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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苍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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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自己健壮无比的身形,苍白如雪的发丝,卫庄在想,这值不值得?
——只不过是一个盖聂。
可是这世上只有一个盖聂,他立刻这么告诉自己,毫不迟缓。如今的处境不容许他后悔,而今后的后果不容许他去想值与不值,因为他承担不起。
只因他是卫庄,流沙首领,践踏过无数人尸身而不倒的强者。
当今的世道并不明朗。秦皇嬴政扫灭六国,,以统一中原,结束了长达百年的残酷战争为落幕。天下虽定,乱世未绝。无辜的人们流离失所,依旧衣不蔽体,依旧饥肠辘辘,依旧漂泊无定。
和平?那只不过是上位者的一句戏言。
然而,即在这样的背景中,墨家,儒家,纵横家,阴阳家,兵家,法家等学派,仍屹立不倒。
卫庄便是出自纵横家——鬼谷。
鬼谷派是一个奇特而又神秘的门派。八百多年来,在历代朝代的背后诡秘而不能被探索。历代鬼谷子一生只收两名弟子,而这两名弟子从一开始就是敌对 ,一个是纵一个是横,他们中间必定要决出胜负,最终,只有一个人能留下。
纵,横。卫庄习的便是横剑。
然则,非也!现在的他纵横双修!是以他一夜青丝满白发,一夜脱胎换骨;俊秀的面容,身体,皆大有变化。
卫庄说,盖聂,我一定会打败你,让你心服口服的败在我的剑下!
然,他败给了这个虚伪的人,一次又一次。
卫庄说,盖聂,我不屑于你。饶是历经数十年光阴,我对你还是看不入眼。虚伪的人!
然,他的眼,他的心,十三年如一日地围着两个字兜兜转转,不曾走出这个魔障——盖聂。
盖聂呢?
还在鬼谷之时,在一切还未曾面目全非之时,他赢了自己,以一个胜者的姿态下了山,哪怕身后的那名少年心中有多大的不甘,怨恨,不停止的步伐坚定无比。
而他,作为一个失败者却留在了鬼谷之中,好像这只是一场施舍。
一场比武,卫庄却使出了这般下作手段。他知道自己的手段不入流,为那些所谓的英雄豪杰所不耻。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他是流沙首领,流沙本就是杀手组织。何以要求要使用正派手段?只要能赢得盖聂,他卫庄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有什么做不出来?卫庄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道。
对如今惨败的自己说,也对十三年前疯魔的自己。这只是卫庄自盖聂离了鬼谷便对不堪面对自我的词措罢了。他明白。
“你什么都不肯放弃,又得到了什么?”盖聂问。
——你错了!就是什么都肯放弃,今天才会站在这里。至于得到了什么,只要能赢过你,哪怕只是一次,我都甘之如饴。
卫庄心中极不舒服。他对盖聂的品味真是不敢恭维。端木蓉,那女人有什么出彩之处?不过是擅长医术。像赤练这样的女人才足够吸引男人,妩媚妖娆。
他想,他们不会长久的。因为小庄了解聂儿。盖聂这个人不会变,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闷,不解风情。端木蓉不会受得了这样的男人。最重要的是,像他们这样的强者,是不该有这些无用的感情的,这只会阻碍了他们的脚步。
世人以为,在这场比武中,败的是盖聂……殊不知,他还是那个失败者!
卫庄太了解盖聂了,就是因为太了解,所以才知道他的致命弱点。
——师哥,你太执著于所谓的正义了。
而你哪知道,这俗世之间,是没有正义可言的!胜者为王败者寇,你还是不明白。
事实呢?
在他把脖颈压进抵着他手中的渊虹的残片之中,盖聂退了。
这,便是他的第二个弱点!
哈!谁又会知道从来没有朋友,心中只有剑的盖聂,一个侠客,最大的弱点之一竟然是他的仇敌,亦或者是曾经的同门师弟。谁会知道?
他还是放不下,他还没有胜!因为……因为盖聂从不曾认真与他战上一场。
卫庄突然又想起来前些年在一个荒凉城镇的际遇。
那时兵荒马乱,街上空无一人,他路过此地,只是因为寻找一样东西。当时的他,还是秦皇嬴政身边的守卫。街上横着需要破旧的摊子,却没有人来收拾。
由此,不远处的那个算命摊子和端坐在一旁的算命人才愈显奇特。是以卫庄这般眼中只装的下强者的人也不免心生好奇。
“小老我看阁下未到而立之年,怎这般白发?不如,小老给你算上一卦。”嘶哑的声音穿破呼啸不止的风入了卫庄的耳。
卫庄问:“你要如何算?”语罢,便大步的走向算命摊子。
算命人穿着一身洗的发硬的青布衫,摊子极其简陋,不过一张桌子,旁着插了杆招牌。
“在这纸上写一字吧。”
卫庄拿起桌子上的一杆笔,在粗糙的纸上写着。
罢了,那算命人睁着浑浊的双眼,瞟了眼那字,语速迟缓的解答。
他让卫庄放下心中执念,日后必有作为;他让卫庄放开眼界,不再拘于一地。
不若,最终肝肠寸断的必然还是自己。
事后,他恼怒得竟然想要将这人和摊子一并毁了。因为他觉得这个老头暗喻他永远都追不上盖聂。
可他没有。良久之后,卫庄听见自己说:“未曾拿起,何曾放下。”他放不下的不是盖聂,只是输赢,作为一个胜者的标志。
而后,做完任务的他便离开了这座城镇。也许算命人还会为路过的游人解字。
至于那张只写着一个‘聂’字的糙纸,谁又会记得呢?
走了之后所发生的,那已是面目全非。
——肝肠寸断……
卫庄带着嘲讽的笑,如是想。只不过,那种令人变得软弱的感情,早已被他驱逐出自己的本心。剩余的也只有数十年激励他往前,如此走上一条不可能回头的路。
卫庄又想到另一个时间段。
他和盖聂的第一次见面说不上熟络,也不算冷淡。总之,似乎就是差了那么一点。是什么,卫庄想不明白。
只是那天,师傅将他带进了鬼谷,对另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说:“聂儿,他叫卫庄,你可以叫他小庄,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的师弟。”就这样,他们便成了同门师兄弟。
不得不说,盖聂是一个极其无趣的人。
自上山之后,他便没有见过盖聂笑过。这倒不是说他脾气不好。反之,盖聂这个人说实在的可谓是没有脾气了,哪怕自己对他颇有不善,有对他终日不语的不痛快,对他练剑时压过自己一头的不服气,种种原因,卫庄也不愿给盖聂好脸色看。
然而,倒是盖聂,处处照顾着,迁就着他的师弟,只是卫庄偏偏不愿领情。
总归是别扭。
只是日后的卫庄面对盖聂时在别扭中多加了几分怨恨,随着时光,日益加深,渗之入骨,再难以拔除。
——盖聂,我不要你让!
往常的比试过后,卫庄把手中的木剑甩出,愤恨的冲着一旁的少年吼叫着。
对卫庄忍让,手下留情,便是瞧不起他,在他的身上施加侮辱。
可笑的是,即使手下留情,卫庄还是无力反抗盖聂凌厉的剑势。
这让他情何以堪啊,他的师哥……
你让我情何以堪,盖聂?
是以卫庄一日比一日勤奋的练剑招。
卫庄想,其实不只是有恨的……
爱与恨两种情感,自古便是缠绕在一起,两者一体。
卫庄不能否认自己是爱着盖聂的。人非草木,何况他们两个日夜相处,朝夕相伴。而盖聂,实实在在也是关照着自己的。
就是因为有爱,才对所爱之人施加于身的苦痛更加难以忍受。卫庄即是如此。
直至纵横双剑决战那日,其实具体的过程,卫庄早已忘记了,忘得一干二净。
夕阳,断了的木剑,离去的背影,被抛在身后的哭声。
所谓爱,不过徒有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