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十四、绝望的卍解 ...
-
他说让我滚,于是我滚了。
当静灵庭内警钟大响的时候,我已经到了西流魂街一区——润林安的郊外。
不过短短的几个月,就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虽然如常的景色依旧,大地上树木翠绿,野花
遍地,可没有了当初的那个人,不管哪里都皆是苍白,恍如隔世。
对于未来的生活,我仍旧是毫无头绪。是从什么时候起,静灵庭和日番谷冬狮郎,竟成了组
成生活的全部。
果真,爱情最可怕的一点,是让你爱着爱着就丢了自己。
我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脚下的野草,窄细柔软的叶片被放在指尖摩挲。在他大婚的这一天,我
却独自一人流亡在外,甚至连祝福也没有资格送上。
是该怪命运弄人,还是自己不济?想到从此之后便和他殊途末路,我心里还是有种强烈的不
真实感。仿佛就在上一秒,他还温柔地吻着我的唇边。
其实就算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也好啊,默默地见证他的幸福,感受他的快乐,便就足矣。
佛说,缘起即灭,缘生已空。我只是没想到,我和他的缘分,还没品出甘味,便已堕入劫
火。
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草屑,我扶着背后的树干站起身,隐隐觉得有股不安袭上心头。
当我赶到现场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面前所看到的景象。
与其说那是战场,还不如说成是地狱。数十名死神的尸骨零散地铺在黄沙飞扬的土地上,恶
鬼般的妖魔互相争夺着尸体,大肆撕咬咀嚼。血肉、内脏、白骨,凋零了满地。作为主帅的一角
已是遍体鳞伤,勉强用始解状态下的鬼灯丸抵挡着敌人猛烈的攻击。我连想也没想地就将自己也
卷入了这场血战。
大惊失色之下替他挡住了致命性地一击,差点当场吐血。“光头仔!怎么会只有你一个人在
镇守缺口?!其他人呢?”我慌忙将他扶起,只来得及确定身上并没有危及性命的伤口。
“朔月……怎么是你……?”他惊讶地看着我,勉强将断断续续地话音送出口,“其他
人……都参加日番谷队长的婚礼去了……”
我心下一痛,看也不看地挡住从背后袭来的攻击,怒斥道:“你妈没教过你吗?别人说话的
时候偷袭是他妈不道德的!”
丑陋的妖魔向后飞跃一步退开,饶有兴趣地笑道:“喔?救兵来了?还拿着斩魄刀,是死神
吗?”
从地牢里逃走的时候就换下了死霸装,我身上披着日番谷给的奶白色斗篷,帽檐低低地耷拉
下来,眉眼都被笼在了阴影中。“以前是,现在嘛,充其量算是个孤魂野鬼。”语气居然不禁放
得有些悲怆,挟带着苍凉的自嘲。
面前的妖魔披散着深蓝色的长发,金色的竖瞳和尖利的牙齿和之前相遇过的如出一辙,只不
过体形略小一些,可力量却大了不止数倍。
他身后二十多米处,四只妖魔抬着一顶红顶软轿,上面缀着各式水晶饰品和彩色流苏,尽显
其华美高贵之气,与周遭可怖的环境形成一种荒谬的对比。
估计那上面坐着的才是老大,但一想到面前这个强到不像话的怪物竟然只是个杂兵,我就觉
得脑袋一阵昏眩。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我下意识地将一角完全挡在我身后。
“以前是?那好吧,姑且做个自我介绍……”它挑着眉嗤笑,“记住了,我是维希斯,让你
死无葬身之地的人。”
“哦,”我点了点头,“我是前·十番队第三席,朔月冰尘,请多指教。”
“第三席?那就是跟这个家伙同一等级的了?”它指着我身后的一角,“哈哈哈没用的!”
还没等我回话,身后的一角就咳着血咆哮道:“朔月!这是我们静灵庭的战争,不需要你插
手!”他冷酷地抹掉嘴边的血渍,“不要以为你卖点人情就能洗脱加害雏森的罪责。”
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一角,你误会了。我现在既不是在替静灵庭战斗,也不是想为自己
洗脱罪责,你大可以把我想象成一个阴狠的毒妇,那都随你。我来,只因为今天是日番谷队长的
大婚之日,所以谁都不可以去破坏。”说罢,我又转向那只正为刚到手的新猎物兴奋不已的怪
物,说:“您好像搞错了什么。判断对手的强弱,不应该是看他的席位,而是应该看他的战斗动
机。”我以剑指天,“最可怕的,不应该是强大的武士,而是不要命的疯子。”
明明做好了必死的觉悟去挥剑,但实力悬殊的差异却仍然巨大到我难以接受。
当腹腔被妖魔粗壮的手臂贯穿的时候,真的很疼,疼得我直想流泪。
它高举着我无力垂下的身体,发出嚣张而疯狂的大笑声。我却忽然有种尘埃落定的归属感,
是流浪的乞讨者终于得到一个落脚之地的安定,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安详。我缓缓地闭上眼,觉
得这样挺好,而同时间心里居然还是想着,当他看到我被撕咬成碎片的尸体时,是不是也会有一
瞬间的难过?
全世界都变得寂静而黑暗,我任由自己享受着这种难得的轻松。
“冰尘,你根本不是去战斗的,你故意去送死。”修罗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漫不经心地笑着,“你说的没错。”以前说着死亡的时候,总是带着不以为意的随便,毕
竟从未体会过身临其境时的那种恐惧,那种感觉到生命流逝时的无能为力是没经验的人很难以想
象的。而这时的我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在享受着这种感觉,轻松得仿佛正在走向等待已久的救
赎。
“你的斗志都去了哪里?你忘了你战斗的理由了吗?还是,你已经将自己要守护的执念忘得
一干二净了?”
它的话就像一颗无足轻重的小石子,却在心湖中激起千般涟漪。
——“如果你需要一个朋友来成为战斗的理由,那么我可以成为这个理由。”
我不禁自嘲地笑起来。
恭喜你,日番谷冬狮郎。换作以前的我,恐怕打死也不会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为一个非亲
非故的人这样奋不顾身。即使被辜负、被遗弃,我也无法放弃守护你的执念。毕竟,我始终无法
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幸福被破坏。
我认命地合上眼。
“以灵魂为契,以血脉为誓。以吾生命之始为始,以吾生命之终为终。”
“卍解——沉寂于万劫不复之渊·无泪魔域。”
灵魂被撕裂般灭顶的灼热让我几乎当时就灰飞烟灭,在彻底失去思考能力前的最后一刻,我
只看到面前的妖魔血肉横飞的景象。
我不知道这么做的结果会是什么,毕竟这不是正常的卍解的力量,而是将灵魂赌上的一次暴
走。不过只要能守护住他的平安,一切都值得。
呆滞地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脑中所有的思考都停止了,像是旋转的齿轮咔的一下被突然卡
住,整个人都被一种空灵的虚无填满。心脏像是被系上了一根丝线般的细绳,紧紧地缠了好几
圈,有一下没一下地拉扯着,深深地掐进肉里,扼住了脉搏。我发了疯似地惨叫挣扎,想要摆脱
束缚,却只能任由它越绑越紧。
浓烈的黑色灵压充斥在整个空间,连身周空气的气流都开始扭曲。我四肢冰冷,全身的皮肤
都惨白如纸。赤红如血的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两行殷红的粘稠液体从眼眶里不住地淌下。原
来……流泪也会这么痛。肚腹上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贯穿了,开了个巨大的豁口,连肠子都挂了
出来,将由此而下的衣物都染得鲜血淋漓。
一只失去理智的妖魔发了疯地扑来,我面无表情地将手臂斜挥,狰狞的庞然大物顿时化作一
团烂泥。
我是谁?
这里是哪里?
我为什么在战斗?
不论是未曾停歇过的遍地哀嚎,抑或悲愤凄厉的嘶吼,所有惊天动地的声响都被抹杀了生命
力,沉淀在漠然的苍白画面中。我盲目地舞着剑,疯狂地释放灵压,木然服从着杀戮的本能,将
出没在视线中的一切都残杀殆尽,所经之处皆是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妖王从它的软轿里走下,华贵的锦缎绸裳拖拽在地上,昂贵的金丝绣线在灼热的艳阳下熠熠
生辉。它妖冶的红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又笑了起来,但是我什么都听不到。我挽着疾风一
般狂乱迅猛的剑花,让刚刚赶到的一行人眼睁睁地目睹了它从完好无缺,到变成一团模糊血肉的
全过程。周围陆续地响起了抽气声,惊叫声,和呕吐声。
漫天纷飞的血雾黄沙让我停不住眼泪,它就像决堤的悲哀,由不得我控制地肆意蔓延。
来袭的妖魔大军尸横遍地,我转过身,看到那一众刚到的黑衣人群,麻木地抬起剑,妖冶浓稠血
泪的从眼眶弥漫过整个脸颊,直到下颌。
身体漠然服从单纯的屠杀指令,不论来者是谁。单薄的魂魄早已跨越了极限,随时都徘徊在
灰飞烟灭的临界点上。
天地间苍茫的死寂中,一人咆哮的声音陡然冲入耳膜:“朔月冰尘!!你醒醒啊!!你看看
手中的剑在指着谁?那是你最珍视的朋友,斑目一角啊!!朔月冰尘,你振作一点,不要让自己
被力量彻底反噬!!”
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停滞住,立刻有人趁机冲上来将我的剑挡开,救走了刚才脚下的人。这
声音……好熟悉。听到这声音,胸中撕心裂肺的疼痛似乎也有所缓解了,这是谁?
“日番谷队长,请冷静一点!朔月已经不是本来的朔月了,她连一角都要杀,不会认得你
的!!”我抬头看去,有人架住了他。
就是他。脑中一个决然的声音将此一口咬定。
胸中无尽的空洞被丝丝缕缕地填补起来,脸上的血泪已蔓延至脖颈,带着一股摄人的灼热温
度。
我瞬间移动到他面前,相距不过半米,所有人在此举之下都大惊失色,六神无主地惊惶在人
群中蔓延。他强自镇定着,并没有退却。
“日番谷队长……”刚才差点被我杀死的那个光头断断续续地道:“我相信……雏森不是朔
月害的。她这次上战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活着下去……她果然,还是我们所认识的那个朔
月。”众人一听此言,皆是愕然。
冰冷麻木的视线在他身上对焦,其余的一切都失色地沉入背景,沦为一片模糊的迷雾。心中
的隐隐作痛在此刻忽然变得格外清晰。他穿着鲜红的礼服,配着皓白的发、碧绿的眸,英气俊美
到令人心碎。我像个木偶一样,僵硬将脑袋歪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呆滞地看着他。那双晶莹剔透
的眼眸,通透得仿佛一泓脱离了红尘俗世的仙境之泉,可在那纤尘不染的清澈之下,又是一片刺
透了光阴的寂寥。木然地与他对视着,仿佛只一刹那就辗转了无穷个世纪,不自觉凋零了春花秋
月,再看已是沧海桑田。那一刻,宛如积攒了千年万载的思念与迷恋都在同一瞬间苏醒,在洞穿
了虚空的胸前,轰然爆裂。
我好像终于记得了。
一种渗透到了骨子里的渴望在疯狂作祟,在踏破了尘世的喧嚣烟火与寂静沧桑过后,化作一
股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贯彻的执念,以灵魂作抵的守护誓约。
缓缓抬起苍白的手,尖利的黑色指甲顶在他胸前,“你是……我战斗的理由。”溢出喉头的
声音尖细得诡异,带着扭曲的沙哑。一股撕裂般的剧痛在喉咙中爆发,鲜血顺着舌尖、唇齿,漫
出口腔,再出口的声线剧烈地颤抖着:“我要……我要守护你……”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抓住了我垂下的手,握紧。他身后的一个金发女人捂住了嘴,禁不住潸
然泪下。
我记得的,是这双眼眸,温暖了我冰冷的世界。是这张唇,融化了我的心扉。也是这只手,
将我推入了地狱。
渐渐感觉到原本已经麻痹的心跳,身体也开始缓慢地恢复血色。不过与此同时,腹部的伤口
也开始猛烈地疼痛。我想起来了,日番谷冬狮郎。
还有松本乱菊、阿散井恋次、斑目一角、吉良伊鹤、桧佐木修兵……
当神智归复,暴走的力量也开始迅速瓦解。生命力仿佛烈日之下的一滩浅水,以肉眼可见的
速度在蒸干流逝。原来,在眼里装着他的时候,对生命也会有所不舍。也许是自己仍然固执地认
为,只要还有他,世界便还承载着希望吧。
我挣开他的手,一边后退着一边呕出一口鲜血。用尽最后的力气横刀在颈,声音里带着破碎
的哭腔,“我好笨……我想不出来证明我清白的办法……所以如果这样死掉,能算是证明的
话……”
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好像看到漫天冰雪纷飞,巨大的冰龙冻结了划向自己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