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花开》彤儿

6、Part6

　　观完日出两人并没有继续爬山，橘子的状态越发虚弱，只得下山坐车，返回西安。
　　车上，橘子的手机响了，前三遍都被橘子挂掉，就在第四遍的和弦音快要结束时，橘子还是微微颤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
　　梁寒把头转向窗外，他不想听橘子讲电话，可橘子情绪的巨大变化让他没有办法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
　　华阴县明明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可越往西安的方向返，天气就越发阴沉。
　　梁寒想起了半年前的那个阴雨天。
　　橘子挂断电话，缓和了好一阵情绪才哽咽着声线说道：“我得回去了，你陪我吗？”
　　梁寒已经明白了些什么，他抿着唇，使劲控制着情绪，却无比坚定的回答了一个字：“陪。”

　　回去时两人坐的是飞机，比火车的速度快了好几十倍，就像是要跟时间比赛一般。
　　一出机场，便有一个高个子男生迎了上来，双手在橘子脸上轻轻揉搓了一下，然后才看到了橘子身后的梁寒，对梁寒报以礼貌的一笑，伸手接过了他手中橘子的行李。
　　梁寒认识他，半年前他和橘子曾一起在公车站出现过，那时候两人在讨论分手。
　　出机场后，三人坐上了同一辆出租车，明明是与自己家完全相反的方向，但梁寒还是安静的坐在车上，直到看着高个男生和橘子在B大军医大学前下了车。

　　第二天，梁寒几乎跑遍了整个医院才在心内科的重症监护室外看到了高个男生的身影。
　　高个男生似乎猜到梁寒会来，只报以礼貌的一笑。
　　梁寒愣了愣，挪动着沉重的脚步坐到了高个男生旁边的椅子上。
　　他有许多问题想问，但他却迟迟问不出口，或者应该说他根本没有那个勇气知道一切。
　　高个男生似乎意识到什么，主动开口说：“悠拉是原发孔型房间隔缺损，伴有严重二尖瓣关闭不全，三年前做了第一次手术，但并不很成功，一个半月前做了第二次手术，术后医生说他们已经尽力了，但也只挽救回了悠拉三个月的生命。悠拉听了这个消息后形同走尸一般的生活了一个月，然后就突然消失了，我不知道她去找了你，听说你们是高中同学。她的病不能着凉，这次检查说是上呼吸道感染引发了病情的恶化。”
　　梁寒良久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颤抖着声音问道：“三年前的手术，你陪在她身边吗？”
　　高个男生沉默了一下，平静的回答道：“没有，那时候我还没跟她在一起。”
　　梁寒努力克制住情绪，将握紧的拳头塞在口袋里：“那一个半月前的手术呢？”
　　高个男生沉默良久，终是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声音颤抖着说道：“没有。我和悠拉……半年前分手了。”
　　高个男生终于悔悟，她与自己的分手，就是知道自己病情恶化，不想耽误自己罢了吧。

　　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为什么橘子的脸色总是那么白，为什么那天早上她把没喝完的豆浆塞到自己手里就匆忙跑掉，为什么她的包里有一半都是药，为什么她说如果这次不去爬华山，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能不能再见橘子一面？”
　　高个男生把眼泪咽下，回答梁寒：“悠拉的父母正陪着她。”
　　梁寒睁着血红的眼睛，终是把拳头砸到了身后的墙上。

　　第三天，橘子母亲突然从病房里出来，满脸疲惫。高个男生立马上前去搀扶住。
　　梁寒也站起身来，叫了一声“阿姨”。
　　橘子母亲叹了口气，对梁寒说道：“悠拉想让你陪她到楼下花园去转转。”
　　梁寒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郑重的对橘子母亲作了保证，然后步伐沉重的随橘子母亲向病房走去，站在病房门前时，他的心突然像感知到了橘子的痛一般，剧烈的抽搐了一下。
　　病床上的橘子，到处插着管子，头发随便的被挽在脑后，面色惨白，嘴唇干裂。橘子看见门口的梁寒，对着他咧嘴一笑。
　　梁寒仰着头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使劲扯动嘴角露出笑容，笑得他心里生疼。

　　梁寒把轮椅停到了阳光可以充足照耀的地方，自己坐到旁边的石凳上。
　　橘子的嘴角一直挂着疲惫却又努力保持的笑容，望着眼前在冬天仍旧旺盛开放的冬梅和万年青：“‘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我却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很熟悉吧？这段话。其实好多人都把这句话当一部搞笑电影里的经典台词讲，但听的人心境不同就可以体会到更多。我一直都很后悔，许多许多事情我都还来得及办到，我一直以为我临死可以不带丝毫遗憾的走，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我还没来得及孝敬我爸妈，没来得及办自己的画展，没来得及当一个母亲。我曾经总是在想凭什么就是我啊，凭什么我就要这么早死掉呢？我真不甘心，我才十八岁呀，可我后来明白了，一个人的生命并不在于有多长，而是你得到了什么。有许多东西真的只有到了要失去时才会追悔莫及，呵呵，真的好无奈呀。我不想死，真的，我一点一点都不想死。”
　　橘子转过头对着梁寒使劲的笑了笑，伸出手覆到他脸上，使劲擦掉了他脸上的泪，然后轻轻的，轻轻的，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梁寒，你比我幸运，你还有比我更长的生命可以走，我希望你可以永远不让自己追悔莫及，珍惜你拥有的吧。”

　　三天后，梁寒终于知道了橘子的全名：姚悠拉。
　　三天后，早晨六点零四分，姚悠拉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痛苦，表情安详。
　　橘子又怎么会知道呢，梁寒有多么的追悔莫及，因为他明明想去珍惜，却连拥有都不曾有过。

　　从太平间回来后，高个男生赤红着眼睛给了梁寒一封信，他说：“这是橘子急救的那几天写给你的，她让我替她谢谢你。我也感谢你陪橘子去了西安，她上次去西安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去华山，没能在华山上看日出，谢谢你陪她走完了人生中最后一段路程，让她实现了愿望，她很快乐。”
　　梁寒松开紧握的拳头，手心被汗浸的湿透。
　　他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封用橙色信封包着的信，低着头用哽咽的声音说：“她让我陪她去西安，是因为那地方是你曾和她去过的地方。”
　　高个男生突然咧着嘴笑了，泪水不受抑制的喷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