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何处寄遗梦

38、 第三十八回 太子废，十三府中岁月长

　　回到京城，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子初只感觉空气蓦然之间变得冷硬而稀薄，她常常会觉得自己犹如一尾缺水的鱼，压抑到快要窒息。
　　十三爷来看过子初，他凝望着子初的眼里除了温柔和怜惜之外还有太多的不舍，子初的心变得特别沉重，想说些轻松一些的话，可是却感觉嗓子像被卡住了一样。还是十三笑着调侃：“再这样看我，四哥会吃醋的。”子初用力眨眼，方才忍住眼中氤氲的雾气，说“胤祥。”这是子初第一次如此唤他，十三感到自己的心都在震颤，那柔和清脆的声音说：“胤祥，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保护自己。我和四爷，都无法承受哪怕是一点点失去你的危险。”十三看着她的眼中倒映着两个小小的自己，清晰无比，哪怕只有这一刻，她的眼里自己是唯一的，那自己这些漫长的岁月里的等待和守护都是值得的。
　　这之后的时光是如此的兵荒马乱，子初再回头想想都有些恍然隔世的感觉。这年的秋天，索额图谋反，太子被废。那个甫一出生就被置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地位的人，那个在权力的争夺倾轧中渐渐迷失本性的人，那个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人，第一次被他的父亲和兄弟拉下了神坛，却不是历史上第一个牺牲品，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子初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总是会对康熙有着无限的怜悯。他，褪却了那层神圣的外衣和那个尊贵的身份，也只是一个父亲，也渴望得到温情和爱吧。只是身在皇家，一切温情有如水中月镜中花，触手即碎，并不是他们的错，是对权力的争夺已经深入到他们的骨髓血液中，和生命联系在一起。他对自己的晚年也是有预感的吧，往日的霸气渐渐消散，儿子却在自己的培养之下一个个文韬武略，野心初现，他曾用齐桓公来自比晚景凄凉，一代英皇，怎不令人神伤？
　　想到这些的时候，子初不禁又看了一下正在书桌前临字的那个人，他，似乎比以前更瘦了一些，所幸精神尚好。已经是关禁后的第三天了，不知道他可有过彷徨？
　　太子被废，众皇子也被监禁，消息是福晋带过书房的。福晋说：“每位皇子身边只允许有一个伺候的人”，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茗安，你去吧。”子初的身体有一些僵硬，但还是说：“福晋，让奴婢去吧。”福晋说：“这是爷的意思。”福晋想牵起嘴角笑一下，却没有成功，爷，你们俩当真是如此情真意切么？你不愿让她陪你受苦，而她却对你不离不弃，虽然你不愿意她受苦，可是还是会需要她在跟前的吧。子初接着说：“爷的生活习惯我比茗安更熟悉一些，请福晋准许奴婢去。”福晋点点头，说：“收拾一下，一会儿有专门的马车来。”子初匆忙地收拾好四爷换洗的衣物，又装了一些自己做的点心，最后拿了几本经书，收拾好随马车上路了。
　　路程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长。到了宫门外，一众人等都跪在那里等待检查，漫长的折腾之后，子初慢慢走向那个人，也是现在这样的姿势，在专心地写着什么。“胤禛”子初轻轻地叫了一声，那个人的身体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就像电影的慢镜头一般，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有质疑、惊喜、心疼，子初看得心里酸酸的，“怎么是你来了啊，不是说叫茗安来的么？”子初的手被他紧紧地握着，才承认，直至此刻，自己悬了半天的心才能落到实处，尽管那么明确地知道他不会有事，但是一颗心却是悬在半空，上不来亦下不去。“害怕你不好好用膳呢。”温言软语，四爷猛地紧紧抱住她，不留一丝缝隙，低低呢喃：“傻瓜”，竟是包含着无限的怜惜和心疼的。
　　虽然是拘禁，但也只是限制了自由而已，其余一应俱全。四爷有时会看看佛经，更多的时候则是教子初练字。对于自己的字，子初还真是没有什么信心，就连四爷有时都会似笑非笑地说：“这么个玲珑剔透的人，怎么就是写不出一手好字呢？”子初看着他眼底流露出的促狭之意，心中暗恨，“爷，可是嫌弃奴婢了？”四爷一听再说下去恐怕就要暗恼了，方笑着说：“为夫不敢，娘子请息怒。是为夫的错，这就将功补罪，嗯？”“哼，油嘴滑舌，真该让那些大臣看看让他们闻风丧胆、谈之色变的四皇子竟然是如此面目。”“娘子，你用成语还真是让人不敢恭维。”两个人说说笑笑，四爷是什么事都很认真的人，说教子初写字也不含糊。两个人贴得太近，子初只感觉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后颈上，怎么也集中不起精神。罪魁祸首却在一边低低笑着说：“专心点。”子初无语凝噎。练了一会儿方找到一些感觉，子初却因为四爷的一句话而手脚冰冷，他说：“子初，你相信有人能未卜先知吗？”子初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怎么突然这么说？”四爷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没什么，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再加件衣服吧。”子初知道他在转移话题，却是明白，四爷不是那种小女生，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他既然这样问，那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未卜先知？穿越者？既然自己能遇到这种事，那么别人能够遇到也不是不可能的。那究竟是谁呢？子初的心里乱乱的，不论她是谁，子初都有预感，自己和四爷的生活已经在受到他的影响。是好或者坏尚不可知。
　　监禁之后的第五天，一众皇子都被放了出来，只有十三，虽然未被囚禁，却也失去了皇上历来的宠爱和最可贵的自由。子初想到那样一个光风霁月、俊眉星目的男子，就要在这样双重的打击中郁郁寡欢，度过几年的漫长时光，心里发疼。四爷沉默的时候越来越多，子初知道对十三的感情他一点也不比自己少，现在朝堂上八爷的呼声很高，又有兄弟在一旁协助，唯独他，形单影只，不受宠爱，恐怕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方能领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