜程单的奶奶是广州人,最喜欢的植物就是城市的行道树木棉,姜爷爷为了讨好奶奶,发誓要在青市种下一片木棉树。奶奶因为姜爷爷的执着嫁给了他,他们一起养了这一片林子。可是每年冬天,都是木棉最难熬的日子,熬的过去,元宵过后便满树花红,熬不过去的,也就只能从头再来。初三那一年,姜奶奶去世了,爷爷便把这片林子当做依赖,当做是奶奶的陪伴,更用心的栽养它们。青市就这么一片木棉林,日复一日,年退一年,愣是红到了今天。
“好嘞!到了到了,姑娘开门小心啊。”
“谢谢师傅了”
面前是一栋被栅栏门单独隔开的老院子,里面零零散散的住着几户人家,末念离开这里后也就回来过两三次,但依着自己年纪的增长,对家的感受也是越发深切了。看青市披上过好多缝着不同名词的舞衣,在各地繁华的比拼中也算争破了头,时间压制不住城市的发展,也压制不住该老去的一切。这种已经数不清多少年头的石板路原是蜿蜒曲折壮气拔位,现在被密密麻麻的杂苗陋草逼的竟已勾勒不出那条挺尖的向标路。
末念边看着四周边从包的深处掏出一把钥匙,钥匙很旧,和钥匙扣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啤酒瓶盖,也已经旧的连上面刻着什么都模糊的看不清了。
一进门,就能听到咚咚咚厨房里忙碌的切菜声,末念踮着脚又缩着手偷偷摸摸的挪着步子躲到厨房门的后面,看着面前这一背影一下左边一下头顶同时忙几样菜的样子该是注意不到自己了,末念干脆依着门框,就这么看着。
“干嘛不出声啊,你又有什么东西忘带了?”那背影嘴上说着手上却也不停,甚至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妈,我试卷放哪了,给我找找我上课该迟了。”末念说着往里走去。
“我怎么知道你试……小爱?你……”丁妈转过来的瞬间就笑开了,看着末念张开双手还要故意撒娇装不在乎。“我这烧菜呢别靠着我!我刚还以为是小攸呢,你怎么到了也不说一下,好让你爸去接你呀。”
末念用手抓了一根炒了一半的青菜条放在嘴里,“我都多大了,又不是不认识路哈…嗯,这味道刚好盐别放啦。”
“没熟啊……哎哟,给你爸打个电话,他跟你姜叔叔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没熟也比外面的青菜好吃…估计哪个茶楼打麻将呢吧。过会儿再和他打…对了妈,车钥匙给我,我去接小攸回来吃午饭。”
他们的对话依旧日常,丝毫没有隔阂别扭的模样,好像末念就从未离开。
岁月清风,吹不淡爱恨,哪怕如今已不再是依旧的面貌,那浅浅暗暗流出的,也是由不得商量的情深。
下课铃响的炸耳,陆续有了一些学生拿着出入证走出校门,还有几个别的满身痞气偷摸着商量怎么翻出校门找个网吧上网,城青中学望去满是红枣色的漆墙,古堡一样的房顶,气势磅礴却又梦幻。
末念左手依靠着车窗,看到穿着一身运动服的丁攸侧背着篮球包手插着口袋,正准备掏出手机像是要拨通电话的样子。
“啧啧啧小可爱姐姐回来啦!”
丁攸随着熟悉的语调看去,自家那辆白的让人十分欢喜的越野车上坐着一个戴着墨镜一副大爷模样的女人,皮肤被车衬的更加皙白。“切…”丁攸朝有些略长的刘海吹了口气,大摇大摆的走过去,对着车窗里的末念微微一笑,然后狠狠拍了她一脑门,“姐你妹啊就比我大一礼拜…得瑟个毛线…”
“……”末念扶了扶被拍歪的墨镜,却没理会头顶散乱的碎发,闷声死瞪着坐上副驾驶的丁攸。瞪了半天发现自己还戴着墨镜,然后唰的一下把墨镜移到脑门接着瞪。
丁攸像看智障一般对着末念翻了一个大白眼然后娴熟的点起了烟,吐出第一个烟圈的瞬间下意识也递了一根给末念。
“…喂…”
“你不会戒了吧?”
“…”
“奥我知道了,公众场合…行行行,开车吧兜两圈再回去…”
“你好歹是一个老师,怎么跟个混混一样…”末念无奈晃着头,拧了拧钥匙,打算依着丁攸的意思绕着城边的盐海兜兜风。
“说我混混…我可是跟你学的好吗?反正你最能干咯,城青扛把子,不过我也是真服你…这么多年家里居然一点看不出你到底什么脾性,天天夸你乖巧可爱…你一走他们还变本加厉!论谁最能装模作样,非你莫属,哎可怜的是我啊!”
“呦呦呦,委屈了委屈了,我们小攸好委屈哦!”末念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向丁攸捏住她的下巴用力的摇。
丁攸故意拿着烟头装作要烫她,末念笑着缩回手的瞬间撇到了丁攸脚腕处的纹身,眼神突然变得有些严肃起来“你对安安…放下了吗……”
在爱情海啸爆发前,人就好像海域中游荡的一条条巨大的孤鱼,霎那的心动便引起即刻波涛,汹涌不断,难已藏身。末念是这样,沈方休是这样,丁攸也是…可她的这般心动,若将自己放进现在这个世界,便是一场在劫难逃,眼前荒芜一片。丁攸对安安有的感情让她好像夹缝生活中的小矮人,因为见不得光,自尊也被缩的越来越小了。
“关你屁事!一回来就瞎操心,你什么时候能走啊!”丁攸说着把烟头随手一扔却又被末念一瞪眼,借个话题一笔带过“我突然反应过来…不是…你怎么开着车?不对…你怎么能开车?…国内的驾驶证换好了?”
“没呢……证明证件都没寄过去…嘻嘻别的地方不敢,咱家我还开不了嘛!”说完末念摇上车窗玻璃,往家的方向拐去。“啊!我晚上就赶回去哦,明天还有拍摄…不碍你的眼!”
“能干!无证驾驶还真把你能的…不过你今天就回去…这么快?…切…可别告状说我赶你走啊。”丁攸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不是滋味起来,至少对于末念在她心里的位置还是思念和依赖大于埋怨。
末念瞄到丁攸突然瘪起来的嘴,空空的胃因为了解丁攸的豆腐心瞬间暖了起来。
回到丁家,一开门就看到满当当的一桌菜,姜叔叔和丁爸早就坐了下来但似乎因为之前的一副牌局争论的面红耳赤,姜爷爷第一个瞧到末念,拉着她的手倾诉长久不见的挂念。
家人就是这样,饭桌上其乐融融,饭后也是言语不断。
“小爱你寄回来那套保养品真的好用!不过我快用完了…”
“好啊姜姨,你喜欢我再给你寄。”
“好好好懂事嘿嘿”
“一把年纪了该怎么过怎么过,多用你还能活久了不成…”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就知道打牌喝酒,还在店里打瞌睡!没用的东西。”
姜程单的爸妈在这一片出了名的三句开口五句吵,吵吵闹闹二十几年却依旧恩爱的很。
大家叙旧了也有一会,姜家两口子约着晚饭继续便回杂货铺忙活了,丁爸约了朋友钓鱼吵着闹着非要末念送他去河边,其实走过去也不过最多十分钟。丁妈吩咐丁攸把姜爷爷送回花圃,末念也说送完丁爸就去花圃逛逛,瞬间家里边只剩丁妈一个人,面对一桌剩菜和要收拾的碗筷还是依旧借着末念回来的喜悦哼着小曲转起了抹布。
四月末嫩芽呢喃,裹着心的暖包被春风挠的忍不了痒,扭扭捏捏的打开了蕊房…
渐红夹绿的木棉林中,末念傻站了许久,始终迈不开步子,连呼吸的节奏都像被人只手掐断。直到面前那人匆忙走出视线才记起来喘息。
“…你和丁攸…还不死心吗?”那转瞬离去的人就是被姜程单一通电话说爷爷着急喝酒就骗来花圃的沈方休,他走到爷爷住的老木屋门前又拨通了姜程单的电话语气冷的可怕,手上拽着的酒瓶粗绳生生勒出了痕迹 。
“你瞎说什么呢!到了是吧?赶紧给爷爷送去!我这开会了挂了挂了。”姜程单自顾自己说完赶紧挂了电话,抚着自己的胸口安慰自语“看来是见到了…剩下的看丁攸了啊……我不管了不管了。”
老木屋里一张藤编的圆桌旁坐着姜爷爷末念还有丁攸,爷爷泡着浓香的绿茶正忧心忡忡的说着前阵子冻的半死的一棵幼年木棉,丁攸装作听得很认真的样子完全不理会末念的眼色,而沈方休,却抱着手臂躺在两米外的摇椅上看也不往这边看一眼,那读不懂表情的侧脸,更加挺立的棱角大概分分钟能扎爆几十个气球。
这是五年来…哦不六年了…六年两人第一次呼吸不到十米内的同一片氧气,即使这样末念都已经如坐针毡,丁攸却更加故意借着姜爷爷硬生是把两人凑到了一张桌上。
“沈方休!你坐这么远姜爷爷都看不到你的脸,你是来看爷爷的还是来睡觉的!?”
“对啊阿休啊,来来来过来爷爷这边坐下,茶泡好了都。来尝尝。”
从沈方休起身到在末念身旁坐定的几秒里,末念的手没法控制的开始发麻,沿着动脉,麻进了心肺。过去的种种不留一丝情面的在末念脑海中剧烈翻滚,憎恶欢喜剧情里的是非对错,爱过也恨过,那些以为放下的,以为看淡的,偏偏不上时间的当非得再亲身挣扎一番。
沈方休温顺的接过姜爷爷递来的茶壶,顺手倒在面前的一个空杯子里,没等茶凉就凑上去,不顾茶温的喝着边依旧对老爷子抛来的问题无所不答,他笑的云淡风轻,一直看着视线的前方,好像身旁不曾坐着什么人。
有时候,久别重逢的逞强不过是一场装作视而不见的比赛,这场荒唐的较量谁装的久谁就赢了,那抵死重生的悸动谁藏不住谁就输了。
沈方休自认为装的很像,不去看她不在意她忽略她。可所有用来伪装了好久事不关己的表情终究是死在了她小心翼翼穿进耳朵的话下,如戟如剑,冷血锋利。
“你…喝的是我的杯子…”
嘭的一声,在空中炸裂的好像是谁正恍惚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