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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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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君默啸闲庭信步御花园的时候,御书房内众人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王爷可知皇上叫臣等前来,所为何事?”曲正忍不住开口问房内唯一坐着的人,广仁亲王君卓烨。
慵懒坐在位子上的君卓烨闻言,抬头看了曲正一眼,“圣意难测,本王怎么知道?”
这广仁亲王是先帝最小的兄弟,虽说是皇叔,却只比君默啸大了四岁,母妃三十四岁上生了他不久便殁了,自小有皇嫂,也就是君默啸的母亲宫中养到十二岁,与他的小侄自小关系不错。表面上玩世不恭的样子,这种时候亲王的架子总是端得妥妥儿的。
曲正最近因为南方天灾加之自家女儿小产一事颇为闹心,赶上又是老臣当中为数不多的耿直性子,见广仁亲王如此,忍不住想顶上几句,却在这时,外头传,皇上驾到。
“臣等参见皇上!”一时间整了容肃了面齐齐跪伏叩拜。
“众卿平身。赐座”
这座却不仅仅只有一位王爷两位首辅,御书房内前来议事之人皆有份。
“这……”众人面面相觑。而且皇上这一身朝服,显然下了朝并未回寝殿。
“皇上,这于礼不符啊”出口的是方才在大殿上小小吃了一鳖的柳相,这里唯三之一的有座之人。
君默啸广袖一挥龙案前坐定,“无妨,朕大病一场后,心思有些通透了不少,昨儿夜里无眠对之前种种家国之事思忖颇多,方才朝堂好些事情未及商讨,如今召诸位前来,便是为了这些个事情。”
桌案右前方是一摞两尺高的折子,折子后,君默啸颀长两指交叠敲击桌面,“想来这内忧外患的,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商议的完,诸位爱卿皆是国之肱骨,我大晟栋梁,这要是跪的久了出了什么岔子可如何是好,况且……”皇帝扫视下首看着送上来的座椅表情各异之人,唇角隐隐上挑,“诸位年纪也都不小了,这万一跪出个好歹,可怎生是好?”
“噗……咳咳咳!”广仁亲王一旁闻言笑出声,旋即掩饰过去,好在老家伙们不是那么耳聪目明,除了一旁的君默啸淡淡瞥了一眼,无人注意到。
诸位大臣陆续侧了半个身子就坐,君默啸随手扯了个折子翻了翻,原封扔回大堆里,扫视下首端坐众人,徐徐开口:“时值家国内忧外患之际,这攘外与安内,诸位可有良策?”
“臣以为……”兵部尚书起身一揖,“安内,必先攘外,如今敌国大军压境,边镇城池日益沦陷,退敌刻不容缓!”
“安大人此言差矣,”丞相柳鸿反驳,冲上方拱手,却是依旧端坐,“欲攘外,自然要先安内。民,国之本,民心不稳,何来国泰之说。”
“哼,柳大人所谓稳定民心的法子,下官实在不敢苟同。”安原凰嗤之以鼻,“丞相大人说的安民心,莫不是让民众死心?”
“安尚书何出此言!老臣一片拳拳之心天地可鉴,怎容你如此诋毁!”
“若国破,何以为家!铁蹄之下百姓流离失所,到时候家都没了拿什么法子让他们安心!”
“你这是咒我大晟亡国么!”丞相大人愤然起身,“皇上,安原凰贼心可见啊!”
安原凰亦是一时激愤,“皇上圣明,臣之衷心可鉴日月!”转而朝向柳鸿,“柳大人!若说贼心,放眼这大晟王朝,大人可是当仁不让!”
“你!安原凰!”
“咳,肃……两位爱卿稍安勿躁。”皇上出声息事宁人,这种时候可不是看热闹的点儿。“二位都是我大晟忠心耿耿的好臣子,朕今日不是看你们表忠心的。车离……给诸位大人上茶,润润嗓子降降火。”
众人见状不再言语,带些惶恐接过车离送上的茶水。皇帝近侍,虽然做的是侍奉人的差事,可这领的却是正一品的官位,比在座的几位从一品的尚书,虽说实权上头不可比肩,可这名义上的位分摆在这儿呢。
几位大人原以为不过领了皇上吩咐传个话,自有下头的宫人安排,不成想车离大人竟然亲自……不由得悄悄打量龙颜,但见皇上嘴角噙笑,竟然……看不出半点心思。大病醒来后的皇帝较之从前变了不少的想法,不约而同再次出现在诸位脑海。
君卓烨端杯揭盖,三荡之后轻抿一口,借势看了一眼皇帝,轻放杯盏,“不知皇上唤臣等前来,可是心中已有了计较?”
“方才经过御花园,朕看到那墨鸢进贡来的金菊,鼓出了不少花苞,不日将凌霜而开,这才惊觉,深秋将至。猎渊近北,不似南方那般四季气候皆高了几度,嗯,高了些许,这过冬的准备,还是要早早安排下去才是。”
在座的都是人精,谁人听不出圣上弦外之音,言下之意,这是要先解决的南边儿的灾情?春秋大旱虽比不得夏日洪灾那般刻不容缓,面积之广却也是动摇国本的事情,尤其那几位外任过的臣工,对此更是深有体会,从灾情上报至今已过十余天,赈灾的银子一辆未发,在这之前已经不知道拖了多久,待到易子相食,民心可也就……
“穆千城。”
“臣在”,被点名的户部尚书起身。他觉得三十几年人生中,最为难得日子这几天全都过完了,身为户部首长,守着个空虚疲敝的国库,哪哪都要钱,可是,哪哪都没钱啊。
君默啸感叹一句,不容易啊,这几年来,每次上朝往下头那么一瞅,垂垂老矣的大人们跪的摇摇欲坠,嘴角总会不自觉抽上两抽,朝中换血的工作做的是举步维艰,好不容易见点起色,户部,兵部二位都是自己人,虽说灾情发,战事起,为难的也正是这两家,可好歹也算是有可用之人不是。
眼瞅着花了三四年时间,顶着一触即发的内忧外患,终于布置的差不多了,就要大干一番,正主儿又一命呜呼,要么醒来之前,看到正主儿魂魄弥留之际那眼神儿,啧啧,那叫一个不甘心。
一手拈开杯盖,蕴含了悠劲内力的掌心虚拢杯中茶水,清脆茶汤在杯中慢慢形成一个涡旋。皇帝缓缓开口:“今儿散会之后,用最快的速度,给朕把十年来赋税收入,每笔超过万两的支出项目,开战至今每一笔军饷的发放时间,到账时间,南边今秋灾情减掉的收成,以及……若要四省灾民不饿死不冻死的前提下,不……”
随着话音一顿,君默啸心下自嘲自己的天真,同时有些恼于随口而出的“散会”、“到账”那几个不伦不类的词汇。撤了掌中内力,循序翻转的茶水被打乱,跌落回去,有几滴溅落龙案之上。动作不过半弹指,继续开口,“保证灾民不暴动,不易子而食所需的赈灾款项大约数额,记着,朕只要数据,不要你国库那点子现银的数额。”
“臣领旨。”
“对了,加班加点,最快何时。”
“后……明日戍时之前,便可交皇上裁阅。”
“甚好,”无视尚书大人语气中的“沉痛”之意,君默啸满意颔首,本来么,他这个皇帝看起来一派雍容闲适,自己何尝不知,眼下的事儿,件件都是正往眉毛上燎的火苗子,身为得力臣子,辛苦一点也是应当应分。“事不宜迟,穆爱卿即刻便下去着手办理吧。”快些儿弄出来,我也心里有个数。
本以为皇上会开口要军饷,要赈灾银子的穆尚书,一愣,起身告退。十几个时辰,任务也太艰巨了,如今可是分秒耽误不得啊。
“鲍辉”
吏部尚书起身;“臣在”
“朝内,五品以上官员,出身,入仕经过,前线所有七品以上武将,年龄,出身,战功,整理成册。”
“臣领旨。”
“加班加点,几时?”
鲍辉无语,总不能比户部晚吧,那也说不过去啊,没空计较自己垂垂老矣的身子,不可与正值壮年的穆千城同日而语,一咬牙,“明日午后便可。”
“甚好,战时,前线人员变动大,武将方面,就让安尚书协助你。”
不等兵、吏二位尚书答话,反对之声先一步响起。三朝元老,襄国公岳茂,颤巍巍起身:“皇上,六部各司其职,安大人不宜插手吏部事宜。”
啧,叫了几个老头子来是因为不得不叫,至于意见……忠心可嘉,这观点么,隔着两代人的鸿沟,谓之天堑也不为过。
“老臣附议国公老。”柳鸿起身,朝着上首一拜,顺势一记眼刀飞向安原凰。
当朕是瞎子么,君默啸看着柳鸿,将其动作尽收眼底,他一直有些奇怪,这柳大人,到底凭借什么本事,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一呆就是三十几年的。国公老爷子出声,是因为遵循旧制顽固不化,这丞相大人么……鲍尚书,可是丞相一党。“朕,并未让安卿插手文官一项。且朕方才已说过,战时前线变动大,安卿长于兵部走动,熟悉。”
“可是……”柳鸿还欲争辩,从早朝起,老头子忽然有了强烈的危机感。他身处宰相职位几十年,十几年前过半朝臣联名弹劾,最终还是有惊无险,而且趁机剪除了不少异己。
柳相知道这新上任的皇帝打从一开始就不待见他,甚至一直存有将他除去的心思,可几年来并无大动作,即便是新皇在朝中培养自己的羽翼,也并未从根本上撼动他几十年来所建立起的盘根错节的根基,还不是乖乖的封柳家的幺女为后,与圣上意见相佐的时候不在少数,但是,这么强烈的危机感还是头一次。刚要开口,君默啸下一句话将他堵了回去。
“先皇曾教导朕要敬贤爱老,鲍爱卿年事已高。”一语毕,很自然捕捉到十几撇山羊胡子同时一抖,却没人再出声。
年事已高不是理由,吏部那么大的摊子,又不是一个尚书大人自己推得转的,关键是,他们这些老家伙,哪个不是先皇时期就位居高位的,不管先皇有没有说过这话,这争辩,是不能再继续了,何况看皇上这架势,也是铁了心要让两位年轻尚书主今日之事,他们告老在即,还是,不要惹祸的好,又不是柳大人。
皇上轻抿一口已然变温的茶水,满意于诸位老大人的乖觉,当然,他方才有意释放了几丝帝王威压在这御书房内,咳,也是一种有益的助力,既然修为大涨,那就要物尽其用不是。“既然诸位爱卿无异议,此事便……”
未及开启下一话题,君默啸声音顿止。御书房百步之外,气息紊乱步履嘈杂;“急报!!”
“宣。”
喀戊失守,主将战死,六万大军尽数被俘,默岭受袭,后援被断,危在旦夕。
传信之人话音刚落,旁人未来得及开口,君默啸只觉心房处一阵紧缩,突如其来的绞痛让他捂住胸口闷哼出声。这莫非是这具身子残存的条件反射?上一次就是因为这个才殒命的吧,听闻酉城失守,大痛之下伤了心脉导致走火入魔。
这次,可由不得你做主了,我的,前任,默啸宝宝。
抬手制止上前查看的车离,运气,调息,压下喉头翻涌而上的腥甜,确认经脉脏腑并无受损之处,君默啸声音压抑而徐缓:“上午宣城刚告破,边关告急这才几个时辰……”。
两处皆是北地重镇,也可以说是酉城宣城之后,绵亘大晟周边的最后一道防御要害,沦陷可当须臾。“朕,很想知道,大晟四百多年来,养的,是什么兵,带兵的,是什么将,点将的……”
龙案之上,齑粉四散,飞溅的水珠携带舒展的嫩芽打湿案前一摞蒙了浅尘的奏折,应声的是年轻天子的咬牙切齿,“是什么样的君主!”
“皇上息怒!”御书房内外齐齐跪伏,君默啸刻意加大的威压之下,龙案前的老臣,有一半是被惊得跌坐在地,惊喘连连,然后颤悠悠爬起来跪着,可怜老家伙们的胳膊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