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困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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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是无止尽的黑暗，晨时的露珠沾湿了慕辰的衣服。慢慢的几缕光线将黑暗略冲淡些。翻过这座山便是南峡了，前方传来厮杀的声音，慕辰策马行去，果然是幽峡谷的姜国军队和陈军短兵相接了，幽峡谷汇集了姜国两队的兵力，就算他有虎符也只能让陈军暂避姜国的锋芒，如今果然还是无法躲开！慕辰高举虎符，登上高处姜国军队朗声道：”虎符在此，姜国将士听令，大营遇袭，王上被困营中，尔等还不速速回去救驾！不得恋战！“
黑暗中，陌苍澜似有感应似的遥遥朝慕辰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姜国军队一见虎符立时大乱起来，由领将带领之下潮水般狼狈退出，陈军尚还在愣怔之际，慕辰已乘乱悄然推出姜军队伍向陈奔来，陈军原本正要追击，忽见慕辰单枪匹马走近，正要劈头刺去，只听慕辰高声喝道：”放肆！我乃陈王慕辰，你们将军呢？“那小兵一愣，嗤笑道：”什么陈王？我们陈国只有大将军付云青！“说着又要刺下，忽然长矛被架住，小兵被掀翻在地，”王上！“来人翻身下马神色激动。连那小兵也瞪大眼睛。慕辰也翻身下马欣喜道：”硕将军！“”真的是王上！“硕将军双眼含泪，激动的向慕辰跪下，慕辰赶紧扶起他：”硕将军不必多礼，快些带我去见云青，本王有急事与他商量。“
”付将军他……“硕将军显得有些犹豫的样子。慕辰正要问，忽然看到硕将军的眼睛豁然睁大，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
数万骑兵步兵步伐整齐划一朝他们走来，为首的那人一身黑色甲胄，眼神凌厉霸气，目不转睛的盯着慕辰。正是刚刚离开的姜国大军与陌苍澜的骁骑营。
”回来！“离慕辰还有数十步距离的时候，陌苍澜忽然停住冷冷说。
话中命令的口气让慕辰一愣，手指微微握紧：”陌苍澜，这里是陈国！“
”让我动手把你抓回来的话，你知道什么后果。“陌苍澜释放出冷冷的杀意。即使身为敌军的将领硕将军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慕辰眼神坚定：“陌苍澜，我要回陈国！”
话未完，忽然峡谷高处响起一声号角声，从四周高处忽然出现无数士兵，瞬间将陌苍澜合围起来，为首的将军赤红色披风随风舞动，即使在百万军中慕辰依旧第一眼看到他：”云青！“慕辰忽然欣喜呼道。而陌苍澜则危险的眯住了眼睛。来的好快！“付将军！”硕将军也惊喜道：“王上，这下我们得救了！”说着朝付云青挥舞着双臂大喊道：“付将军！王上他……”话未说完，忽然一只羽箭射出贯穿了这位将军的胸膛。慕辰惊讶着看着羽箭射出的方向，付云青！下一刻，另一只一模一样的羽箭直直朝他射来……
慕辰！不知谁惊呼一声。一个眨眼的瞬间他被扑倒在地，羽箭接二连三的射来，峡谷之上，冰冷的声音在石壁之间回响：“将军硕连，率领万人投敌卖国，所有叛军杀无赦！”
慕辰艰难的从地上爬起，陌苍澜持剑站在他身前，半截羽箭从他的左肩穿出。他仿若不觉，傲视全场声音充满力量“姜国好男儿们，本王今日有你们做陪，足够了！不怕死的都跟本王冲啊！通通快快的杀一场！“
”杀一场！杀一场！杀一场！“陌苍澜的话很快得到了回应，原本还处在惊变中的人立即提起勇气跟着所有人大喊着。
慕辰茫然看着全场，又看看付青云的方向，他没有看到自己吗？忽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挡在他前面低声说：”跟在我身后。“是陌苍澜。
慕辰看着他掰断左肩的箭尾又回过头嘱咐自己：”一步都不准离开，听到没有！“
陈军虽然占地势之利，但姜军在陌苍澜的指挥下丝毫不乱。而所谓”叛军“失去了首领，如同肉盾一般被飞来的箭矢屠戮，但是渐渐开始有人反抗起来，绝望之中的人们，国家与忠义都变成了次要，他们首先想要活下去。一个人反抗，慢慢的带起一大片。可是力气总有用完的时候，箭矢却仿佛总也射不完。
太阳缓缓升起，如血的朝阳将每个人的脸染成红色。付云青脸色严峻的看着下面的战场。必须速战速决！否则拖得越久越危险，若是姜国的援军到了，便只能功亏一篑！就算不能杀了陌苍澜，起码……弯弓搭箭。
陌苍澜回过头才发现，原本一直跟着他身后的那个人忽然不见了，一向泰山崩而不变的陌苍澜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反手砍掉一个陈兵开始满战场的找，疯狂的扒开尸体一具一具辨认。
高崖之上，付云青俯视着战场，手中的弓箭拉开仔细着辨认着战场的人。“云青。”身后忽然传来声音，付云青搭箭的手一抖，箭蓦然射偏。
转头，“慕辰！”付云青惊讶道。慕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愣了一下，单膝点地恭敬道：”欢迎王上归陈！“”云青，你我之间何须多礼！“慕辰快走几步正要去扶他。身后忽然传来厉喝：“不要过去！”慕辰下意识站住。陌苍澜出现在云青身后，一路血痕，艰难的拖着剑。
慕辰看着陌苍澜，半截箭尾还留在他的肩膀，手臂，双腿，都布满伤，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一个血红的脚印，他拖着剑一步一步向慕辰走来。
付云青忽然站起来对慕辰说：”王上，陈王对王上的三年囚禁之辱，不如就由云青来为你报吧！“说着从箭筒抽出一支羽箭撘弓，射出。
慕辰惊呼一声，只见陌苍澜无力抬起剑挡了一下，箭尖堪堪划破陌苍澜的脸颊，可是却几乎没有血渗出，似乎那个残破的身体已经无血可流了。可是陌苍澜恍若不觉，他只是紧张的看着慕辰，声音甚至还带着颤抖说：“辰儿，别过去。”
三年来，他从来没有这么赤裸裸的表现出关心。慕辰一下子愣住了。还没等慕辰理明白，忽然耳边一阵风过，一支箭越过他的耳边，直直飞向陌苍澜的心脏。“阿澜！”慕辰试图用手去抓那支箭，可只是徒劳无功的伸长了手。
他总是一次次的带给那个人伤痕，伤害他，背叛他，欺骗他，逃离他。而那个人总是用被他伤害过的身体一次一次保护他。用被青焰伤害后的残破胸膛将他护在身后，还要恶狠狠的说：“不准离开！”
箭矢果然撞上了他的心脏，慕辰闭上眼睛，他以为他会哭，可是实际上他没有眼泪。真正心如死灰的时候是流不出眼泪的。因为眼泪的为了带走感情才流出的，而长箭刺穿他心脏的时候，他所有的感情都已经随那颗心脏支离破碎，灰飞烟灭，万劫不复。他问付云青：“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是姜国的王。”
慕辰沉默了一下，才问，“那你为什么要杀我？”
付云青一愣，随即桀桀大笑“原来你还不至于像想象中那么傻。因为你不该回来！“
陈国没有陈王，只有付云青大将军。
一个名存实亡的王，和一个手握重权的将军。陈国早已没有他的立足之地。阿澜，这便是你阻我回来的理由吗？
“这么说，在陈王宫里把我卖给阿澜的人也是你了？”慕辰笑的苍白。一直觉得奇怪，陌苍澜再如何厉害也不可能在陈王宫里掳走陈王之后还能如此顺利的走出陈国。只是从没有想到……
付云青闲闲抚摸着手中箭的箭尾：“没想到陌苍澜这么宝贝你，这么多年都不舍得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
“把陌苍澜身份告密给你父王的是我，告诉他你们要私奔的是我，否则你要是走了，我的官职谁来封？“付云青笑的阴沉”你捅他一刀，我救他一命，并和他做了笔交易。他掳你出陈国，他得到你的人，我得到你的地位；他出兵攻打陈国，他得到国土，我得到兵权。原本多好，你做你的宠囚，我做我的将军大家相安无事，你却非要跑回来折腾？”
”我若不回来折腾，你便是一个连一个城池都没有的空头将军。“慕辰说。
付云青恨恨：”谁知道那个混蛋发什么疯，明明说好，打仗不过大家做做样子，等我抓稳了军心就收手，谁知道那个混蛋竟然玩真的！“
”我知道他发什么疯。“慕辰忽然轻声说。
”哦？“付云青饶有兴趣的俯身过来听。”他啊……“慕辰恍惚似的嘴角含笑，目光空茫看着远方。付云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正在此时，原本倒地的的陌苍澜忽然跃起，指尖一把青碧色的小剑赫然飞出，直直插入付云青背心。
他不过是想从你手里把国家拿回来还给我。慕辰轻柔的说。
付云青瞪大了眼睛倒地。慕辰从他身后显现出来，陌苍澜气喘吁吁的单膝跪在地上。
他只是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不止在他身上摸到了虎符，还摸到了紧贴他心口收藏着的青焰。所以，箭来的时候他没有躲，因为，他胸口有一把青焰。一把妨主的青焰。只因他是慕辰的剑便被那个人贴身藏在了心口。
慕辰将青焰从付云青身体里拔出，注视着这把锋利的小剑。忽然他拿着剑向陌苍澜走去。
刚刚的一击已然用尽了陌苍澜所有的力气，如今他连后退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注视着慕辰的靠近，青碧色的小剑在他的手中如同柔软流淌在指尖的丝绸。却是可以杀人的丝绸。
陌苍澜更加专注的注视他，白衣上沾上些许灰尘，并没有影响他清俊的面容，左脚还微微有些跛，那是他为了摆脱他的锁链而弄出的伤痕，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他做的每一件伤害自己的事他都知道。陌苍澜说：“你费尽心思的想要离开我，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肆意伤害，如今杀了我，便可以永远离开。”
慕辰一步步走近。
陌苍澜缓缓闭上眼睛。
可是慕辰只是蹲下将青焰放在他手边，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下高崖。
远远传来他沉稳的声音：”陈国将士听令，我乃汝王慕辰，大将军付云青已不幸战死，所有将士随本王回城处理将军后事，以安将军英灵！”
陌苍澜将青焰归入鞘中，遥遥看他走在军队的前面，无论陌苍澜是生还是死，陈国沦丧已成必然，可是若他死了，则姜国必乱，到时军阀各自为王，各自征战杀伐，受苦的只能是他陈国万千子民，所以只有陌苍澜活着陈国的子民才能得到最好的保障。所以慕辰不杀他。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每一个决定都会把国家放在最前面，所以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王。
付云青的丧礼办了整整七日。八月，陈国向姜国递表请和。同年九月，陈为姜国属国，改国号澜。陈王慕辰被封为澜属王，仍管理属国事宜，属王励精图治，至此澜国百姓不再受战火流离纷扰，得以安居乐业。
只是每每夜深人静，那年轻的王者总会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星空下，看着漫天繁星遥遥举杯。
而千里之外，另一个同样年轻的王者，则一个人独居在桑阳宫内，把玩着一把青色的小剑。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困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