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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藿麻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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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酒儿腹痛发动了,月嫂、稳婆和奶娘都安排好,但酒儿的生产很不顺利,倒不是胎位不顺,而是胎儿太大导致生不出来。
痛了两天两夜仍毫无要生了的迹象,能提神补充体力的补汤一碗一碗的灌入酒儿嘴里,人蔘一片又一片的含着,可顺产依然希望渺茫,大夫虽是请来了,但大夫除了把把脉,开了几帖药也没法子。
我心里乱糟糟的束手无策了……
羊水破了,宫口全开了,可孩子太大了,头生生的卡住了下不来,再不马上把孩子生下来,恐怕会一尸两命,事态紧急,我不理会稳婆的阻止踏进产房,看着脸上淌着汗水形容凄惨的酒儿,我拿温热的巾子轻拭她苍白疲倦的脸庞,将汗湿的头发拨拢整齐,轻声说:“酒儿,爷在这儿陪着妳,妳乖乖的,再试一次,爷不想失去你们两人……”
酒儿早已力竭,她哑声泪流不止,她的手用力的抓紧我的手不放,接着又是一阵宫缩,稳婆大叫:“用力,快,孩子快出来了,再加把劲!”在酒儿咬牙用力的当口,稳婆也咬牙使劲的推挤酒儿的腹部~~
一切喧哗止于一声尖叫,短暂的沉寂过后是虚弱的婴啼……
酒儿最终没有撑过去,在深夜时分咽下最后一口气……
大伙心里都很感伤,我在跑马场划出一大片区域,把地整平在四围架起竹篱笆种上藿麻,酒儿的骨灰就葬在藿麻园的一角。
我早已着手把山庄和跑马场改成祭田,藿麻园也是我给自己及子孙预留的墓地,是我模仿前世的查家墓园辟地建的,前世查家墓园一分为二,男左女右,墓碑整齐画一景观宜人,不像一般坟墓阴森吓人,我们历代查家先祖均采火葬,骨灰埋入地里,墓碑后方置一石棺与地面等高,里面就摆放衣物,严格说起来算是衣冠冢。
我还记得十岁那年,我家新买一辆车,老爸兴冲冲的载我去查家墓园,当时年纪小不太记事尽顾着玩了,老爸在爷爷和先祖的墓前追思时,我就横冲直撞的在墓园里疯跑(当时纯粹把它当成风景区了),临走前,老爸喊我过去,告诉我墓基的机关,亲自操作解说给我听,我当时懵懵懂懂不太明了,后来年纪稍长老爸再跟我说一次我才明白。
一个家族要长存不难,可要长保富贵很不容易,即使没有子孙不孝败家的,近代中国的多灾多难也让很多家族财富不保;可查家先祖极有远见,他在墓基上动手脚,暗制机关,规定子孙在富足时必须将一部份财物(以金、玉为主)储存在自个的墓基的机关里,急难时可取出应急,至于墓碑后面的石棺纯粹是掩人耳目的,一般要盗墓也是盗石棺里的东西,不会想挖墓基的。
老妈当初经商的资本就是老爸从墓基得来的黄金变现的,因资金充足,老妈经商很是顺利,我家也早早脱贫跻身为富豪,当然对外一律声称那笔钱是海外资金,反正外人多少知道查家的事,知道我家底子厚,查家是满族名门,满族姓氏小时候老爸跟我提过几次,我不上心也就没记住,后来在墓园疯玩时也没细瞧墓碑上写的啥字(我有学习障碍症,眼睛一般会自动略过文字叙述),也一直没记住咱查家的满族老姓是姓啥。
大清改朝换代后,宗族弃满族姓氏改姓查,据说跟我们同一满族老姓的满族同胞改的汉姓就有近十种之多,会这么离谱也跟满人汉化有关,老爸说:“咱满族人在称呼方面习惯上不叫姓氏,都直接唤名字,像乾隆时的和珅,他的姓氏是鈕祜禄,大家都称呼他和珅大人,有不明究理的还以为他姓和名珅,就直接叫他和大人了,朝廷为防止满人汉化明令满人取汉名不能取三字,你可以叫宗保,但不能叫张宗保,儿子也不能叫张XX,违者还要重罚,可见大清中期就有满人弃老姓不用的现象,这也与满族姓氏跟生活脱节有关,后来大清亡了满族人易姓,像和珅那个姓:鈕祜禄氏,有些人改姓鈕;有些人改姓郎;有些人呢,干脆就弃满姓直接拿名字的第一字当姓氏了。”说着老爸也是感慨不已。
这点我也有感触,我的损友多隆因挂了个虚职,外人一般叫他多隆大人,不过我有几次听过有人叫他多大人,我让人私下问过,发现他们真的以为多隆就姓多来着……
总之,世道太乱,查家人陆续迁离祖居地北京去避祸,之后战乱不休,有好几支查家人干脆迁至国外,墓基里的财物救了不少急,人家说的: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黄金,我决定仿效查家先祖,为日后必然会来临的乱世预做准备。
话说酒儿的死吓坏了所有人,事后我调查原因发现:原来之前三次的顺产痲痹了五小妾,酒儿也不太把我定的规矩当一回事,背着众人常偷吃偷补,月嫂早被她收买帮着她掩护,每个院子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她若有心隐瞒,还真不易给发现;加上她怀孕又不太显怀,自身也没胖太多,因此我也没察觉她补过头了,胎儿不知不觉中给补的太强壮,个头也大,足足有八斤多重,酒儿骨盆窄小,所以固然胎位很正,宫口也开了,可就是卡壳。
即使出生时很凶险,还好女儿平安无事,酒儿那个月嫂让我给打发了,敢对我阳奉阴违的下人我哪敢用?二妞的抚养是个问题,我打算把她交给额娘养,但丽儿跟我请求要养二妞,我想想隔代教养问题多,额娘一看就是会盲宠小孩的主,实在不适合养娃,便应了丽儿的要求。
四月中旬,眉儿突然腹痛,半月前酒儿难产的惨烈记忆大伙还很深刻,我们自然对眉儿生产一事严阵以待,大夫、稳婆也都做好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我和三小妾不过拨冗去吃个饭,这都还没吃饱,丫环就来报喜:“二爷,大姨娘生了,母子平安,三哥儿哭声可宏亮了!”
我和三小妾俱都愣住了,“怎这么快?”
从发动那刻算起,才三个时辰娃儿就落地了,出了所有人意外,真是惊大于喜了~~
老爹知道我又新添一对子女很高兴,他直接说了:“除了思哥儿和真哥儿外,你不还有几娃儿没命名的?”
我懒懒的说:“是啊,我正绞尽脑汁想名呢?阿玛您不知,思哥儿和真哥儿的名都是我花大钱聘请大师给取的,我还请大师帮咱富察家排了辈份名,大师人挺好的,一口气就帮咱家排了五十六辈,五十六世子孙,您能想象咱子孙传五十六世的荣景吗?想象不出来吧?”
老爹默了片刻才问:“你啥时请大师排那啥的辈份名?”
我白了他一眼:“这您就不懂了呗?宗族辈份排序名,汉人的玩意儿,一个宗族发展经过二百年,若不排辈份名,后代子孙哪知自己是第几世孙啊,遇见同宗族的是该叫哥呢?还是叫叔?亦或是叫大侄子?”
老爹完全傻了,想也知道他压根没想过这茬……
我懒洋洋的喝茶等老爹回神,不多时,老爹似想通了,不过他一回神瞧见我跷着腿悠哉的喝茶顿时来气了,通常他一发火不管有理没理都是吼了再说,我边腹诽边做忏悔状。
老爹骂过一轮喘口气又继续怒吼:“你这不孝子,这茶我都还没喝上一口,你倒好,喝的倒尽兴,你说你除了吃喝享乐,你还有哪桩值得人说道的?前两月外管家说了,你无缘无故的买啥纸花了两千两,你说你大字不识几个买那纸干啥去了,还有颜料也买了千多两,你全拿去鬼画符了是呗?还有那啥楠木的,你买楠木做啥?当柴烧吗?你这臭崽子不把我气死不休是呗?”
我弱弱地说:“阿玛,我买这些都是为了咱富察家……”
老爹发飙:“为了富察家?你还好意思说为了富察家,我要是你都得羞愧的无地自容了,你这不孝子还不老实招来?”
我说:“阿玛,我买这些真是为了咱富察家来着,您不知道,这些材料都是用来制作咱富察家的家谱,您要亲眼看到我弄出来的家谱,您摆在祠堂的那份寒酸玩意都拿不出手了。”
老爹皱眉瞪眼不语,良久才说:“拿来我瞧瞧是否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我嘻皮笑脸的说:“嗻。”
老爹瞧我没个正形又皱眉:“你就是弄个家谱也犯不着买一百卷纸吧,外管家还以为看错了,你又干啥去了?”
我叹气:“真没干啥去,阿玛,您想想,树大分枝,儿孙长大成家立业总得分家出去闯吧,我就想呢,干脆先把家谱弄个一百份,日后儿孙分家出去就给一份家谱,一百份分完为止。”
老爹沉吟良久说:“你先把东西拿来再说。”
我再度叹气:“嗻。”
真倒霉,竟然被老爹抓包。
我赶去山庄挑了八卷插图看起来较正规的家谱带走,为预防万一,我把石大师也带上了,单收拾他那些零碎玩意儿就花了一天功夫,不过我怕这回不会轻易过关,干脆准备的周全些。
回府之后,我先将石大师安置在外院客房,叫来两个小厮捧着八份家谱去隔壁院落的书房找老爹,进到书房发现老爹正逗弄两小子,我也不急,让人把盒子放下,并吩咐送上茶来。
茶端进来,老爹才挥手让奶嬷嬷们把两小子抱出去,他气定神闲的喝一口茶才慢条斯理的拿起一只木盒,细细的抚摸着楠木盒上的刻字,他感叹说:“好雕工,这木盒是出自老师父的手笔吧?”
虽是疑问句,可语气却是肯定的,我说:“是啊,那老师父可顽固了,脾气挺臭的,不过雕工却是一流的,对了,雕工费还没请款呢,先说一声啊。”
老爹微皱着眉,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纸卷,摊开~~
静默再静默……
再拿一盒,打开,拿出纸卷,摊开~~
再拿一盒……
看老爹脸越来越黑,我小心翼翼的退到离他最远的椅子,最后一卷纸也摊开了,老爹的脸已黑的不能再黑了,他转过头恶狠狠的瞪着我,怒火高涨痛陈:“你这不孝子,你写这些是啥子家规?满纸荒唐言,全是不正经的玩意,你是想怎地,啊?你是不把我乖孙带坏不甘心是呗?你就是要祸害咱富察家子孙一千年才够是呗?我真是白养你了,圣贤书一窍不通,尽学这些纨绔作风败家行径,你说你能不能长进点?哪怕只有一点能拿得出手也好,老子这要求还不够低吗?”顿了一下缓口气又骂:“还有啊,骂你不孝子你还不服,你看你办的都啥事?我堂堂一家之主都没半个画像,你倒好,一幅幅的,每卷家谱都有你,你这不孝子有把我这阿玛放在心上吗?连乖孙都画了好几幅,我呢?哪怕只有一幅也好,你的孝心呢?被狗吃了是不是,真气死我了!”
我低头忏悔,一面腹诽:敢情老爹真正气的是家谱上缺了他的画像?等他骂完我忙道:“阿玛,我错了,我真想画上您的画像,可我不敢跟您提,您一见我面不是骂就是吼的,我哪敢提啊?其实我多想您跟两小子一起入画,不单这样,我也想画您身着战袍一展雄风的英姿,我只是不敢……”
老爹有些赧然,清清喉咙说:“只要你办的是正事,阿玛也不是不能商量。”
我立刻拍马道:“阿玛尽管放心,我这回把石大师请到咱府上,为的就是要专程帮您作画,这石大师虽然名声不显,可他的画技在京城里可是手屈一指,堪比宫廷大画家,您要有啥要求的尽管跟他讲,他人很随和的,您千万别客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