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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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绝了森田的晚餐和护送，魂不守舍到精神恍惚，以至于回家的路上四次差点被撞。
然后开始第十八遍地问着自己，我到底是怎么了。
家里依旧是一片清清冷冷的寂落，偌大的玻璃落地飘窗正对着斜下的夕阳，迷醉的红霞流淌
蔓延在地平线上，将黄昏最后的暮光挥洒进客厅里，为这个了无生气的空间添上了一丝单薄的暖
意。
脱力地背靠在大门上，将门锁拧上时金属撞击的咔嗒声显得安心却又沉重。
我阖上干涩胀痛的眼，勉强活动了下冻得已经没了知觉的手指，不由得开始质疑今天一天看
到的是否都是自己的幻觉。
单薄的脊背沿着光洁的木质门板滑下，瘫软地坐在地板上，像个街边的乞儿一样蜷起膝盖，
给自己一个毫无安全感的拥抱。低垂着眼帘，看淌进房间里的阳光瑟缩在窗边悄悄打量着，不敢
前移，自私地将我一个人独自遗留在阴影里。
屋里还没来得及打开暖气，兀自落寞地保持着寒冷的温度。
我麻木地看着这座空荡荡的房子，心想，就这样一个冰冷的地方也配被叫做家吗？想要像以
前那样自嘲地笑一笑，却发现连这也做不到了。
然后，我居然就这么坐在门口睡着了。
梦里，我卑微地趴在寒意入骨的瓷砖地上，他的眼神决绝而凌厉，像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
不偏不倚地直直插进心窝。胸腔如同腐朽窗棱上的一个狰狞豁口，悲伤像冬日凛冽的北风一样，
呼啸着猛灌进来。
我抽了口气，醒来，背上已经冷汗密布。
耳膜里血液的攒动声犹自在轰隆作响，口里干得发紧。我慌忙睁开眼挣脱这个纠缠不清的梦
境，却偏偏冷不防地对上了那双魂牵梦萦的眼眸，让我顿时惊得呆住。晶莹剔透的祖母绿沉浸在
昏暗的夜色里，显得更为幽深而妖魅。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他的表情中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我死死地盯着他，却不敢伸手去触碰，因为知道只要稍加动弹，他就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瞳眸一如既往地清澈明晰，眼底却盘旋着一股令人心痛的眷恋和寂寥，紧紧缠绕不散。
我拼命地努力撑着沉重的眼皮，直到角膜干涩得发疼。
仅仅是一眨眼，面对着我的，又只剩那漠然淌了一地的清冷月华。
我揉了揉眼睛，想自己大概是真的有点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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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一张黑色的软皮椅子上，隔着写字台，上谷医生正漫不经心地啃着一颗鲜红的苹果，
晶亮的唾沫星子和喀嚓喀嚓的咀嚼声让我浑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房间里被暖气烤得温热，角落里的发财树在这个凛冽的寒冬犹自悠然地舒枝展叶，生机盎然
地挥发着脆生生的绿。我面无表情地绞着手指，等待他治愈性的长篇大论。
”你知道，或许只是你的潜意识在无意中美化了你的记忆，所以才会让你这样锲而不舍地死
死抓着过去不放。”他说话的时候，苹果汁连着唾液飞溅到桌面上，看得我我不动声色地往后缩
了缩。
我没吭声，不予置否地拧着眉。
”不然这样，你说说，你为什么会这么为他着迷？”他舒适自若的神情凸显出专业人士的优
越感以及傲慢。
我勉强抬了抬唇角，有些啼笑皆非：”如果我能清楚地知道的话，您可能就赚不了我这份儿
钱了。”
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一时有些语塞，金色的眼镜框上闪着沉静而狡黠的光芒。他清了清嗓
子，话锋一转，正经八百地说：”姑娘，我不吓唬你，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正确并且严肃地对待
你现在的状况，严谨配合治疗。这个幻觉呢，是精神分裂症的常见症状，临床表现为患者的潜意
识为自己创造出某种假象，造成听到了或者看到了某些景象的效果，但实际上都是虚构的。”
”是吗。”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对他的言论无话可说，也不想再听他无意义的说教，于是
迅速找了个借口脱身：“谢谢您给我科普了一下，我待会儿还要开会，先告辞了。”
如果能够经常看到他的代价仅仅是变成一个疯子的话，那倒真挺值。
走出那栋暗红色砖墙砌成的诊所的时候，天空还是一种惨淡的白色。他在街对面的人行道上
站着，与我六千多个日夜中所思念的一般清俊挺拔，带着一抹清傲的寂落。
在他也看着我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落入了一片宁心的阒静。
我没有动，知道我们之间相隔的，不仅是车水马龙的街道，以及那阻滞了时空的断界，还有
着越尽了千山万水的思念。
这思念化作了一道无法跨越的桥，顶天立地地横亘在两端之间。
穿梭的车影之间，他就像凭空出现的海市蜃楼，一转眼又再次消失在都市的茫茫人海当中，
然后原本寂静的世界又开始恢复如常，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不知道我的存在对他而言是不是也就像这样，就算灰飞烟灭了，所有的一切都还是会如常运
转，仿佛从未被打扰过。
还是说，从根本上就确实未被打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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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凉凉的听筒靠在耳朵上，里面传来甜美乖巧的女声：“白姐，您可有一个多星期都没来
了，没事儿吧？今天晚上跟樱田唱片的老总约好了的饭局别忘了。”
我站在浴室的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苍白如纸的女人，她手里捏着电话，神情漠然地盯着
我，说：“让他自己玩儿蛋去吧。”说完，我将手机后盖退掉，取出电池，然后一并扔进了垃圾
桶。机身撞在垃圾桶底部的时候发出砰的一声，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徘徊回响着，显得格外刺
耳。
再转向镜子的时候，那女人还是直直地看着我，眼神仿佛能洞穿所有的心思。她双手撑着乳
白色的大理石台面，形容枯槁，银发再不复往昔那般充满光泽，而是像缺水的杂草一样乱蓬蓬地
耷拉着，两眼下的黑眼圈浓重得像昼夜不眠的饿鬼。
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长T恤，上面印着水洗斑驳的米字旗图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身
体撑不起松垮的衣衫，显得空荡荡的，滑稽得像套着个面粉口袋。
女人看着约摸只有十八九岁，但眼底的苍凉却像属于一个七八十的老人。她干裂的嘴唇动了
动，却因为喉咙太过于干涩而发不出出声音。但我知道她说的什么。她说，废物。
打开浴霸，我故意把洗澡的水开得很烫，烫得让苍白的皮肤都开始泛起微妙的粉红。氤氲的
雾气开始渐渐充满整个浴室，为镜子里的景物也覆上了一层朦胧。
我闭着眼，打湿的银发缠绕交错在胸背上，任由喷薄的热水从头到脚地肆意冲刷着身体，却
洗不掉脑中纷乱嘈杂的思绪。
洗完了澡，我面无表情地站在洗手池前，伸出手去在布满了白雾的镜子上抹开一方明净，看
着那一条条凸显的肋骨，顿时觉得有点恶心。
套上单薄的长T恤，头发依然是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打开浴室的门，扑面而来的凉意顿时让
我打了个哆嗦。
我光着脚走出去，窗外已是漆黑一片，连月亮也被阻隔在了厚重的云层之后。苍茫的夜空
里，投映着都市夜晚缤纷的灯光，染作一种深沉的暗橙色。
有个人背对着我站在落地的飘窗前，身形清瘦矫健。他白色的羽织大氅背后用黑色的浓墨赫
然写着一个挺拔的十字，修长的身影几乎整个融入夜色中去。
我手上拎着潮热的浴巾，半昏沉半清醒地朝他走去，连脚下的步子都虚浮不稳。
他向我转过头，面容模糊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我们就这样不发一语地对视着，分不清虚
幻或真实。
“过来。”他终于轻声说，在这暧昧的黑暗里，声音更显得越发澄澈空灵。
顿时，胸中像是有什么在失控地迅速膨胀，再也抑制不住，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抱住他，
害怕再迟得刹那他就又会化作烟尘消散。
他强有力的手臂紧紧地将我环在身前，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要被尽数勒得碎掉，可是伴随着这
股疼痛的，却是相反的巨大满足和喜悦。
“为什么，你就不能为我鼓起一点勇气呢，”他低沉的声线里掺杂着委屈，“为什么要这么
自私地失踪呢？”
我怔怔地呆住了，猛然觉察到，怀抱中的并不是自己的妄想。
他又接着道：“如果你从一开始就不顾一切地抓住我的手，或许，我们就不会错失这么多
年。”他的话就像一记猛锤，猛烈的冲击砸得我顿时忘记了思考。“知道吗，我一直都在怨你。
可是在看着你的这一个多星期以来，我终于想通了，”他说着，捧起我的脸，眼中染着我从未见
过的温柔，“如果你不敢主动伸出手，那就我来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