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依旧梦》醉兰竹

4、第四章痛彻心扉

　　第四章痛彻心扉
　　（1）心痛新年
　　挨过了悲凉的秋，又来了可怕的冬。北方的冬天那是一个冷字了得，冻得人鼻头红亮亮的，手也通红的，进了门眉毛、头发上化了一层雾水。展家的新房子又没装修，只能买了一点点煤，晚上烧一会儿，防着妈妈感冒。要说穷人家那真叫苦，爸爸干了一辈子的活，刚刚盖上了新房子，可欠下的几万元的债还没清还，妈妈又得了不治之症。锅炉都是赊来的，幸好展爸爸人缘儿极好，邻居朋友都伸出援手，不像那些亲戚别有用心地打听妈妈的病，不是关心她而是打探会不会拖累爸爸卖掉房子。
　　云妍也想过要卖了那房子，可是爸爸心不甘情不愿，他的不舍多少给云妍一些打击，毕竟在生死关头，他怎么那么理智，他更多地是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没有顾及妈妈的生死，这让云妍更伤心。但她也知道要是让妈妈知道为了自己治病卖掉一生心愿，她会比死更痛苦。云妍很无奈，她不能和父母明说，没了母亲多好的房子也不是家了，于是，她只顾眼前，尽自己所能让妈妈开心地度过每一天，尤其是这个新年。
　　准备吃的，买新衣服，打扫居室……云妍像妈妈从前照顾自己一样来照顾妈妈。寒假里作为学校的骨干教师，云妍必须参加市里的培训，她真想放弃，可是如果不好工作，哪来的薪水，没有薪水，用什么来供养妈妈，何谈买药治病了。云妍只得连夜包了几百个冻饺子，供父母食用，这样爸爸做起来方便，还能为妈妈补充养分。她一步三回头地去培训了。培训时云妍吃不好，睡不香，听课也是有收获的，只是大家都为了应付了事才去的，太过认真一不小心就成了众人眼中的“怪物”。云妍心急如焚，也不顾长途通话费了，每天都会给妈妈打一通电话。只要妈妈稍迟几秒接电话，她的心都会提到嗓子眼儿，她时刻祈祷着让妈妈过个新年！学习大概要一个星期，三天过得像三年那么难熬，听妈妈说她的一位同事托邻居给她带了一包新年礼物，云妍还真是纳闷，这是谁呢？难道是心笈，不然还有谁？她没时间细想，只盼着那时间分分秒秒地快些过去。
　　经过1小时的开卷考试，培训圆满成功。此次归程，云妍体会到归心似箭的真谛。回到家已是晌午了，看到妈妈的气色还可以，药也按时吃着，云妍的行色之劳顿然全无。拆开那包礼物一看，着实吃惊不小，那哪是心笈能送的，不说要花多少钱，单是送礼人那份心就非寻常送礼的，俨然一个很熟的老友对你的一份切切实实的关怀之情在里面。有排骨、肘子、鸡腿、糖果，足足装了一大丝袋。真是个细心的人，又这么实实在在，送的也都是新年必需的实际的东西，而不是一些华而不实的中看不中用的形式上的礼物。只是和自己熟的，称得上老友的只有王心笈，可是她们之间从不送这物质上的礼物，再说她也不会送自己这么贵的东西呀？那么会是谁呢云妍想不出这个神秘的人是谁？整理那一袋糖果时，在里面发现了一张便笺，上面并无什么字，只是笨拙地画了一些黄色的点点儿，这代表什么呢？云妍搜罗着自己的知识储备，也没有哪条能对得上呀？要不是心笈，那会是谁竟知道自己爱吃糖果呢？真是奇怪。云妍要给妈妈一个交代，她就只好编了一套，是心笈送的谎言，让妈妈放心。妈妈可是个明白人，她当下就说咱们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虽不能买同样价值的东西还人家，开学了把自家产的香米送人家一袋，以示领情。
　　云妍佩服妈妈的傲骨与善良，她也受到了真传。想起自己就更加感怀，有这样的母亲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只是上天太小气了，就要收了她的福气。心里的痛并未因新年的到来而减少分毫。平生这么大，这一个年是云妍最不痛快的，却又无法言表的。试想又有谁会在明知要失去母亲的时候而不痛？贴春联、做好吃的、拍照……看着忙碌的云妍，妈妈心里甭提有多甜了，她更有许多不舍，女儿再忙能在家呆多久，她都那么大了，也到了快嫁人的年龄了。父母对女儿总是矛盾着的甜蜜的幸福。
　　（2）春的希望
　　新的一年就这么快地开始了，一切充满了勃勃生机。北方的初春，常常是冰雪做最后的挣扎的情形，那洁白的雪儿是云妍的最爱，纯纯净净的表面，掩盖了多不脏东西，给人以安静和快慰。春风刺骨寒，但想到妈妈在家盼着自己下班呢，她的心里总是暖暖的，眼里也是热热的。万物的复苏指日可待，云妍冰封着的心却不知何时才能融化。万物都向上，而她却要走下坡路。要是从镇上调回村子里，她就再没有出头之日了，也只能一辈子待在村子里，做个名符其实的乡村女教师了。但她明知是这样的结果也要一搏，春种了，妈妈的病重了些，她不能料理家务，爸爸忙于春种哪有时间和耐心来兼顾妈妈和家里呢，只有云妍调回村里才能解决这燃眉之急。
　　云妍知道不能隔着锅台上炕，先和孟副校打招呼，孟副校巴不得将女儿的眼中钉拔出去，正愁她阻碍他们父女的前程呢，就假惺惺地说了些可惜呀，挽留云妍的话，然后就答应了云妍的请求。云妍又到大领导那里，当她一提到要回村里任教时，大领导就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同意，还很生气地说：“云妍呀，我栽培你不为别的，只因你的才华，如果不重用埋没了多可惜，有多少人盯着这位置，但是我不能用，你要是回村里，想再回来可就难了……”云妍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知道大领导对自己的知遇之恩，他对云妍就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云妍没办法，只好把自己的原因说了一遍。大领导很同情她，但站在长远的角度，他没有同意云妍的请求。他嘱咐云妍要安心工作，妈妈的病尽量治，除了工作不能调之外，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他和学校都会尽量帮她的。云妍很感激他能这么说，也就矛盾地回单位了。
　　看着她两眼红肿地回来，同事们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有的竟说了些挽留的话，俨然欢送她的离开一样。有的也是很挽惜的，只有孟芷涵终于盼到了梦寐以求结果，她可是比往日要亲和很多地看着云妍。正当云妍在众人的目光中低头往办公室走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有人冲自己走过来，她还来不及看是谁，自己的胳膊已被牢牢地钳住了，他愤怒地低吼：“展云妍，你疯了吗？”云妍冷冷地抬头正对上他那双火辣辣的目光，她面无表情，也不愿开口，他更生气了，拉着她往屋里走，：“展云妍，你有困难大家可以帮你，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他越说越急，大家看得一头雾水，好像展云妍毁的是他的前程一样。云妍被他拉进屋，她甩开他低低地说：“不要你管。”他拉住她的手，着急又恳切地说：“展云妍，你别做傻事，好吗？”那近乎哀求的语气，纵有顽石般硬的心也会软掉，云妍的心何尝不被他这莫名的关注而软化，只是她时刻在想妈妈的话：“云儿，你要是妈妈的乖女儿，就远离那个姓季的，他们有钱有势我们小户人家，人家怎么会瞧得起你，纵是对你千般好，也只是图你年轻貌美，等过足了瘾就会弃你于不顾，到那时后悔药可无处买……”这话每每都在云妍与季沙洲相见时缭绕于云妍的耳畔，她甚至有些怕季沙洲，只是她对他有点好奇，妈妈大门不出二门不进，怎么对季家有这么深的不好的认识呢？她不敢问，也不想问。于是，面对这季沙洲突如其来的关注，她不知如何是好，她也没好气地说：“要你管，放开我，我不调回去，要怎么办？你管不了的。”那语气没有质疑的余地，可是季沙洲已担心到了极点，他攥着云妍不放，说：“你那么做，你妈妈、爸爸同意吗？如果你妈妈知道了会怎样？”说着他咬着牙开始拿电话，云妍一把抓住他的手，喊到：“不要，千万不能说，求你了。”她的眼里已噙满了水花，那目光也近乎哀求地望着他，他的计谋得逞了，那对精神的小眼睛也亮了许多，于是柔柔地看着她抓着自己手的那白嫩的小手，云妍脸“唰”地红了，触了电一样地撤回手，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他揉揉她的头，说：“倔丫头，不信治不了你。”她筋了筋鼻子，啜泣着，：“谁让你多管闲事，人家又没真的要走。”“什么，真的，是大领导没同意吧！”他高兴得像个孩子，双手握拳做加油状。她看着他觉得好幼稚，对他嗤之以鼻，他也不顾这些，情不自禁地低语：“太好了，云妍，你真棒！”他太高兴了，说着在云妍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下去，云妍惊讶地躲开了。他则孩子气地跑出去，宣布这个好消息了。
　　云妍将这一天发生的一幕幕回想了一遍又一遍，怪不得大领导说早听说云妍妈妈有病的事了，她当时还在纳闷是谁能将这事传到大领导那里去的。季沙洲今天的反应那么大，他似乎很不愿意看到自己被调走，是为什么呢？又是受心笈之托，可是心笈本人也没那么大的反应呀？还是被妈妈说中了，像他这种公子哥图一时新鲜，偏要拿我这个倔丫头开涮，不敢往下想太可怕了，我展云妍目睹了妈妈这一辈子没有得到真爱的悲凉，自己发誓不要步其后尘，再说自己是不会轻易被任何人打动的。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傻，脸不觉红了，人家也许只是受人之托，你这不是自寻烦恼吗？什么都别想，她也不相信，只当他是少有的发善心的权富二代好了，明天感谢他一下就好啦。
　　云妍向来是行动派，答应了妈妈要回赠礼物给“心笈”就带了一袋自家产的香米到镇上，骑到季家门口，正巧沙洲出门上班，他见云妍停在自己身边简直受宠若惊，他瞪着不大的眼睛说：“这是干嘛？”云妍瞪了他一眼，扯着袋子说：“知道你不稀罕，不要就烦你倒掉好啦。”沙洲赶紧扯住，如获至宝般地抱在怀里，闻了闻，嘴角勾得高高的说道：“好香！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大小姐脾气还真大。”说完鼻子调皮地冲云妍过来，云妍迈步上摩托，丢下一句：“我脾气大，是被昨天的沙尘暴刮的。”扬长而去。
　　话说得狠狠的，可云妍的心却是软如绢丝，她心里充满了感激。想着以后在工作中一定尽力帮这个沙尘暴，又一想便自嘲起来，人家要人有权，要钱有钱，哪里用得着你个小丫头帮忙呀，多可笑呀。云妍也知道自己的单纯，但她改不了这毛病，她就是这样，谁对她有一分好，她就要回报人家十分的真挚，复杂的名利的东西全与她不挨边儿，所以她对人的感激也就更自然、更纯净，甚至特别到表达得也令人啼笑皆非，让人难以相信这个说话不委婉、行为又傲气的女孩子会感激别人，会有那么柔软的内心。
　　（3）多疑眉峰
　　季沙洲的行为，让云妍对他这样的权富二代稍有一点儿改观。沙洲也乐得接受云妍待人的方式。虽说云妍避免与他有太多的交流，但总算拿他当朋友了。云妍不能忘了妈妈的叮嘱，即使她不懂妈妈为什么不看好季沙洲，但她相信妈妈自有合理的理由，至少她是心疼女儿的。听妈妈的话不会有太大的错的。
　　那天，心笈哀求云妍去季家，她本想拒绝的，这不是给自己出难题吗？矛盾的内心，疑虑满腹化作紧促的眉峰。无耐心笈一再央求她，：“好云妍求求你，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兄妹俩吧，我舅妈让我给他做饭，他那么挑嘴，什么面包、包子、烧饼都不吃，只爱吃舅妈烹制的菜饭，可舅妈有事出门了，这可叫我为难了，所以死定了，唉！当我看到了你，就像看到救星了一样……”云妍禁不住她的摇晃，说：“够了，你快让我耳根清净一会吧，我牺牲自己的双手换你嘴歇工。”心笈蹦跳着先跑回去了，命令她哥带云妍回去，他跟在云妍后面说：“谢谢你云妍！”云妍头也不回地说：“谢什么，我可告诉你我的手艺没准让你失望呢。”他高兴了，跟了上来看着云妍说：“不能，你做的肯定好吃。”云妍又严肃地强调：“这可是你说的，我做什么，你不许剩，都给我吃它。”他绅士地为她开门，并弯腰说：“是，尊命。”云妍也被他这幽默的举动逗乐了。云妍和心笈在厨房说笑着，准备着，季沙洲则美美地倚在门框上吃着水果，心笈笑着对云妍说：“哈，你瞧我哥乐得。”云妍也不抬头，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娴熟地准备着要用的食材，心笈、沙洲二人还真是头一次亲见疙瘩汤的制作全过程，心笈不住地啧啧称奇：“我们云妍，真是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谁要是娶了她，那才好福气呢，。”说罢瞧瞧看得入神的表哥，再望望云妍那粉嘟嘟的脸“咯咯”地笑着走了出去。云妍正抬头数落心笈：“死心笈别胡说。看我不给你吃啦。”哪知人家已经走了，正对上他那双别有深意的目光，看得云妍脸马上通红，低头快速地和着盆里的面，他则眉毛一扬，凑过来说：“对，都留给我吃。”云妍瞪了他一眼说：“美得你，你不怕撑死啊！”他则乐呵呵地贫嘴：“你舍得呀，忍心吗？”云妍抬起手将筷子上的面朝他的脸狠甩过去，他一躲，正打在左腮上，他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坏了，凑过来，一手抓了一下面盆，然后以迅耳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云妍红红的脸上抹了两下，还美其名约：“看你热的，我给你打点腮粉。”云妍躲着，却也躲不过，又是气又是乐，谁让自己的话惹怒人家了，他发疯了，云妍也不示弱，开始抓着他的胳膊往他的脸上抹，他也不躲，任由她靠近，再俟机往她的脸上抹，两个人不亦乐乎，他实在被弄得像个白须老爷爷，于是两手反抄抓住她的双手，那一双柔柔的眼正望着她那调皮的眸子，她被他看得目光和脸都直往后闪，而他则得寸进尽了，脸不觉往前了一步，正当她被他温热的呼吸灼着之时，一个声音打破了这暧昧而宁静的气氛，“心笈，这么忙？做饭时□□还响个不停。”心笈一边按手机一边招呼来人。
　　“她怎么来了？”云妍马上冷静地问，沙洲则一脸遗憾不悦地说：“别理她，讨厌，准是心笈那家伙说漏了嘴。”他马上警觉起来，站在云妍身边，像个卫兵一样，“我看倒是人家好心，心里跳个不停吧？”云妍边往锅里下面，边调侃沙洲说，“你没闻到鱼香味吗？”沙洲一边手忙脚乱地帮她拭弄厨具，一边冷笑着回嘴：“我闻着一股好大的酸味儿。”他可不吃亏，说着凑过来闻向云妍，云妍自知失言，脸更红了，有意地躲向一边儿。季沙洲则得意地美美地迎上那个不速之客的堆满笑的脸。孟芷涵恰巧走到厨房听到她们俩之后的一句对话，心里可是掀起了好大的一股醋意，她款款深情地望了沙洲一眼，指了指桌上的一盘鱼，说：“沙洲趁热吃吧，我爸特意烧的。”说着就来拉沙洲，沙洲则有意地接过云妍手中的勺子，说了声：“嗯，谢谢！”然后，转向云妍说：“我来吧，小心烫着。”孟芷涵的脸一阵扭曲，她扭头悻悻地走了。心笈正聊得火热，也不太热情地送了送她。云妍看看孟芷涵远去的背影，指指勺子说：“别装了，会用吗？给我吧。”沙洲则泯着嘴儿笑，说：“别抢，烫到你，这个我会。”说着煞有介事地在锅里来回搅动着，云妍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她也不忘表扬他一句：“不错嘛，大少爷会自己动手。”沙洲更得意了，他看着云妍的脸笑得那么开心。
　　如果说云妍的脾气会吓跑每个男孩子，那么她的厨艺也会令所有吃到她做的食物的男孩子回味无穷的。闻着那汤的香味，沙洲早已饥肠辘辘了。向来不幽默不开口的季沙洲，在饭桌上也堵不住嘴，“心笈，你说这好吃不？”心笈使劲点点头，嘴里的疙瘩烫得她直瞪眼，沙洲看着好笑，说：“要是你将来有福，能贪上个手艺精湛的嫂子，咱哥俩多美啊！”说完眼睛溜着云妍，云妍瞪了一眼坏笑的两人默不作声，可筷子早已飞向那多嘴的沙尘暴的手上，“哎哟，好痛，心笈你不心疼吗？”话是冲心笈说的，一双求饶的眼睛却望着怒目圆睁的云妍，接着他见人家不理睬，只好自己揉揉手，端起碗举到云妍面前说：“求求展小姐，发慈悲，再赏我一碗吧，太好吃啦！”舌头舐着碗边，那俏皮的样子，惹得两个女孩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4）悲从中来
　　云妍从小就听妈妈的话，姑娘家要沉稳莫要张狂。她果真不苟言笑，尤其是在男生面前就很少开怀大笑，这顿饭让沙洲见到了她开心的阳光的一面，俗话说“乐极生悲”。云妍她们正享受咀嚼的快味时，她的手机“嗷嗷”地响了起来，叫云妍心中一紧，不知碗是放下的还是摔下的，只听她“啊？我马上回去。”她也顾不得礼貌，奔向外面，等沙洲和心笈追出来时，她已驾着摩托呼啸而过了。沙洲对心笈喊道：“快，肯定她妈妈出事了。”他们也骑着摩托跟了上去。
　　云妍一路骑得飞快，迈速已达到了极点，就是驾飞机她也觉得太慢，从邻居的语气里她听出妈妈可能病重了，她要赶紧送妈妈去医院，当她赶到家时，车子的电也耗尽了。院子里、屋里已满满地站了许多认识和不认识的邻里，她顾不得打招呼，落日的余辉里也看不清人们的表情，她也无暇顾及。她奔向东屋，只见爸爸倒坐在炕上，怀里倚着他的是双眼闭得紧紧的妈妈。云妍失声喊到：“妈，妈，你怎么了？”没有人出声，没有应答，云妍摇着妈妈的双臂，余温还在，她拼命地哭向爸爸：“快，带我妈妈去医院，快……”好像云妍说的是英文，没有一个人能听懂，没有人回应，偌大的屋子，只听得见啜泣声，“她没事的，她会醒的……”云妍泪眼迷蒙，朝那些给妈妈洗手、洗脚、换衣服的人摇头、摆手，但没有人听，人们都用同情的目光劝阻着她。云妍就那么愣在那里，任由人们做着她不忍心看的事，他们将妈妈的身上盖上一块布，不知何时已有人拉回一个冰棺，将妈妈硬生生地放了进去，还有大姨也哭着要她去给妈妈指明路，她就像是一个被人操控的木偶一样，任由人的指挥，做着这样或那样的事，她逢人就只有一句话，“没事的，我妈妈没死。”跪在棂棚里，她披麻戴孝，将那黄纸一张一张地往火里放，眼中的泪如泄了闸的江水汹涌而出。
　　任谁操持，云妍俨然一夜之间长大了，她点头或偶尔说上一句，但那张苍白的脸此刻与她行尸走肉般的神情看了叫人纠心。季沙洲默默地跟着张罗事宜，时常偷眼看看云妍，从她那微颤的纤弱的身影中，他感到这个人内心碎裂的声音和汩汩的血流声，这几天下来她比从前瘦了一圈儿。催人泪下的哀乐，前来悼咽的亲友，每进来一个人就勾起云妍对妈妈的无限怀念，此生的眼泪恐怕在此时要流尽了吧！只是她没有力气声嘶力竭，她是那么地乖，要她做什么她都顺着，没有一点反驳，没有一点表情。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做到如此有多么的艰难，可是她心里没忘记，自己是妈妈的女儿，一定要坚强，要送好妈妈最后一程，她要忍住，不能倒下。
　　漫长的三天恍如隔世，只有妈妈那冰冷的身子躺在云妍的面前，到了最后一刻，连这躯体也要从这世界上消失了，云妍倔强地流着泪，但就是再没力气喊出来，可心底却歇斯底里地唤着：“妈……妈……你回来，你看看我啊……你不要女儿了吗……”人们都担心云妍这样下去会熬不住，这是不劝她不哭，而是都劝她要哭出声来，可是她似乎有太多的话在与躺在那里的人倾诉，怎么会听进其他的声音呢。棂车缓缓启动的一刹那间，云妍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突然冲了上去，人们惊呼着一拥而上，她死死地抱住车头，泪水倾泻而下，司机都不忍再启动，也扭过头擦眼睛，任凭谁去拉去掰她的手，她就如粘了强力胶一般纹丝不动，人们触景伤情，皆泣不成声，谁也不忍将这可怜的孩子与她妈妈分开，季沙洲更是两眼布满了红血丝，本就不大的眼睛被红肿的眼皮挡着显得更小，他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展云妍，你要让妈妈走好这最后一程，你再如此，她此生不会安生，他们也不让你到火葬场去了。”说完，他硬生生将她横腰抱了起来，就像扯下来的胶布一样，从她颤抖的身体沙洲就感受到了她内心的痛——浑身鲜血淋漓般的巨痛，她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一头歪在了沙洲的怀里，在她苍白的脸上落下了他一滴咸咸涩涩的泪。
　　一路上，沙洲和云妍的阿姨不停地呼唤着她，给她施救，她始终昏迷着，沙洲的嘴角也干裂得出血了，他真想把她抱下去，赶紧去医院，可是他不能这么做，无论是当前的情形还是自己的身份，都不能这么做。但他的心里的焦急也就一刻多似一刻。车子不知过了几世的时光一样来到了那个让人们痛彻心扉的地方，沙洲怀里的云妍竟然在千呼万唤不成的情况下，自己醒来了，她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头，她的太阳穴上的青筋放肆地蹦着，她挣了两三下才从他的怀里坐起来，车子停下了，她却站不牢，他和她的阿姨两个人扶着她，他更是时刻准备着将她拉住，以免她失控。至今，她都无法回想那当时令她崩溃的一幕，当人们狠心地将她的妈妈——她最亲的亲人推到那个可恶的匣子里时，在匣子被无情地关上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疯了似地往上冲，沙洲两眼含泪死命抱着她，她拼命地喊着，嗓子登时哑然无声，随着那一声巨响，匣子被关上，她与妈妈从此天人永隔，她声斯力竭地扑向前去，却还未到半步就已失去知觉，重重地摔向地上，沙洲泪流满面地从背后接住她，她是那么轻，瘦得令他心疼。他无法再任她痛下去，他要带她离开，他要她好好的，他要她好好地活着，她的阿姨也嘱咐沙洲将云妍赶快带到医院，否则她的小命也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