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掌乾坤笑江山》似水卿白衣

7、第 七 章

　　出得御书房，已是酉时一刻，深秋里天儿黑的早，君默啸一身繁复团龙朝服在如火夕照下，紫金之光熠熠生辉。

　　算来，从早上至今，除了一碗清粥小菜，他还未曾进食呢，连身上的服饰都未换过。这都一天了啊，做君王的第一天。可真是紧凑的很，而且似乎……抬腕看看被缠裹的严密的左手，缓缓翻动。似乎……这身子用起来也越发驾轻就熟。

　　随口吩咐备膳，一路回到寰宇殿。更衣净手之后，方落座，欲阻止车离试毒的举动，虽然并未亲身验证，君默啸就是知道，此身如今的修为，应该比那银簪玉蝉对于毒物更加敏感。转念一想，最终也没出口。由他去吧。

　　布菜间隙，君默啸随口问道：“今日凤翔宫有什么动静？”

　　“皇后娘娘自御花园回去后，少时有人出宫，方向是柳府。”

　　“估计，马上就得到父亲大人失足摔跤的消息了。”端起茶轻抿漱口，“既然丞相大人要静养，还是莫要过于劳心费神的好，出去的人，就不用回去了。”

　　“另外……天儿凉了，凤翔宫里的鹦哥都比别处娇嫩，没什么事儿，也就别到处跑了。”

　　车离虽觉得皇上此时有些过急，毕竟柳家的底盘实在是不小，不过并不是他能过问的事情，再者，皇上这两年的布置策划，也不是白做的，他要做的从来都只有无异议执行命令而已，当下躬身应了：“是”

　　少顷，面前小碟已经布好几样菜式，君默啸心中感叹一句奢侈享受，下筷却毫不犹豫。

　　君默啸何尝不知这棋招下的有些快，但那也仅仅是就一贯的作风而言，何况厉国的铁骑不会给他多少时间“安内”，有前任之前两年多的布置，现在收线儿倒也算不得多急躁。

　　且就他今日观察来说，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丫头，掌六宫的皇后娘娘跟“清心寡欲”的妍嫔，不说天壤之别，能力气质上，差的可不止是一星半点儿，好吧，虽然目前不知道蓝家小妹能力究竟如何。而柳鸿……既然官拜宰相，老奸巨猾自不必说，可这“威名”掩盖下的急功近利，却是实打实的，也不是第一天就如此，如此明显而危险的软肋，前任自然不会看不到，迟迟不下手的原因，与其说是羽翼未丰，不如说是，过多受制于纲常伦理罢了。

　　想到这里，君默啸颇为好笑，好在，自己不需要在意着许多纠结，说白了不过是借个硬件好办事儿，如此一来，柳家父女办起来，也不是多棘手么。明晃晃的软禁隔离摆出来，倒要看看那眼角眉梢都带着跋扈的皇后娘娘，会有何破解之法？

　　夹了一片冰碧脆笋，刚要入口，执箸的手不着痕迹一顿。

　　气息乱成这样，当他是聋子么。

　　笋子依旧下了口，咽下之后才道：“事情办得挺利索”。言下之意回来的挺早。

　　办事“利索”的玄武惊觉自己失态，忙从隐身之处现身跪下。“属下不察，扰了主子用膳，请主子责罚。”

　　君默啸不着痕迹蹙眉，“何事？”

　　玄武眼睑微抬旋即恢复低眉顺目的样子。本想待皇上用膳完毕再回禀，不想醒来后的皇上竟然警觉至此。当下也不犹豫：“方才回来路上，遇见祝嫔娘娘从莘墨轩来，说是……青蛟……状况堪忧”

　　几个人真实的身份特殊，除非必要，疗伤之类向来不假外人。况且玄武的医术，便是放眼整个太医院，也根本无人能出其右。但是他却不能瞒过复命一事先去看青蛟，即使……他过命的兄弟一时一刻都等不了。

　　君默啸回想，莘墨轩，名义上的祝嫔寝宫，却也是玄青朱白四人居处，毕竟，前世影视作品中时时刻刻不离身侧的暗卫，过于完美，现实中是做不到的，是人总要吃喝拉撒不是？而这祝嫔，也是暗卫四首之一的朱雀，主……嗯内，这两天她一直在照顾青蛟，这时候也就是说……青蛟要步白虎后尘了么？

　　至于男女授受不清一说，做了影卫的女子，除却不可生育，根本就等同药人。再者，妃子的身份本就是个幌子而已。

　　“先过去吧。”君默啸并无其他疑问，“其他事且先缓一缓。”吃完饭再说不迟。

　　结果一顿饭细嚼慢咽堪堪咽下最后一口，正端过宫女递上的金盏漱了口，前去莘墨轩的玄武已经回来了。君默啸眯眼，虽说轻功不俗，但是想到莘墨轩与寰宇殿之间的距离，似乎，还是快乐些？

　　“如何？”

　　“真气严重透支，经脉已经开始……寸断萎缩。”

　　这还能活么？

　　玄武寥寥数字，君默啸还是第一时间找出了话中的漏洞，若只是真气透支的话，已经休息了小两天，只要借他人辅助运行几个大小周天，再自行调息便是，虽然当初走火入魔之际精神恍惚，却也清楚记得并无打斗外伤之类，无论朱雀玄武甚至车离，都可轻易办到，不过是暂时损耗些许真气。

　　损耗真气，也就是暂时影响功力，莫非……君默啸看向虽然极力掩饰，依旧看得出沉痛与愧疚的玄武：“你……你们这两日都……”，都没人出手相救么？

　　后一句却没问出口，因为他明白，换个立场，如果是他，在四人已经一死一伤战斗力打了对折的情况下，首先要做的是以主子安全为重，而不是分出功力救别人，即使心中再多愧疚。

　　“摆驾，莘墨轩”。

　　******

　　朱雀脸上除了见到皇上松了一口气，愧疚与担忧比之玄武不遑多让。将君默啸请进青暖阁，便退了出去，端着架子履行祝嫔娘娘的“义务”去了。

　　对于青蛟，君默啸并不陌生，全盘承袭前任的记忆，至少对那张脸不陌生。最深刻的，便是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的刀削般帅气硬朗的脸，此刻见到人，却有些与记忆中的形象对不上。

　　与玄武白虎朱雀不同，三人是自小被严格按照影卫模式训练出来的，车离是自君默啸还是个不得宠的皇子之时，便随侍左右，而青蛟，君默啸记得，是十五那年离京，途径喀戊“捡”到的。

　　遇见的时候，十二岁的青蛟，正瘸着一条腿，捧着奄奄一息的兔子咽口水，兔子的一条染血的后腿上，赫然插着君默啸刚刚射出去的箭。瘦得皮包骨的小小少年，一双大眼，在初春的荒原上直直的看着马背上的少年郡王，倔强，警觉，亮的让人无法直视。

　　现在……君默啸上前一步，撩了衣摆直接坐于榻上。

　　身后玄武唇微动，终是未曾说什么。

　　青蛟和他们不同。年纪最小，修习开始的却最晚。

　　影卫三岁选拔五岁正式开始黄泉的训练，十六至十八岁正式出道，而青蛟，是十三岁上才开始的，皇上登基后钦命四暗卫，他却是武功最出挑的那个。

　　黄泉的训练，千人选一，四首领再次从两百人中筛选，挣出来的无一不是拔尖儿的高手，然而青蛟当年那种拿自己命不当命的狠劲，玄武想想都望尘莫及。即便冷情冷性如玄武，私心里还是希望他能过好一点。然而……玄武瞄一眼探身查看的皇上，不知应该作何感想。

　　暖阁内缭绕一股子药味，在刻意调高温度的地龙散发的热气之下，愈发浓重。

　　即使君默啸修为大成，感官是常人所不能比，也要细细探听，才能察觉一丝微末到近乎不计的呼吸。旁人看来，根本就是……已然没了生命力。

　　君默啸打眼望去，床上之人单着白缎中衣，双目紧闭，锦被覆盖下的躯体颀长劲瘦，依旧是俊逸刚健的轮廓，浓眉隆鼻，北地特有的粗犷轮廓被南方的温婉柔和。此刻，失了弹性的脸颊却呈现蜡黄之色，惯常紧紧抿住的薄唇此刻苍白龟裂。

　　意识到自己注意的重点，君默啸一愣，旋即颇为自嘲。真正的君默啸或许懵懂，又或许意识到了，却不敢承认，但他这个借尸还魂的，并非真正地大晟圣济皇帝，所以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毕竟，苏杰可是荤素不拘的……双性恋。而眼前这位，又是正中口味下怀，只不过……吃窝边草可不是他的习惯。

　　收起嘴角未及上挑的弧度，君默啸转头看了一眼侍立近旁的玄武，探手切上青蛟脉门。诊脉探病他不会，但是之前玄武的说法是，经脉上出了故障，便只需输入一丝真气查探便可。

　　玄武见状刚要出口阻止，已然来不及。

　　一丝真气刚行寸步，暖阁内一声浅浅呻吟响起，满室静谧，趁着偶尔灯花燃爆的哔剥声，突兀而清晰。第一时间撤回输入青蛟体内的真气，君默啸第一反应是，都这样了，竟然还活着。

　　君默啸本以为若是经脉受损，不过是多耗些心神，让玄武，大不了自己亲自帮他梳理了也就是了，现下看来，似乎颇为棘手。

　　当初为了拉回走火入魔的主子，青白二人当真是榨干了，不，是透支了最后一分气力。白虎当即身亡，青蛟虽然留了一口气，可这口气也不过是因为修为上比白虎高出了半分，而当时君默啸已经“重生”……

　　方才真气刚一探入，就察觉到，经脉滞涩干涸，皱缩得厉害，甚至不少地方已经出现断层。受不得一丝一毫外来真气的接触。

　　不必玄武仔细解释了。

　　久旱之下干涸龟裂的土地，地里的小苗早已枯萎而非晒焉，即使此时一场甘霖降下，也是于事无补，便是偶尔一两株最深处的芯儿残留一抹翠色，也不过是在等死，于大局，已然回天乏术。大雨落下，作用不过是将田地搅和的泥泞不堪。

　　只是……将嶙峋的手放回被中，君默啸开口，“解决之道为何？”问的自然是已经走上前来的玄武，既然青蛟拼着一口气吊着，他没有理由放弃不是？

　　“以真气疏通滋养干涸经脉，只是……”。只是过程过于艰苦。

　　“他受得住么？”刚才不过稍加试探便痛呼出声，要知道，几位向来是流血流汗不泪，缺胳膊断腿也忍得住的角儿。然而君默啸也知道，这些个玄武自然是思量过的，若是有别的法子，想来比谁都会权衡，“于疏通引导之人，可有何具体要求？”

　　“疗伤之时，由属下以金针探穴一旁辅助，可稍作缓解，若成了，余下的每日药浴熏蒸，调养便可。”只是这成功的几率实在是太小，“至于从中引导疏通之人，”玄武一顿，继续道，“内力修为至少不在青蛟之下”。

　　玄武所说，只这后一条，就不好办。以他们的身份，此事不便假以他人，而他在修为上虽说不俗，凌驾青蛟之上是万万不敢说的，毕竟除却必须的腿脚功夫，历代四影都各有侧重，玄武是主攻医药。朱雀因为女子，所习心法阴柔温润，或可一试，然而也正是因为女子，内力上比之青蛟差了一截。

　　玄武在心中一遍人选数了下来，为今，只有车离或可一试，却又因为皇上近侍的身份，出不得一丝差错，四影已经折了两个，这多事之秋，戍卫上本就是捉襟见肘，至于皇上醒来修为大涨，那是皇上的事儿。广仁王身边那位也是不错的选择，只是，皇帝的影卫请皇叔的手下来相救，这算怎么个说法？而最最合适的，莫过于武功大盛近乎大成的皇上，玄武却是丝毫不将其列入考虑范围。啧，这辈子难得有个交心的兄弟，竟然……

　　想也知道自家护卫什么心思，君默啸略略看了兀自纠结的玄武一眼，吩咐了句下去准备，便不再理会，径自开始动作。

　　被打断思绪的玄武习惯性应声，下一刻回神，看着皇上倾身将青蛟扶坐起来，因身子巨大不适，昏迷中青蛟依旧蹙紧了眉头。瞬间明白圣上心思，却不无惊讶，“皇上，不……”。想劝不可，却有些说不出口。“皇上大病初愈，不宜过多损耗真气”

　　“朕心中有数”。明白属下的担心，更明白自身此刻修为。何况……君默啸低眉看眼半靠在自己怀中的青年，何况人家拿命换的自己睁开眼看这世界的机会，如今垂危，力所能及的出几分力无可厚非不是。

　　接受到自家主子的眼神，车离微微行了礼便退了出去，虽然心中多有不赞同，却没有任何表现。对他来说与其纠结这些，不如抓紧时间物色人手填补白虎的空缺，嗯，或许还要加一个青蛟的。

　　【PS：这一章我断断续续纠结好久……最终还是忍痛放弃单开一章细致描写青蛟疗伤过程，绝逼红果果的BL啊太和谐了~捂脸……咳，还是放番外吧，腐妹子们谁有兴趣的话去我博客看看就好=-=】

　　有玄武的金针辅助，君默啸的真气运行畅通不少，但也仅限于此，怀中命悬一线之人可受不住他这一身霸道的纯阳之气，拿捏分寸上用的心力，竟比用在润泽经脉上的不遑多让。

　　整个青暖阁，自戍时起，至亥时三刻，除了玄开始的时候，玄武亲自出来煮了一碗浓参汤，浸湿一方帕子，近乎两个时辰的时间，一直门户紧闭。

　　参汤浸过的帕子最后叠成四方塞进了青蛟的嘴里。

　　续接筋脉只用了三刻钟，余下的一个多时辰，是君默啸引导青蛟缓慢运行小周天，以自身充沛的真气润泽干涸的经络，同时趁机细细探查自身状况，顺便休整一番。

　　不得不说，隔着单薄的料子，掌下的肌肤结实紧致，脉动渐渐沉稳有力，松散束起的发丝零碎打落在微微敞开的领口，一小节麦色肌肤欲说还休。真是……口水的紧啊。君默啸心想。任谁的耳膜被断断续续隐忍的痛呼呻吟折磨了半个时辰，也生不出一丝一毫旖旎之情。

　　一旁辅助的玄武，由最初的担心，到后来的惊讶，直至最后，简直可以用惊悚来形容。

　　原以为皇上修为大胜，充其量不过是越级提升了一个境界罢了，现在看来，这轻描淡写的神情，怕是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要知道，最最考验习武之人水准之事莫过于此。

　　不过主上能看不能吃的遗憾，属下有关圣上今夕战斗力几何的思忖并未持续太久，外头渐次放大的争吵，想装听不见都不行。

　　就在疗伤堪堪过了危险阶段，莘墨轩迎来不速之客--几个时辰前被单方面隐形禁足的皇后娘娘。

　　说是争吵，也不尽然，毕竟身份摆在那里。

　　只是，夜闯皇帝翻牌的嫔妃处，这皇后还当真是……

　　“让祝嫔无需忌讳太多。”君默啸对着门外护法兼请示的车离吩咐道。送上门来光明正大的借口，何不欣然收下？“看着花哨不碍事的轻伤，咳，祝嫔这丫头也太不小心了。”

　　车离默然。总觉得今天的皇上从起身开始就颇为怪异，细想之下那种违和感又不了了之。罢了，毕竟鬼门关走过一遭，心性又算波动也是正常。近侍大人如是自我安慰。

　　于是，火急火燎找皇上“有急事”的皇后娘娘，惊扰圣驾，出手伤人--还是正三品一直很得圣宠的祝嫔，仪态尽失……被一道圣旨，禁足于凤翔宫。

　　太没成就感了，君默啸事后良久还忍不住想要翻白眼。太没战斗力了，真不知道前任这几年的“战战兢兢”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