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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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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沈彦的电话,李璇美从床上直起身子,没说两句,又懒散地倒了下去。
以往可不是这样,从前她接沈彦电话必定是要寻一个很规整的姿态。仿佛只有身姿恰当,才能集中全部智慧,遣词造句应对他。
然,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经过昨晚的今天,李璇美心中沈彦好象只是遥远的一个符号。就如同天际的启明星,重要!然,人还是脚踏实地的时候多些。对于寻常人来说,天常常没有地那么实际牢稳,所以饱暖之后人有精神需求之余才会望天。
当然,其间还有女人狭隘的缘故吧。女人心通常同一时期,只能装下一个人。李璇美也是女人,或多或少,无可能完全免俗。
常有女人狠心起来比男人甚之的说法,实际上是男女性质的差异所致。女人没有男人那么辽阔博爱,女人通常的模式是一进一出,如此新旧更替之间,出的人若不舍,不情愿,或者以为女人仍会眷恋的,必然会感慨女人手起刀落之狠。油然而生最毒不过妇人心的情结,完全忽略掉自己是做了怎样令女人伤心的事,才被替换下场的。倒好像女人天生该是男人召之即来,挥之则去的。将男人打扮利索送出门风流,而后回家哭泣才是不狠毒的妇人。
中国女性疾患第一大杀手乳腺癌,很多男人扯,说是因为生育过少居然有更多的女人应和。实在想说,男人们真正是居心叵测啊!难不成女人一窝窝地为男人生孩子,才是人生,甚至会因此就健康?想生的,无可厚非!然,不想生也该有属于自己的瑰丽人生。
一直认为,乳腺癌的诱发原因真正是女性人格意识崛醒转型期的产物。无可言说闷气才是乳腺癌最大的诱因。女性有了全新的情感需求,她们更多的开始审视自己的生活。当然,有能力改变之前,会生许多闷气。
女性们已经不甘于,或者是从逆来顺受的时代走过,开始思考自己的生活。人有能力思考,却无力改变和重新掌控,这正是转型期最大的悲哀和痛,却又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痛是否就比麻木要好呢?不晓得!只知道,或许我们这一代人就是在女性革命征途中扛着旗帜牺牲掉的一代。然,无论如何,这一代起的女性业己踏上征程。
男人则不然···大多数男人在情这方面不是那么泾渭分明。情感方面他们似乎可以这样,也可以那样。男人们除非火烧眉毛,或是桃花剑在喉,否则恐怕他们永想同这世上所有大约齐整的女人纠缠,而非了断。
不了断,就是不狠心吗?被男人们得陇望蜀,坐享齐人之福,重生机会都不给的女人们,当真这样认为吗?
有着热忱挂念,细微觉察李璇美似乎漫不经心躺于床上的沈彦,瞄瞄钟,又看了看表,道:“几点了,不会还没起呢吧?”
李璇美:“昨日整天和尹支书都在洞天山。该看的,值得看的,差不多心中有大概了。”
提到昨天昨夜,女人来了劲头。穿着睡衣跳下床,面对着窗子,看着院子里的柿树,对着电话那端并看不见影儿的男人比比划划。李璇美:“我最最敬爱的沈厅长,知道吗,你引领着我来到的这个地方,虽然没有波澜壮阔,雄伟壮丽的景色。然,却有一种,怎么说呢?嗯,就是会产生一种与人有关的代入感,始终被情调围绕着,仿若有说不尽的记忆碎片和往日情怀在这里缱倦不散···”
聒噪了好一排子,貌似听筒那边没有想要的回应。于是李璇美大“哎”了一声,怒问:“沈厅长同志,你有在听吗?”
沈彦其实是很认真在听,本来去过又重刍回忆,陷入到女人勾勒出来的意境之中。被她突如其来的质问打断了浮想联翩,男人下意识“呃”了一声,想要说“我听得很入迷”,然,话到嘴边生生咽下,不助长李璇美得嚣张气焰。
于是,沈彦只故作轻描淡写:“我赶着几份文件,你继续,听着呢。”
李璇美这次对男人的漫不经心,表现出相当的大度。只嘴上找便宜伤饬沈彦,嘟嘟囔囔道:“拜托,你投入一点好不好,用全部智慧与我对话还差不多。”
见男人不接闲话茬儿,她才继续道:“总之,我觉得就是这里了。”
啰嗦半天,见她终于露出浮躁的马脚,沈彦方开始重要指示:“柳河县八个乡镇,才跑了一个而已,先不要快下结论。这种投资前规划选址不能搞拍大腿热脑子工程,别把好事办成让群众数落的烂事了。建议你将其余几个乡镇也要大致滤一遍,亲自去,代我看看,各举出优劣势。
一味说洞天山好,这我是有同感的。上次去调研,县里面也是安排我重点看了这一片资源。遗憾时间短,应酬多,其余几个乡镇没有深入实地走走。就由你代劳吧。等你几时通过对比再发现洞天山这边,还有什么缺憾匮乏需要注意的方面,就是真正掌握详实情况,可以进入到规划实施阶段了。”
“不过···”沈彦欲言又止,还想说点什么,只听见电话那端扑通一声。他很诧异,刚想细问,但听见那边厢李璇美装腔作势,嚎啕大哭崩溃热烈表达着她的不堪重负。
男人相当的无语。自女人走后,已经好久没领教有人在他面前施展这一套。不晓得说什么来打断她,干脆真的从桌面上划拉过来几份文件,批批阅阅。
此种不打断也不回应,很有效。很快听筒里就安静下来,沈彦这才接着刚才把犹豫和关怀说了出来:“不过那几个乡镇,我恐怕没有象尹玉书这样的人陪着你。又不想八字没一撇就惊动县里,所以,需要你自力更生的多些了。”
本来李璇美是浮躁的。可一听到沈彦小瞧加关切细致,无微不至替她着想,反被激起了斗志。李璇美:“放心吧,我的财神爷爷,小的一定亲力亲为,不惊动县里,也不让沈彦叔叔的国家财产打水漂!”
听得女人油腔滑调,打这一通电话,给换了好几个辈分称谓:“沈厅长同志,财神爷爷,沈彦叔叔。一会儿同志,一会儿爷爷,换嘴儿又成哥哥了。想教训她两句,转念又想到自己在大学明亮教室内,安逸读书的儿子,想到接下来还将跋山涉水,李璇美需要面对的,恐怕没有嘴上这么轻巧。
再强,她也不过是个女孩子,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男人心里有点酸酸地怜惜。不过,他掩饰得很好。沈彦道:“爬高上低,进山,还是要找个伴儿。仍旧央尹玉书和你一起吧,又或者···”男人转念一想,提示:“上次你们单位,就是咱们见面那次,不是有个你们单位的女孩子打电话给你汇报情况吗?或者你把她调过去有个伴儿···”
像李璇美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听不出男人对自己怜怀。只是渴望做强者的她,不愿直面“怜”影含之中弱弱无力的氛围。李璇美,强作坚毅的李璇美,在她的一生当中,坚毅伴她度尽劫波。然,也使她失去了许多本可和关爱之人依偎,肩头哭泣的机会。
女人掩饰情绪,反过来抚慰沈彦:“安啦!我收线了哈,这就动身启程,一万年太久,我辈当只争朝夕。”她虚无中对着他展开一个大大的笑颜,并确信沈彦感应得到。
沈彦,听见那边的断音,方也阖上手机。从往,他一直喜欢思索问题,一个已经没有回转可能的方向性问题,也是他心中久久不敢“倘若”细想的问题。
所有人都只道他而今显赫,家乡人踏在他拨款促成一直修到村口每家每户的水泥路上,也都无一例外念及他的好。都认定他是超出生活范围的神,没有人,大家似乎都选择性的遗忘了,沈彦也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一份子。也曾同他们大多数人一般齐的为如何省下每一分钱而挣扎。
在这个中都腹地,伏牛山纵深处,如何赚钱似乎就如同一个肥皂泡沫般,飞远了,飘近了,破灭掉了。于是赚钱就象是理想般悬空,远不如脚踏实地,从牙缝里抠出每一分钱来得更直接些。
如今沈厅长仍然不惧怕童年时代缺吃少穿多劳作所受的种种苦,也不怕翻出来做教育沈辉的最好教材。然,沈彦真正恐惧的,偶会让他梦中惊醒,则是少年时期。再具体一点,就是高二那一届起。
从高二开始,沈彦于一个夏日清晨,突然就兵临城下般有了胆怯式的担忧。不是不敢败,而是不能败,这支不允许有偶然出现的达利摩克利剑高悬于头时,即便这个少年是沈彦,也非能受之。考不中如何?考中了缴不起学费怎么办也考中了,也缴过学费了,然,没有生活费又当如何是好?这三个疑问,如同三道咒符,翻来覆去困住少年。
不敢问老父亲,深怕他会冒出一句:考不上就回家种地,你娃命该如此。愈是不敢问,沈爹的话在高考临到前,也就愈发的少。直到沈彦高中入京,沈爹也没有说过家里就是砸锅卖铁也硬供你的话。天知道,当年,只要有来自至亲这样的一句话,就足以抚慰当年沈彦的所有惶惑。
即便如今,越是顺风顺水的朝暮间,每个学者老婆越洋电话报平安的清晨,每封儿子沈晖乖巧汇报学习生活思想的邮件,每晚他覆在江薇身上稍稍动弹,她便高扬臀部,生怕与这个男人的神经焊接点突然抽开的姿态,迎合的同时追击他。下半身悬空,双腿交叉盘于男人腰间。每晚疲累,男人只是想敷衍了事应钟点的时候,只要他上了她的身,江薇就从淑女变幻成烈妇。
敌强,逼迫着每场沈彦都弱不得。女人在情感上总是拎不清,还好,还好有床榻这方总是以男人缴械告终的阵地。在这里,女人不仅仅要沈彦鞠躬尽瘁,更要他的死而后己。收枪缴械,还要他的弹药尽悉入她身库。
每当这些事情的短暂快感过后,老婆的电话挂断,看完并回复过沈晖的邮件,以及江薇在睡梦中也要用两条光腿盘着他。每当身体应付即可,如鱼得水的这些短暂的快感,顶多只能刺激大脑皮层而无关内心深处的快感过去之后。无边的夜漫上心灵,沈彦便无可避免,自虐般开始问肉身一个问题:如果没有考上大学,如果那年的一切梦魇都成真,他将何去何从,未来会怎样?
近年,原问题无解,他更深入了些,增加了剧情和角色:如果...那年...他将何去何从...未来会是怎样...是否还能拥有优秀的妻儿...富余出来的娇娘江薇...如果...那年...他的起点是否也将同李璇美一样...习惯于把握方向的他是否有如同李璇美这般,具体到某件事情上都完备的勇气?
这些年当官当得,沈彦更加绝望挣扎于这个问题,缘由居然是发现,自己除了当官,莫不是,居然或许什么都做不成?如果他走了另一条路,是否就必得被绝望扼住喉咙终身?
抬头,屋外已是阳光刺目,飞蛾扑火般紧盯秋日骄阳,不多时便感到一阵眩晕。纠结着阖上双目,黑暗中金色光丝如青春般寸寸短去...回过头,沈彦勒令自拔,摊开文件,临了最后自语梦呓,更象是鼓励自己般:“解我心结,李璇美,你可要努力啊...”
当一个人强大时,实力是一方面,心灵是另一方面;当一个人强大,他的身上就容易背负一些其他人捆绑的希冀。
冥冥之中李璇美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不知是否有压力,会否能够承载解开沈彦心结的能量···
(未完待续,明日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