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儿》炎一

5、 可怜的弟弟（二）

　　闫宅坐落于闹市中的偏安一隅，颇有些闹中取静的意味。宅子的主子本是闫家的老爷，已经过世了整整五年，留下了三个儿女。现在的大公子自然就是当家的了。
　　他们闫家的事，其实颇不能为外人道也。老爷子本是满清旧臣，一生正直清廉，还崇尚西方文化，提倡一夫一妻制，为了明志，太太也只娶了一位，可是在临终之际，他却说出了一个地址，道出了里面就住着他的十几岁的私生子，并嘱咐一定要老大照顾好他，说完就驾鹤西归了。
　　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哪个家能没点丑闻呢，更何况是像闫家这样的富贵人家了。虽然闫希国知道此事后的吃惊盖过了父亲去世的悲伤，在第二天，他还是去了那个地址，他实在是好奇私生的“弟弟”这个存在到底是个什么形状。
　　到了地址，闫希国发现这个宅子实在是有点寒碜，虽然是个小二楼，但是从外看已经相当破旧，想必已经几易其主。而且还是个不中不西的造型。闫希国知道，这种房子一般有钱人不会买，穷人又买不起，只能做个仓库用用。闫家本宅称不上奢华，但是绝对气派，他们祖祖辈辈不是为官就是富贵，家族很有些历史。父亲挑了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想必那孩子实在见不得光。想到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住在这里，闫希国募得生出了几分同情。
　　闫希国走进房内，发现室内的状态并不比室外好到哪去，冷清清的透着寒意，直冻到人骨子里去。家具虽是齐全，却显出并没有人使用的样子，闫希国用手拂过，没有灰，证明这里至少还有老妈子来定时清扫。然后，他第一次看到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那个场景，他永生难忘。
　　在这个采光不好的房子里，唯一的光源来自一扇窗，一个瘦小的身影孤兀的坐在窗边，听到他的脚步，仰起了头，细微微的唤道：“爸爸？”
　　闫希国还记得当时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两个人就那么沉默的相对着。还是那瘦小的身影先站了起来，慢慢走向他，直到他看到了少年那清秀的五官，和父亲毫无半点相似的五官。
　　“你是闫希国么？”少年口气没有疑惑。
　　闫希国暗自抽了口气：“我是。”
　　“爸爸死了么？”少年的语气毫无波澜，他知道母亲去世后能来这里找自己的只有父亲，如果父亲死了，那么就只有一个人——他曾经在父亲那里看过那个人的照片，刚毅的五官，满脸的不好惹，和父亲如出一辙的所谓“大哥”。这个大哥虽然和自己有着一半同样的血缘，但是很不一样，他知道，他们就像活在了两个世界，如果父亲永在，就永远不会有交集。
　　闫希国从那个破旧的宅子中带回了“弟弟”，他知道事已至此，自己是无法补偿他很多，只是希望他今后能够作为闫家的二爷活下去，不再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畏首畏尾，胆战心惊。
　　尽管闫希国当时就知道这孩子不会和自己产生手足之情，明明才十五六的年龄，语气和表情却如此的冷漠，又从冷漠中隐隐透出种怨毒。后来闫希国从弟弟口中得知他的名字是“闫希民”时，才知道他的父亲其实很重视这个儿子的，只是有些存在，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是不受祝福的。所以每次闫希国面对闫希民时，总是带着一些怜悯和兄长的责任感，他总是不忍责备这个不服管教的弟弟，却又忍不住为他操心打算。毕竟血浓于水，就是对方不一定这么认为罢了。
　　然而现在听到弟弟言辞如此放肆，闫希国的好脾气也不由得要投降：“放肆！你是怎么说话的？那种词是从哪学来的？”
　　闫希民不以为意的把手插进西装裤口袋里，扬起了刻薄的小白脸：“可不就是么，难道大哥把他留在家里还有别的用处？”
　　闫希国气的一跳站起，在闫希民对面高高大大的矗立着，比对方高了大半个头，显得格外有压迫感：“你天天在外面野跑，不好好上学，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学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回来，你真是丢了闫家的脸！”
　　闫希民仰起了头，直视了闫希国的双眼：“我丢了闫家的脸？笑话，闫家的脸还用不到我来丢！”
　　闫希国目送着闫希民气急败坏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重话说不得，这个不服管教的弟弟从来没有把自己视为兄长，更没有把这里当作家。自己再苦口婆心也是枉然，在对方看来只不过是高高在上的指手画脚罢了。
　　徐俞在闫希民留下的古龙水余香中吸了吸鼻子，被称之为兔子，他并没有过分生气，寄人篱下过的日子，只被称之为兔子就该庆幸了。再说他相信闫希国不会把他当兔子，他看闫希国是个正人君子。再说了，没有哪个有钱人会收留一只这么“来路不正”的兔子。想到这里，徐俞偷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