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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棠梨受到了惊吓,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一连好几天没出房门,她翻出师父赠她的剑,睡觉时也抱着,有一次被恶梦惊醒,还差点把前来查看的银朱劈中。
      期间苏母遣了翠微来晚莲院相邀,被她打发了回去,苏母就不勉强她了,毕竟庄上出了这么多事,作为当家主母,也有很多事要忙。
      等到终于肯出门,棠梨先去看望了黛青与墨竹。
      黛青伤在右肩,看着骇人但并不危及性命,需要花时间好好疗养,只是伤好后右手再不能拿剑了。
      她本人倒挺乐观,醒来后听大夫说了自己的病情,只露出一个苍白的笑,道:“不要紧的,我还能左手使剑。”
      墨竹比较麻烦,他被一剑从肋骨中穿过,走运的是只断了几根骨头没有伤及心肺,但他被棠梨扛着跑加重了伤情,断掉的骨头差点儿就插进了肺里。也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因为棠梨紧张这重伤的二人,墨竹与黛青比所有人都先一步得到救治,只是他到底伤重,虽说及时保住了性命,此时仍旧昏迷不醒。

      青竹与墨竹住在一起,他也受了伤,胳膊以绷带吊在颈上,站久了伤腿就有些难受,但他小心地望了一眼坐在墨竹床前半晌没出声的棠梨,只能继续忍着……因为阿梨小姐没有让他坐。
      就算让他坐他也是不敢的,一位小姐到他们这些男仆下人的房里来,这行为太轻浮了,他的心跳从棠梨与银朱进门起就一直没缓下来过。
      青竹不敢多看棠梨,更不敢看正捏着绣帕轻声啜泣的银朱,这位丫鬟以前是老夫人院里的,论模样、举止与谈吐,比棠梨还像个小姐,既使同为下人也比他们这些小厮要高一级。
      若不是被调到晚莲院来,他也见不着这些丫鬟,平时碰到都要低头叫一声银朱姐姐,当时事出紧急吼了她一嗓子,此时想起来心里还不由得发颤。
      银朱接连被墨竹与青竹所救,心里自是对他们充满感激,尤其是替她挡了一剑的墨竹。此前她也曾来探望过墨竹,但碍于男女大防只在屋外停留,询问了墨竹的伤势,留下亲手做的羹汤就走了,此时亲眼见到墨竹面如金纸气息微弱的样子,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棠梨在墨竹床前久待也是看银朱哭得伤心,不好意思起身走人。于是棠梨与青竹一主一仆,一个沉默一个隐忍,等着银朱丫鬟哭完——嗯……虽然银朱哭泣的模样柔柔弱弱还挺好看,但棠梨现在可不敢觉得这些丫鬟都是些娇滴滴的人儿了,毕竟见过她们拿剑砍人的骁勇模样。

      苏慈忙了几天,好容易闲下来,听苏母说起棠梨数日不曾出过房门,于是来晚莲院看她,却没见着人,一问,居然是去了小厮的房里。
      那小厮为保护主子受了重伤,主子去探望也情有可原。苏慈一边等一边这样对自己说,却又感到一丝不悦……这也去得太久了,怎么说也男女有别。于是让自己的贴身小厮去叫人,小厮很快回来传话,说棠梨主仆又去了苏母的院子。
      苏慈抬脚就往苏母的院子走,走到院外听见里边传来熟悉的莺声燕语,又停了下来。

      十九岁那年,苏慈的父亲重病去世,按例需守孝三年,议过亲的小姐早已及,等不得三年就另嫁了他人。出了孝期后苏母也曾找过媒人相看,奈何世间女子远少于男子,门当户对的女子不是早已嫁为人妇就是过于年幼不堪婚配,加上苏慈心性淡泊并不执念于此,于是又耽搁了几年。
      眼看儿子年龄越来越大,苏母软硬兼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更曾想过让他收几个丫鬟入房,虽然苏慈严辞拒绝,但苏母院中的丫鬟却越买越多。有了苏母的暗示,丫鬟里头不免也有对苏慈动了心思的,毕竟她们都是从穷苦人家手里头买回来的,苏慈虽然个性冷淡,模样却风雅俊美,既有爵位又有官位,跟了自家少爷就等于飞上枝头。
      因此每回苏慈来见母亲,都有丫鬟对他暗送秋波曲意逢迎,以往苏慈都是无视,现在他却莫名不想让棠梨知道这些,而且有些话当着苏母的面也不好说。
      于是苏慈没有进母亲的院子,转身回了自己的书房,只留了小厮在那等着棠梨出来。

      等了小半个时辰,处理了一些事务,小厮进来通报,说阿梨小姐到了。
      苏慈迎出门去,看到一道娇小的身影从月门后转出来。
      只见她步履矫健,衣袂翻飞,很快就行至眼前。
      “苏师兄,你有事找我?”棠梨抬头问道。
      苏慈低头看着身前的女孩儿,她现在的女装打扮令他有些陌生有些新奇。
      只见她通身霜色衣裳,不插珠翠不施粉黛,用藕色腰带系出一握盈盈细腰。养在庄上的这些时日,棠梨的皮肤白了不少,一头青丝溜光水滑乌黑如瀑,挽了个简单的垂鬟分肖髻,小脸光洁,浓眉英气,清澈墨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嗯,是有些事,借一步说话。”苏慈点了点头,一边将人往花园中带,一边忍不住道:“你今日这样打扮倒是比以往要好,女孩儿还是该穿得像个女孩儿。”
      闻言,棠梨奇怪地望了他一眼,道:“苏师兄又不是头一次见我穿女装。”
      苏慈一愣:有吗?
      略一偏头,看见了棠梨身后的银朱,只见那低眉垂眼的丫鬟一身海棠红,粉面桃腮人比花娇,与院墙处开得热烈的夹竹桃相比也不惶多让。相比之下,棠梨在一旁就如一抹淡雪,光华内敛不露锋芒,一付扔进人堆就找不出来的气质。
      真不怪银朱穿得艳,苏母自己穿得端庄老成,却喜欢看女孩们打扮得娇俏喜庆,手头赏赐又给的松,庄上的丫鬟把不犯禁的颜色都穿了个遍。
      也就棠梨嫌丫鬟们拿来的衣物热闹扎眼,先前她还能忍着行动不便,好脾气地任由丫鬟们把她打扮得珠围翠绕环佩玎珰,经过苏庄遭袭那一夜,她就不耐烦打扮了,虽还是着女装,但打扮上总有自我隐匿的倾向。

      以往她穿女装时也这般低调吗?苏慈回想了一下,真没印象。
      苏慈一时语塞,好在棠梨并未在意这个。
      两人一前一后走至回廊,苏慈对身后一摆手,小厮与银朱停下脚步,垂首候在回廊下方。
      苏慈领着棠梨在回廊上缓步走着,廊下有活水流过,前方经过修缮的花园已看不出多少数日前打斗的痕迹,芍药、扶桑、木槿竞相开放,春色满园,芬芳扑鼻。
      两人相隔咫尺,衣裾不时轻轻擦过,近得足够让棠梨闻到苏慈袖口传来的优雅淡香,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薰香,竟令她恍惚间觉得这满园芬芳都不及身边青年清雅怡人。

      苏慈侧首望向棠梨,轻声道:“前些天,让你受惊了。”
      棠梨脚下一顿,客气地回道:“苏师兄言重。”
      苏慈见棠梨比以往谨慎得多的样子,心里有些内疚,道:“没有事先告诉你是我的疏忽,实不相瞒,我眼下的处境……不算太好。”
      棠梨点头,表示看得出来。
      苏慈转过头,轻声道:“继续将你留在庄上只会拖累了你,若你要走,我可以安排人送你去垄州。”

      棠梨闻言一愣,下意识问道:“那你们怎么办?”
      见她担心自己,苏慈嘴角牵起一抹浅笑,道:“不用担心,我尚且能保住苏家。”
      明明是朝廷命官,全家遇袭却不见当地的府衙前来问询,说明那些人并不是官府能开罪得起的。
      棠梨道:“想杀你的人还真是目无法纪。”
      苏慈嗤笑——天家的人,又哪会受律法约束。
      棠梨想了想,苏慈与苏母对她多有照顾,自己就这样走了好像挺不仗义,于是道:“我不走,我好歹也能帮着杀……帮着打架。”
      差点说到杀人二字,她的声音颤了颤立即改口,显然余悸末消。
      苏慈心下一软,柔声道:“不要浑说,哪里就用得着你一个姑娘家。”
      “黛青和银朱不也是姑娘么,为了救我,黛青至今还躺在床上呢。”

      苏慈听得心中有些难受,安慰道:“你与她们怎会相同?她们本就是买来保护我母亲的。”
      棠梨愣了一下,头一次意识到她这位师兄是勋贵出身,这让山野长大的她多少有些不适应,只好点头道:“我明白,这是她们的工作。”
      又一想,苏家的仆从也是苏家的人,这是他们苏家的事,她一个外人的确没理由掺合。
      “那……那些人还会再来找你们麻烦吗?”棠梨问。
      苏慈道:“我对他们而言尚有可利用之处,他们不会轻易动我,这次只是上面恼了,想给我一个教训罢了。”
      若没答应二皇子的要求,这些刺客应该还会再来一批吧。
      苏慈心想,嘴上却道:“你用不着担心这些,我自有安排。”

      棠梨停下脚步,将手搭在回廊的木制扶手上,心想:苏慈能请得动军队的人马相助,她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
      于是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就明日吧。”
      “明日?”苏慈欲言又止,然后点了点头。
      棠梨往回走:“那我这就去向伯母告辞,多谢她这阵子对我的照顾。”
      苏慈忙道:“我母亲那边就不要去说了。”
      “为什么?”棠梨问。
      苏慈脸上浮起一丝不自在,歉意地道:“我母亲大概一心想让你当她的儿媳,你去道别,怕是轻易脱不了身。”
      棠梨也略有些尴尬,笑道:“那就只能对伯母不告而别了,劳烦苏师兄之后帮我向伯母赔个不是。”
      苏慈点点头。
      二人走下回廊,脚步都不如来时轻快。

      苏慈的内心一时间极为复杂,既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怅然若失。他不禁想,若棠梨再坚持一下,他就会把她留在身边,与她祸福与共,他一定会尽全力护她周全的,但……他们好像还不到那份上。
      苏慈垂眼看向身旁大步流星的棠梨,特意放缓了步子,果然见她也放缓了步子,与他同一步调。
      他又想:倒是比想像中要体贴细心。
      苏慈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将她看得与旁人不同的,难道只是因为看了她的身子要对她负责吗?
      他停下脚步,斟酌着开口:“你……”
      棠梨也停下脚步,望向他。
      苏慈看着面前的女孩儿,见她眼神坦荡毫不闪躲,心里有些发闷——可惜她对他没有那种心思,若他一厢情愿地觉得自己应该对她负责,这想法反而折辱了她,对她而言犹如要挟。
      苏慈默默熄了念头,肃容道:“往后一个人,要多加保重。”
      棠梨脸上浮出笑意,回道:“多谢师兄,我会的。”
      苏慈也笑了,心中自嘲:在她心里,我只是师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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