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几滴灼心的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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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岗高中部和小学初中部规模差不多，却又大不一样。
因为高中部也有小学初中部一摸一样的一栋六层教学楼守信楼，但是因为高考的缘故，青岗学校更是自信自己将来也能和市一中，甚至是省重中一样，过市教育局挑剔的眼，入省教育局高傲的眼，成为全新的高考场地，所以在守信楼旁边，多了一栋寓意“九九归一，终成正果”的九层高，环境清幽和监考设施配备先进，取名状元楼的“未来”准考楼。
不过，这栋状元楼建成几年来，今天，有着从未有过的热闹——除了小学部的学生，青岗所有老师以及初中高中所有学生，此刻全部都围在这栋状元楼下，或好奇，或害怕，或迷惑，或不屑，或……担忧地望着状元楼楼顶上站着的一个身穿高中校服，正用不舍的目光，淡笑望着下面一切的一个男生。
正是费家麟急忙寻找的费家麒。
此刻，费家麒站在状元楼的天台栏杆上，微微仰着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微微闭上眼，展开双臂，似在呼吸着高处新鲜的空气一般，十分享受，十分惬意……惬意得仿若下一秒就真的会“乘风归去”。
突然楼下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自己，费家麒微微睁开眼，机械地扭了扭头，最后微微垂头，俯视楼下那一片喧嚣。
他望着。
正是楼下被霍彧紧紧搂着，泪痕布满了苍白的脸，声音已经嘶哑欲泣血，更是咬着舌尖预防自己晕倒的费家麟。
他望着。
还有踉跄而行，被姬高阳搀扶着，急急忙忙赶过来，被这一幕吓得险些再次跌倒，却被姬高阳用力挽起的舒俶。
他还望着。
那一片乌压压的脑袋，里面有焦急的熟悉的任课老师们，气急败坏的咬牙切齿的校领导们，还有神色各异，校服分两种的同学、学弟学妹们。
再远……
在人群中细细寻找了三遍，他眼底闪过一丝落寞，闪过一丝苦涩，他没有看到人群中他想看到的那个人的身影——他没来，终究还是抵不过人言可畏，也是，他的前程就此一举，自己这是毁了他啊！
“哥哥，哥哥，你要做什么？你不要我，不要阿爸阿姆了吗？”
——这是费家麟的声音。
声音嘶哑，哽咽，却一字一句清晰地穿到了费家麒的耳里。
费家麒看见了他那一直不愿意喊自己一声“哥哥”的妹妹终于喊自己哥哥了，这……也算是他人生的一种圆满吧？！
只是……
妹妹啊，不是哥哥不想要你们，而是这样的哥哥活着，你和阿爸阿姆一辈子都不能抬头见人啊，我的好妹妹，你这么漂亮可爱，将来一定能找一个很好很好的婆家，嫁一个比哥哥疼爱你千百倍的汉子，要是有了我这样的哥哥……妹妹的幸福，恐怕就此挂上了不该她承担的负累。
我的好妹妹，哥哥不孝，以后千万别学哥哥，好好照顾阿爸阿姆！
“家麒家麒，我来了，我是霍彧，我是霍彧啊！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啊，我靠，你，你，你能下来么？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考大学，进一所大学，然后再回到施恩，改变咱们的山寨，改变家里人的生活么？家麒，你看看，我在努力了，我今年一定不会再复读，真的，真的！”
——这是霍彧的声音。
那个从小就流血不流泪，扬言自己三岁之后就不曾落泪的男孩，此刻哭得比费家麟还要凄惨。
费家麒嘴角一弯，笑了。
最开始，其实欺负费家麒的人里，就有霍彧。
霍彧却又和其他欺负费家麒的人不同，完全不同……因为霍彧也是本地山地原住民。
之所以会欺负费家麒，后来霍彧说：“老子就看不惯你这个比汉人还面的性子，不欺负你老子心里不舒服。”
可是，就是这样明目张胆要欺负费家麒的霍彧，却在费家麒被山下孩子欺负了之后，背地里却给费家麒报仇。
对了。
他们约好一起考大学，考一所比山下孩子们所念的大学还厉害的大学，考进全国首屈一指的那些名牌大学。
对了。
他们要用自己所学改变家乡，不要再让家乡那么贫穷落后，不要再让城里的孩子看不起山里的孩子们……
只是，好像要食言了！
对不起啊，霍彧，你一定要实现我们的理想，我……要逃跑了！
舒俶听着费家麟和霍彧，还有费家麒的老师和同班同学们，一个一句发自肺腑的话，其中还有许多更似忏悔的话……舒俶愣愣地看着站在楼顶栏杆上微微笑的费家麒，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真的变成了那种冷心冷肺的人了么？
若不然，为什么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真的是那只白眼狼么？
若不然，相处这么一段时间，费家兄妹对我种种看护，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劝阻走近死胡同的费家麒？
我，真的是……
不不，我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呢？费家麒这么开朗的人，怎么可能会想到自杀呢？！
这是假的，对吧？
这一切都是假的，对吧？
我自是在做一个很可怕的梦，醒过来就发现什么事儿也没有，对吧？
“这是假的，对吧？”
姬高阳冷漠的脸，在低头看着舒俶无意识抓着自己的袖子，瞳孔涣散，口中喃喃地反复念着这么一句话时，浓浓的眉头终究还是皱了起来。
他想告诉舒俶“不是假的，是真的”，但话在喉咙卡住，变成了他伸手推了推舒俶，想要把这个明显进入魔障的人推醒。
然而，姬高阳已经把舒俶从小弧度的推摇，变成大弧度的摇晃后，舒俶还是那种恍惚状态，根本不曾“醒来”。
这个时候，姬高阳才发现了舒俶的不对劲儿，也发现自己身边的很不对劲儿。
那种他从记事时就熟悉的寒冷，为什么越来越浓郁？似乎要将周围一切都吞噬一般，浓郁得让人窒息。
而他们身边的同学老师，无一不进入一种恍惚状态……若是舒俶此刻是清醒的，那他会清晰地看见每个人的眼底都冒出一股袅绕的黑烟，这些黑烟冉冉升腾，正在天空中聚齐一片霭霭的黑云。
姬高阳看不见，所以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渐渐浮现出一股焦急，摇晃舒俶的动作弧度更大更夸张，舒俶还没醒来，还没醒来，不对，不对……
“舒俶，醒醒！——”
一声暴喝。
舒俶直愣愣地看着他，一脸不解。
身边的人纷纷回神，依旧盯着状元楼楼顶的费家麒，费家麟霍彧等人的呼唤声更焦急。
“你怎么了？”舒俶看着姬高阳，不解地问。
姬高阳撇开了头，心里松了一口气，却没有回答舒俶：阿爸说他能救我，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样的人，真的能救我吗？！我怎么看，怎么觉得阿爸那些话不靠谱呢？！
“啊——不要——”
费家麟歇斯底里，似要拼尽最后力气喊出的嘶哑的惊叫，让舒俶二人心下一凛，抬头望去。
继费家麟之后，更大的一片女生尖叫，男声惊呼的声音响起……
舒俶抬头。
看见的只有费家麒望着自己的那个颔首微笑的笑容，然后，舒俶清楚地看见费家麒闭上了眼睛，纵身一跃……他跳下去了。
舒俶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跃身而起，发现腰被人紧紧搂住……回头一看，正是一脸不赞同的姬高阳。
——“放手！”
——“不，你不能过去。”
——“放手！”
——“你现在不能过去！”
——“放手！那可是你的朋友！”
——“你不能过去，真的，他不会有事的，这是为了他好！”
瞬息之间，两人已经动手三十回合。
舒俶顾不得疑惑为什么姬高阳能拦得住自己，更顾不得怀疑姬高阳为什么会和他喂招三十回合，还处处彰显优势。
他只想挣脱姬高阳的桎梏，哪怕会被人当成妖怪看，再次被人喊“小妖怪”，他也要去接住费家麒……
为什么？
因为舒俶长这么大，费家兄妹是除了姬高阳之外，亲近自己的唯二好朋友。
虽然他们亲近自己是因为姬高阳的缘故，但是姬高阳不在的这段日子，他能看出，费家兄妹是真心对他好的。
是了。
霍彧不是说了嘛？费家麒说过：他是他的新小朋友。
是朋友，他和费家麒是朋友！
“啊——是阮老师！”
舒俶挣脱不成，双眼已经渐渐变红时，隐约地，又听见一阵惊呼。
身体似被什么东西紧紧箍住，但是，灵魂却是自由的，灵魂还支配着自由活动的脖子和脑袋，耳朵和眼睛，舒俶望向状元楼的楼顶……
那是一双蹁跹的蝴蝶么？！
舒俶瞳孔猛地一缩，他没有看见两个一前一后跃下，后者紧紧抱住先跃下去的费家麒，紧紧地抱在怀里，彼此相视一笑……他只看见两只黑色的蝴蝶，正在高出守信楼不少的状元楼半空翩翩起舞。
“蝴蝶？”舒俶几不可闻地喃喃。
姬高阳闻声身体一颤，猛地低头看着被自己桎梏的舒俶，只见舒俶茫然地望着半空中的两个人：蝴蝶？什么蝴蝶？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
整个操场上静谧了三秒钟。
猛地，爆出一片歇斯底里的尖叫，无数学生老师后退五步，更有人扭头毫无顾忌的呕吐起来。
费家麟眼白一翻，在那声巨响后，嗵地一声晕倒在地上。
霍彧愣愣地站在原地，双腿似生根了一般。
高中部校长沈天明大吼一声“退开”，带着身后的安保人员，纷纷脱下外套，为了一道“墙”，拦住了那一片红白相间的液体，以及那两个重叠的尸体。
“不——哥——”
人群后，一声厉喝，隐藏多时的阮菊生疯了一般推开人群，挤向包围中心。
只可惜，阮菊生还没能走进去，就被几个红了眼，穿着高中校服，一看就是费家麒同班同学的学生揪住，借着人群的掩护，没头没脸，没轻没重就是一通暴打。
阮菊生没有呼一声痛，一脸狰狞，双眼血丝似要爆裂一般紧紧盯着前面，吐着血沫泡子的嘴喝喝地叫着。
舒俶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他的眼睛已经被姬高阳死死捂住，捂住舒俶双眼的手，已经鲜血淋淋，全部都是舒俶抓开的血花儿。
舒俶瘫坐在冰冷的地上，伸出手，手背上滴着几滴红艳艳的鲜血。
“下雨了……”
舒俶喃喃道。
“这雨挺奇怪，呵呵，好烫手……”
是啊，烫的心都跟着疼了，真的好烫！
“我看见蝴蝶了……”
一对黑色的蝴蝶，他们在黑暗中飞舞。
那么快乐。
那么自由。
那么缱绻缠绵地交缠在一起。
这不是梁祝啊！
不是话本戏曲里化蝶的梁祝啊！
也不是电视电影里悲悲切切的神话爱情故事啊！
“嗯，下雨了。”
姬高阳放开血淋淋的双手，一点一点抹去了舒俶手背上那几滴血，用他永生永世都不曾有过的温柔……对，真的是永生永世都不曾有过的温柔。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几滴灼心的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