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宫》水云亲

1、第一章 债主夫君

　　朱子谦进屋的时候，我一杯温茶将将泼到跪在地上的从灵身上。从灵低呼，朱子谦面上的三分微笑无声消失，淡然的眸平添了几许嫌厌。今日不是初一十五，我没想到他会来洛神殿，忡怔片刻，才站起规矩地给他行礼：“妾身给王爷请安！”

　　朱子谦没有理会！从灵背对着门，听了我的话，她笑：“不对不对，你应该……”

　　朱子谦自我面前大步走过，经过从灵身边，从灵的笑容骤然一停，立即慌张地转身对他叩头作礼：“王爷，方才王妃其实……”

　　“从灵，去给王爷备茶！”我轻声喝止从灵的话，从灵不服地瞪过来：“苏……”

　　“你话越发的多了，哪里有个做奴的模样？”我横了从灵一眼，从灵不甘不愿地应了声是，噘着嘴巴备茶去了。我前行两步，走到已坐到花厅主位的朱子谦面前三步远处，正预备说些什么。他眉头暗自一拧：“去收拾下，跟本王去靖北候府！”

　　我望见自己半身的湿，低头应：“是！”

　　“不是让你备茶去了吗？”我进卧房的时候，从灵正坐在一旁生闷气。听我问话，她哼哼一声：“备什么茶？不给他喝！”

　　“那赶紧着，把湿衣裳换了，他说要去候爷府。”我没有勉强从灵，从灵不喜欢朱子谦，因为朱子谦不喜欢我。自然他也不会稀罕我这里的茶，以前便是，即便知道他要来提前备好了他也不喝，他似乎还不曾在洛神殿碰过除了座椅外的任何东西。

　　“今日不是初五么？”从灵不解。每逢初一朱子谦会陪我回我的娘家靖北候府，十五会陪我去莱音寺上香，而其他日子，他是不会踏进洛神殿半步的。成亲三年，这个规矩从不曾更改，今日是第一次。

　　我亦不解为何，耸肩嘻笑：“他说回去便回去喽！莫不是你不想回去，你不去我自己回……”

　　“谁说我不回？等我！”从灵一溜烟地跑回房换衣裳去了，我笑着转身拉开衣橱，自己拿了一套桃红色的袱换下身上浅淡的蓝袱，娘亲喜欢我穿喜庆的颜色。这洛神阁里只有我与从灵两个人，我与从灵认识十年了，我们一道吃过苦受过痛享过福，与其说是主仆倒不如说是姐妹。我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出身，自己的事全都是可以自己动手的。

　　虽是用了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来到花厅的时候，仍旧看到朱子谦眉间隐着些许不耐。换好衣裳的从灵站在他身后半步远处沉默地半俯着脸，看似恭敬的不敢说话，实则是不屑理会。她说不倒茶，果然就没有倒茶，那桌上*一片，朱子谦的袖子搁在上面，倒影中都照出了绣制的云朵。

　　我走过去，正待行礼，朱子谦已然站起大步走了出去，都没有望我一眼。从灵气得在他身后直挥爪，我掩嘴偷笑。无怪乎二哥这般喜欢这小丫头，唉，十八了，这在寻常人家，只怕都能做孩子的娘了，跟着我怕也只能跟着老死在这象征着美丽与尊贵的华丽宫殿里。不若此次回去，再好好地求求娘亲好了。

　　打定主意，心里莫名的轻松，却又同时更加的沉重。

　　靖王府与候爷府相隔不近，一个在城西，一个是城北。朱子谦不喜听我说话，马车上将近一个时辰，我乖乖地闭着嘴，没有说一个字。到了候爷府门前停下，德元停下了车子，掀开帘子恭声道：“王爷，王妃，到了！”

　　“嗯！”朱子谦笑着应了一个字，十分轻巧潇洒地跃下了马车，而后转身对我抬起手。我淡然微笑搭上他的手，躬着身子才步出马车便被他拦腰抱去。便是早有准备，我仍是止不住轻呼一声，颊上微微发烫。

　　他轻笑；“宁儿，你身子沉了，莫不是有了吧！”

　　“什么？”我不解。他放我站在地上，伸手抚向我小腹，坏笑：“这里，莫不是有一个小子谦了？我摸摸！”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恭喜王妃……”朱子谦的话音方落，便听恭贺声一片。最先出声的是王府的车夫兼侍卫德元，候爷府的门房一听这话，便也跟着欢喜地跪下去讨赏。朱子谦欣喜地大笑，连声说赏。

　　“……”我无措地望着欢喜的他，我怎么可能会有了呢？成亲那夜，他连盖头都没有掀，丢下一句，没得他允许，不准我踏出洛神殿半步，就走了。

　　他从不在洛神殿留宿的。

　　身后，从灵轻哼一声，跳下马车站在我身后，清秀的面容上青黑一片。朱子谦笑说：“宁儿，我瞧着这丫头比你这王妃架子还大，你既不喜欢她，我帮你换个丫环可好？”

　　从灵微微一僵，再也不敢使小性子了，连忙跪下去认错讨饶。我扶起她，笑着回朱子谦：“我就喜欢从灵，谁也不换。”

　　他一定会答应的，只要回了候爷府，他便会对我言听计从。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的。就好比在王府，他是‘本王’，而在靖北候府，他便是‘我’一样。果不其然，他笑着捏我的下颌：“你呀，这丫头都是被你宠坏的。也罢，你喜欢便留着，若是哪日不想要了，就让府里的嬷嬷帮你挑几个可心的。”

　　“谢谢王爷！”我道谢。他低声道：“叫我子谦！”

　　“子谦！”我没有很困难地唤出了他的名字，是笑着的。他眸中的笑微微停了下，继而越发的深遂，他握住我的手往府里走去：“娘还不知我们今日会回来，你说她看到宁儿，会不会很开心呢！”

　　“自然是会的！”我轻笑。

　　我娘文武双全，自爹去世后便接了他的位置成为新一任的靖北候，是本朝唯一的女官，统领着王朝三分之一的兵马。朱子谦虽说是皇子，却是个不讨皇上喜欢的皇子，不能轻易得罪我娘。所以每个月便是再忙他都会在初一陪我回娘家，给我一个丈夫该有的一切温柔尊重与疼爱。

　　三年来，我已然习惯了这样的戏剧，也习惯了为他伪装出柔情百转，习惯了假装在每月的初一十五与他两情相悦，相敬如宾。候爷府的朱子谦是方洛宁的丈夫，王府里的朱子谦是方洛宁的债主。这两个身份，他分得清清楚楚，同样，我亦记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