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有睱》对月成影

5、第05章伤逝

　　凛乐和父亲抵达上林镇的时候，已是初秋。北国的秋日，天色碧绿高远，金色的秋阳洒下温暖，这些温暖却无法到达凛乐的心里。远山是层林尽染火的颜色，镇子中的大槐树，传来阵阵秋蝉的鸣叫，仿佛要唱尽生命。
　　镇里的人都习惯在晚饭后聚在槐树下拉拉家常，只听王家大婶说到：“听说萧家那个大学生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儿子，可是怎么就不见孩子他娘呢。”
　　村里最八卦的汪大娘接话道：“这你就有所不知啦，萧家的娃儿和他老婆离婚了，只带回了这个儿子。”“怎么会离婚呢，萧家的儿子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无论人品还是学问都是一等一的。”汪大娘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大家看她仿佛知道什么，都纷纷催促。汪大娘一向藏不住话，终于还是说了：“其实这事是我远房表哥的女儿说的，她和萧远舟的那个老婆同一个单位，突然有一天，说是他老婆和别的男人有关系，还拍了照片，整个单位都传遍了。哎，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萧家儿子娶的老婆听说是非常漂亮，吴大妈当年也很为他儿子骄傲，哎，但是，还是老一辈说的好，漂亮的媳妇关不住，看，果然出事了吧。”村里最尖酸刘婶笑嘲道。
　　“刘婶，远舟这孩子是个好的，他遭到这么大的打击，回来了，你也看在这么多年邻居街坊的感情，就留点口德吧。”辈分最高的李奶奶发话了，她看着远处隐隐露出萧家房子的一角，叹了口气“最可怜还是萧家的那个小孙子，才六岁，我看了一眼，眼睛大大的，模样俊的，就是太瘦了，小小年纪就没了妈，真是作孽啊。”
　　萧家小院，这是一个长方形的院子，除了大门那面砌了围墙，其他三面都起了屋子，院子中间有一颗大大的枣树，枣树周围是吴奶奶竖的篱笆，上面爬满了弯弯的绿藤，藤上有的叶子是墨绿色，有的已经枯黄，而叶子中时紫红的，蓝色的，白色的牵牛花，吴奶奶样的彩毛大公鸡在其中踱步，而一只小黑猫突然从枣树上冲下来，又以优雅的步伐，轻移到这个家新来的小主人身边。萧凛乐就坐在院子靠近门口的小板凳上，愣愣地看着门外，完全感受不到外物的样子。
　　“乐乐，乐乐，吃晚饭了，别等了。”吴奶奶走出房门，看到孙子果然又在发呆，叹了口气，上前牵起他的小手，说：“乖孙，今天你爸爸炒了你最爱吃的鸡丁，快来一起吃饭吧。” “我要等妈妈。”萧凛乐不情愿极了，“你妈妈不会来了，你…”看着乖孙突然露出受伤小兽般的神情，吴奶奶住了口。安抚道：“没事，乖孙，我们先吃饭，吃了饭你再等，好不好。”
　　萧远舟抿着嘴被吴奶奶牵进了屋，萧爸看着儿子紧绷的小脸，摸摸他的头，想要逗她开心，说：“乖儿子，我今天给你买了几本故事书，你最喜欢的。”
　　凛乐看着爸爸，点了点头，但眼神平淡的仿佛不是一个孩子。沉闷的一顿晚饭后，凛乐又走向了院子。
　　刚回到上林镇的萧凛乐情况还没这么糟，他只是有些沉默，和奶奶熟悉之后，对这个真心疼爱自己的老人还是露出过笑脸的。而且在爸爸和奶奶的鼓励下还是会出去玩，与同龄的小伙伴接触。
　　但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从他母亲的事传开了之后，小伙伴们都从大人口中听说了，孩子虽然都是天真无邪，但稚童无知，伤人的语言诸如“萧凛乐是个没妈的野孩子。”“她妈妈和人跑了，是个坏女人。”“我们不和坏女人的儿子玩”，这些话语刺痛了凛乐的心，开始他还会反驳，“我妈妈说过会来找我的。”可是次数多了之后连他自己都骗不了自己。
　　于是，渐渐地他再也不出去玩了，只是在家门口坐着等妈妈，从早上坐到晚上。
　　收拾完饭桌，吴奶奶向儿子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走向了里屋。她压低声音，满脸哀愁的说：“这可怎么办啊，乐乐这孩子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住啊，而且他身体是一方面，我觉得他都快自闭了。”
　　“妈，这也是没办法的，孩子需要时间，我们也只能尽量转移他的注意力。我会多带他出去走走的，等上了小学，可能就会好点了。”
　　秋蝉声音渐渐衰弱，时间从初秋步入深秋，又从深秋步入冬天。北国的冬天寒风凛冽，大树只剩枝桠，突兀的立着。而萧凛乐也早已不再坐在院子中等待，或许是天气寒冷了，或许是他终于肯定母亲不会再出现。
　　他再也没有提起母亲，仿佛一夕之间骤然跳过童年，七岁孩子的脸上属于孩童的欢乐跳脱的表情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沉静，身材也抽高了很多，狭长的眼，淡色的唇紧闭，现出些许冷淡的意味。
　　萧爸在镇上的中学做了老师，每天都要去学校,吴奶奶在家既要照顾家里的杂货铺，又要准备三个人的吃食，萧凛乐看她那么辛苦，就默默地帮她做事。
　　开始只是帮着洗洗青菜，收拾桌子，后来他学着吴奶奶，慢慢学会了点燃柴火，使用老式的炉灶，虽然小脸总是被熏得黑黑的，眼睛不停流眼泪。让吴奶奶看着心疼极了，也曾阻止他。但倔强的孩子总是用沉默来表达坚持。
　　吴奶奶心想这孩子也不出去玩，如果不做点事打发时间，还不得闷出病来，也就随他去了。
　　早上吴奶奶一般先起来，就把早餐准备好了，祖孙三人吃过早饭，萧爸就去了学校，吴奶奶也要去杂货铺开门，凛乐就在房里看萧爸给他找的小学课本，他一向聪敏，通过自学，还有萧爸的帮助，现在已近达到小学五年级的水平。
　　快到中午时，他就会到厨房升起火，踩着小板凳，热好昨天家里剩下的饭菜，他毕竟太小了，还没能学会做饭，热好后就用保温饭盒装上，到杂货铺中和吴奶奶一起吃午餐。
　　傍晚时萧凛乐还会再次来到杂货铺，帮着吴奶奶一起关店，然后祖孙两一起去买菜，回到家吴奶奶准备晚饭，他在一边打下手，然后等着萧爸回来吃饭。

　　冬天的第一场小雪趁着月色悄悄笼罩了上林镇，第二天早上，屋顶上，枝桠上，小院里，窗户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吴奶奶将做好的面条端上桌，看着从屋里走出，穿着蓝色棉衣，难得露出迷糊表情的孙子，笑了：“乐乐啊，昨晚睡得挺好吧，你难道睡个懒觉，其实你平时不必起那么早的，小孩子就要多睡才能长得高。”
　　“嗯。”凛乐低低应了一声，坐到桌子旁。
　　“乐乐，昨晚下雪了，你一直在华越市那边住着，还没有见过雪吧，吃完饭出去走走吧，挺漂亮的。”萧爸极力劝说儿子出去走走，透透气。
　　“哦。”凛乐嚼着面条声音含糊。
　　“乐乐，奶奶前几天织了一副手套，放在你书桌上，你出去记得带上，别冻着了。”
　　“谢谢奶奶。”凛乐回答，说完进屋去了。
　　吴奶奶和萧爸无奈的对视一眼，她开口说：“远舟，乐乐虽然现在情况好了很多，但从来不和别的孩子玩，懂事的不像个孩子，让我既心疼又担心，他要是调皮一些还好。”
　　萧远舟说：“他妈妈的事给他打击太大，我们只能更加关心他，让他慢慢走出来。”
　　“可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要不，远舟，你给乐乐找一个妈妈吧，这孩子有了新母亲的关心，可能会好起来。李婶还给我介绍她外甥女来着”
　　萧远舟急道：“妈，这话你可不能让乐乐听到。你还不了解他吗，他刚刚失去妈妈，正是心思敏感脆弱的时候，给他找个妈妈，他会以为我不要他了。况且，我现在也没这个心。”
　　吴奶奶心想，当初和孙子刚相见，也是费了好大劲儿才让孙子接受她，现在给他找个新妈妈可能真会弄巧成拙。而且就算孙子接受了新妈妈，那女人有了孩子后说不定会苛待这孩子。吴奶奶越想越觉得不妥，此事只能先作罢。

　　中午时杂货铺里的吴奶奶拨弄着火炉里的炭火，倚着木质货柜和李大婶说着家里的情况，儿子恐怕短时间内不能再找老婆了。李大婶听了她的话，叹了口气，说：“吴奶奶，其实以你儿子的人品，依他的能力，就算他结过婚，还带着孩子，我们这还是有很多姑娘愿意嫁给他。但你说这姑娘要对你家乐乐视如己出，对他和对今后的孩子一视同仁，这要求恐怕就挺难达到的，这姑娘要有多好的人品啊。不过，我还是会帮你多留意的。”
　　吴奶奶笑道：“那就先谢谢你了。”
　　“请问，这儿有有卖给幼儿吃的奶粉吗？”一个清越的女声想起，吴奶奶回头一看，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