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27 ...
-
容不得荀彧拒绝,郭嘉别开了身体,将那腰佩搁进了袖底,提了无光的风灯自顾自的往前走了。
荀彧没再坚持,两人一马,脚踏实地的回了郭家,那门房又被叫醒了一次,有些牢骚,看到郭荀二人一脸的寒霜,连瞌睡虫都被吓跑了,把两位尊神迎进去之后,回来半天也没睡着。
两位尊神也未能好眠,荀文若更是折腾到卯时才昏昏沉沉的入了梦。同时入梦的还有那辗转一夜也挥之不去的画面,置身梦中的荀文若只是看客,就在三尺之外看着,离不得,也近不得,闭不了眼,亦无法伸手去制止那变得流动的春宫图。郭嘉在上首笑,额际鬓角沾着密密的细汗,眉梢微扬,双眼半眯,一脸的迷离,双唇微张,发出混乱而激越的呓语,下首扭动着身子承欢的是那个勾栏院的小倌,眉目有些淡,看不清五官,两人忘情地绞在一起。荀彧气喘,突然间身体可以动了,便倾身上前,想要拉开郭嘉,双手挨上了郭嘉片缕不着的身体,却毫无触感,荀彧有些急了,又去扯郭嘉身下的那个人,低头一看,那人的极淡的面貌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恍若相识,须臾间,自己的五官与那人全然相合,一伸手,揽住了郭嘉的脖颈,再一看,哪里还有旁人,喘息承欢的明明是自己。至此,荀文若这个梦终于圆满。
这梦或许很长,梦醒后,人也跟着醒来了,推门开窗,一地的白月光换成了托在山顶的鸡蛋黄,荀文若一边忆及鸯梦,一边理衣整冠,却总觉得掉了什么,一理腰佩,瞬间明白了过来,夺门而去,也不知是去寻郭奉孝还是郭奉孝那半截已经死了的骨头。
结果小厮说郭奉孝带着他那截已经死透了的骨头远走了,连手札也未留得一封。小厮转述,说是早在半月之前,郭嘉便接了伏雅的信,请往豫州一趟。兵戈四起,硝烟弥漫,连奉天承运的诏书也未必送得到那手握重兵的将侯手中,伏雅这折痕过深的黄纸信札不知是向哪个天借的力,居然能送了过来,郭嘉吃惊异常,当下便决定往豫州去。
他一向疲懒,前日便准备出门,想到那勾栏处小倌的销魂,故才耽误了一天,哪知当夜偏又逢着个破门而入的荀文若,被抓个现形捉了回去,天一亮,俩俩相对势必水火相斗一场,说开了话题撕破了脸皮,谁面上也不好看,同床的情没了,说不定还会伤了同窗的情份,于是,不告而别,留了个荀文若满腹的愤恨、怨气与相思无处可诉。
荀公达说得对,郭嘉确实不想见他,此番被他捉奸在床,正好有了借口而已,平白的相离还少不得折柳相送,这般离开便如了意避了那套虚礼。
从京都往阳翟而来,不短不长,足够荀文若在马上怀想三两天,他原本想着从京都带些新巧之物给郭嘉,可想着这人最喜黄白之物,便就只带了银钱,他要什么便给他置下就是了,既赠钱又赠物的,郭奉孝少不得要对他笑上一笑。所有的期待里面,确实没曾出现过眼下这般的一幕又一幕。
荀文若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在归去的路上,兴致败得更是彻底,向来富庶安泰的颍川出现了众多流离失所的人,这些人操着各种口音,有临近郡县的,有关东的,甚至还有巴蜀两郡的。他远远的看着那些人,不敢靠近那四肢如柴肚腹如鼓的妇人,不忍抬眼看那随时夭折的婴儿以及随时会如纸片一般倒下的老者。某次在官道上与一行衣衫褴褛的四五人错身而过,若不是他仗着马儿四条腿跑得快,他觉得自己以及自己这匹马会被这群瘦得只剩下一张皮裹着骨头的人分而食之,或者他们根本就不会想到生火来烤或者煮,就用尖利的的牙齿撕开血肉……荀文若不敢往下想,策马狂奔,路过别庄也未有暂歇便奔回了荀家。
一已之心,倾全族之力,他想带走庄子上的乡民,带不走想带的那个人,便带走身边的人吧,郭嘉从他眼皮子底下不告而别他心里莫名的发虚,空洞得可怕,现在他心里终于实沉一些了,那些恐惧的情绪填补了那前所未有的空洞。荀文若终于有了可奔走的理由,
苍生之求,不过是衣食而已,衣食不得,何谈人性,苍生?就是这些乡民,就是预备要把荀文若从马上拉下来食他肉骨的流民,可是也不仅仅是他们,除衣食这外,他们无更多的欲求。若逢盛世,他们便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娶嫁生子,繁衍宗族;时运不济,生在盛世之末,乱世之初,便是被破坏、被利用、被牺牲,没有人觉得他们更应该被保护,他们生存在这世道,漫无目的,盲目生长,他们在战乱面前无能为力,随波逐流,他们就像是道旁边的泥土,一直被践踏,却总能开出鲜艳的花,用累累白骨所化的繁华为济世之主铺成康庄大道。
谁是济世之主,陈的好还是新的好,悠悠众口,何人可调。
谁对谁对说,于我而言,君重过众生。他不想探回过往去追究旧事,这话到底出自何人之口,当日的肺腑之言,并未化成笔墨,早已无迹可寻。
荀氏举族迁走,要么往西京长安,要么北上。哪里也不太平,最终北上冀州。
到得冀州却在袁本初的大营里遇着了郭嘉。
三月不见,如一日兮。郭嘉坐在袁显奕下侧,看着荀氏叔侄三人并肩而来,一时间不明所以,眼圆睁,口半张。
袁熙瞧出些明堂,用手肘拐了拐他,皱眉道:“仇人?”
郭嘉摇了摇头。
袁熙道:“那相见分开眼红的,除了仇人,还能是什么?”
“亲人罢。”
“没理由你与他是亲人,却与那一脸淡然的俩叔侄不是亲人呐。”
郭嘉认真的点了点头:“我和他比较亲些,荀攸、荀谌只因为他的缘故和我沾了些微点的亲。”
袁熙了然:“那你俩肯定特亲,你瞧他,眼睛多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