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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金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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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有蟾,遍体成金,臀生尖刺,寸长似尾,贪食黄白,愚昧之物。
和着东海圣君送上府门的请帖,被一块儿打包送来的还有西海圣君的一纸诉状。一丈多长的金边白锦上,洋洋洒洒的写着几千字的草书,直看得水镜摇头晃脑,啧啧称赞西海那条老泥鳅的书法又精进了不少。
东西两海圣君的不和睦就像是上辈子就结下的孽缘,小到海水点滴数目,大到疆域划分,没有不吵闹的。起先天帝还端着三界领袖的架子,以芸芸众生为开端,恩威并施的劝诫几句。但眼看着没什么实际作用,也就破罐子破摔随他们去折腾,反正只是两条在海里憋闷了万年,又横竖死不掉的老龙罢了,怎么也不会闹上凌霄。
然而就算是统领三界的天帝,也免不了天真了一把。正当他端坐瑶池,摇头晃脑的听着仙乐,顺便牵着天后的小手,切切私语之时,东西两海终于撕破脸皮,掀起一场大规模的海战,数万生灵惨死其中,千里海域,腥红一片。
追究原因,不过一个情字。
原来西海圣君百年前又得一子,天资极佳,不消数年便已修身成龙。虽说龙种成龙,本就是顺应天命的事,但仍有‘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的说头。简单的讲,龙族就是一种很奇怪的种族,喜欢逆反‘种豆得豆,种瓜得瓜’的自然规律。今年抱在怀里的是长着龙角龙尾的小龙子,明年一不小心养残了,龙角脱落,龙尾不粗壮反生细长,便成了壁虎摸样,仙界暂时厚道的称其为——蛟。
西海圣君将他当成宝,日日宠着,天天惯着,终于在身体未养残缺的基础上,生生的将个性养残缺了。西海龙子骄纵残暴,任性胡为,这在三界都是传遍了的。前些日子却突然爱上了某位公主,求爱不成之后,便索性将人抢回了家。
“那位公主偏巧就是东海老泥鳅的掌上明珠。”水镜表现得异常兴奋,八卦之火浩浩荡荡的在他的脑门上熊熊燃烧。自水神共工怒撞不周山之后,天帝最忌讳的就是龙族私自发兵,两海的闹剧如同在天帝的脸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然而,这事还没完。
两条老龙掏空了家底打群架,打完了还没等天帝震怒,自己就闹上了凌霄。东海告西海太子诱拐公主,西海却暴出公主非龙,而是蛟。
“可惜了,原是个美人的。”水镜摇头叹息,原则上来说,龙族生出个蛟龙来并不是什么稀罕事,麻烦就麻烦在东海那老泥鳅好面子,竟隐瞒不报,混不知情的天后紧接着便为她牵了凤凰之子的红线。
天帝还没来得及抚平脸上的巴掌印子,便被多米罗骨牌效应烦得发疯,终于在一个烈阳高照的午后,无论王子还是公主一起打包踢下了凡间,历经十世才能重返天庭。
西海太子的第十世就投身在了东汉朝,五原郡九原县。名吕布字奉先。这事不知被谁捅了出去,之后便有了东海龙王悄悄下凡,用东海龙珠贿赂妖魔给吕布使绊子的丑闻,也有说,龙王只是想用龙珠唤醒女儿的前尘记忆,早日返回东海,不幸被妖魔抢走,更不幸的冲撞了西海太子的传闻。众说纷纭。
“西海的状子,天谋星君接是不接?”水镜笑呵呵的将状子丢在我眼前时,我正小心翼翼的整理着新酝的丝线,一根一根一条条的缠绕在纺织架上。这些小家伙的身量极细,是凡人头发丝的三十三分之一,稍不留意断了一根,或者纠缠成结便会改变一个王朝的命数。
“老头,小心我的丝。”我横了他一眼,将状子丢得老远。“天条天规自有司法天神操劳,本座并不打算越俎代庖。”
水镜挑眉看我,唇边浅浅的划出一个弧度,每当他露出这个表情,都预示着一个不如人意的兆头,“天谋星君不妨先算算那勾结了东海龙王的妖魔是谁?”说着话,又一指点上了我的织布机。银光闪烁之后便看到了玄衣长袍的俊朗男子,虽是凡人模样,周身却妖气纵横。
我曲了曲指头,颇为惊讶的‘咦’了一声。
水镜仰头望天,做高深莫测状,“既是星君的老朋友,何不见上一见。”
水镜说的老朋友是带引号的,通常带引号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带引号的朋友就更不是什么好朋友。当我看到那张满是疙瘩的□□脸,终于明白为什么水镜说什么也不肯跟我一起来。
“小织,好久不见。”似乎是特意做了一个单手贴背,徐徐转身的高人姿态。乌黑的发随风一漂,长身玉立,确实有几分道骨仙风。可惜我多生了几只副眼,不经意就瞅到他几千年前,仍旧是四脚着地的原始姿态,不自觉的嘴角抽了抽。
“别来无恙。”见到他,东海老龙王勾结妖魔的罪状便有了九分是冤枉的了。
他已猜到我会登门造访,早让仆人预备了茶水点心,此时正好一盘一盘的端上小几,顿时,茶香四溢。我跪坐在他的下首,端起茶抿了口,赞道,“好。”
“我还记的你的口味,那时,只有你愿意与我亲近,品茶论道无话不谈。”说着,他摇了摇头,“可惜,你我情谊太短,不久,我便被赵高陷害,腰斩于市。我看见你在人群中,似乎哭了。”
过去的事情多说无益,盛极一时的大秦皇朝,终究已在顷刻间灰飞烟灭。我既然亲手将他送入黄泉,自不会再去惺惺作态。那日腰斩丞相李斯,百姓皆被赵高命去观刑,我以义妹身份坐在赵高身边,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丞相沦为待斩羔羊。赵高拉着我的手,“小织,你与丞相交情不错,去送送他。”
我奉命靠近他,腰斩那一刻,鲜血飞溅,溅入了眼睛,于是,我哭了。
“你的血溅入了我的眼睛,你知道的,我的眼睛有些多了。”
“看来,在下又自作多情了。”他苦笑一声,将茶水顺手一泼,杯中空空如也,“我已不是大秦丞相李斯,现在的我是大汉臣子李儒。”
“阁下似乎乐忠于助纣为孽,当日暴秦,今日董卓。”
“以法治国,才是救国之道。”
“自古过刚易折,你该知秦传二世便亡了。”
“秦亡不是因为法纪严苛,而是你祸国殃民!”李儒怒而起身,小几被‘碰’的撞翻,各色点心散了一地。我注意到门外的仆人战战兢兢的看了屋内一眼,终究不敢进来。李儒占用高度优势,居高临下的指着我的鼻子,颇有一口吃了我的感觉,“是你挑拨赵高,设计我入局,是你培植阉党,祸害朝纲。陛下辛苦一统六国,多少将士战死沙场,全是因为你,一切皆成泡影!”
天命所示,秦传二世亡,后续大汉。凡人多为无知,只看眼前利益,不明天道,不知天时,更不懂依天而行才是最好的。凡人为百灵之首,尚且愚昧,何况李儒只是一金蟾妖兽修炼成人罢了。
“你毁了秦,现在轮到汉了?”李儒忽而又笑,“还是老手段,十常侍,阉党,外戚,你就不能换换?”
十常侍还真不是我干的,天地可以为我作证,我还是很讲究创新意识的。我站起身,不打算与他在天道上继续讨论下去,这些对于一只修炼成精的蟾蜍来说,太过复杂。再者,汉朝没有椅子,只能跪坐,将腿脚卷曲起来是对我的折磨,还是言归正传,“你为何夺了东海的龙珠?”
李儒忽然一顿,似乎颇为失望,之后才慢悠悠的答我,“我如何从龙王手中夺宝,只是他偷偷摸摸的将龙珠放置在貂蝉小姐的枕边,之后却被司徒王允进贡给了董丞相。董丞相一介凡人,认不得东海龙珠,又转送给了我。”
仙界传的沸沸腾腾的丑闻,竟然只是个阴差阳错的误会。我无奈的摇摇头,“东海龙珠是仙物,不该留在凡间,你还我吧。”伸手做讨要状,李儒却是不肯给,“龙珠能助我修炼,我为何要还你。”
“你占着龙珠,仙界便误会你与东海有所瓜葛。龙王小气,你又何必自找麻烦。”
李儒果然不领情,“我有了龙珠,已恢复法力,老泥鳅未必斗得过我。更何况,他私自下凡在先,遗落仙物在后,若再为了夺回龙珠而在凡间于我大打出手,引至凡尘混乱,天帝定不能饶他。”他忽然笑得非常高兴,“你身为天谋星君,主掌凡尘命数,想必也不会纵容他。”
“一颗龙珠罢了,我怎会小气,只是有了夺取仙物的嫌疑,便是再努力修炼,也成不了正果的。”话出口我才想到李儒一向把得道成仙当做浮云的,果然,他笑着走近我,墨色的瞳子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我从不曾想过成仙得道,我要扶持主公收复天下!”他似乎很有自信,“此次,我绝不会再走回秦的老路。”
好像一个孩童,气势汹汹的在说,我已经知道游戏规则,你再也抢不走我的糖果。
天命已定,董卓必亡,小小精灵竟敢妄言扭转乾坤。如此无知。然,凡尘亦有无知者无畏一说,由来已久。
我耸耸肩,“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