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世·荨襄纪》靡寂

3、三

　　如景絮所料，阮思是个多嘴而愚蠢的丫头。走来一路，她只需要逢迎几句，便能挖出一大堆的秘辛。

　　小丫头尽管有些疑惑公主今日不同于以往的态度。但浅学的她哪里察觉到什么不对。

　　远远的看到挂着‘净心阁’匾牌的房屋。景絮也从阮思嘴里了解的差不多了。
　　找了借口遣走她，一个人款款的走向那个独立院落。

　　唔，古人喜好记录族谱，世事。
　　这还真是个好习惯呢。
　　噙着笑，景絮小心的环顾周围，确定没人，缓缓推开木门。

　　这里，是沐国。沐为国姓，皇族才可得此姓。周边国有南辽国，花旗国，香国和东缗国。

　　这具身体，闺名荨襄，是南辽国王与前朝宰相之女所生。八岁就展出惊人美貌。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12岁被南辽王送予前朝皇帝作为邦交牺牲品。却不料进宫第二天，还未面圣，就遭遇宫乱，继而短短数日便改朝换代。
　　新即位的君王重朝政而轻女色，虽也为她的美貌惊艳，却深知红颜祸水，未收她入室。见她父母因朝乱双亡无依无靠便收做义女，赐姓沐，公主辈均次字为玲，独她为吟。
　　皇帝女儿极少，及笄的都嫁出宫门，早夭的也不乏。到最后仅剩亲女十一公主和沐吟荨襄。所以十分宠爱她。并请术士为她卜卦取号。唤九公主。
　　龙有九子，而皇帝舍第九子赐予荨襄，可见其在皇帝心中更胜亲生。

　　她的夫婿，叫赫连怀影，是当今皇帝的母妃早年与心爱之人私通所生。被发现后双双殉情。赫连怀影彼时不到7岁。为免遭先皇泄愤，当今皇帝托人寻其生父族人入宫，将他带走抚养。随父姓。成年后继承家族生意并逐年壮大。助皇帝拿下高位他功不可没。因无心朝政拒绝皇帝封赏。此举更得皇宠。
　　或是天妒，27岁那年被先皇余孽暗中投毒，虽救回性命却废去一身高强武艺。并落下病根。几乎无法行走。
　　偶然机遇，皇帝得知19岁的沐吟荨襄常年吟曼陀罗花露，体香可通脉络并防毒。遂命她前往赫连府。
　　荨襄恋慕怀影数年。为此坚决不嫁他人。而怀影不偏好女色。且厌恶她骄纵性子，始终不愿娶她。
　　19岁的荨襄大概也知道，若此次无法得逞，她一定会在次年番邦朝觐大会后被送往关外和亲。
　　于是在熏浴盆内洒下暖香。无武功内力抵抗的怀影如她所愿占了她的身子。月内娶她进门。
　　自此，再没碰过她。
　　余下的疑问，景絮巧妙的用陈述猜测引的阮思吐的干干净净。
　　赫连自第一次被她下药后就再未碰她，她怕赫连在外养女人，所以授意阮思勾引赫连。

　　景絮听到这里有些愕然。肥水不流外人田？

　　阮思说，先前伺候赫连的婢女在她入府不久后全被遣散。阮玉阮月因是老爷老夫人派来的，所以不能遣散。可是她又不愿忍气吞声。所以时常鞭打责骂。
　　阮思说，她喜好暗红色，房内黑色也是她要求的。她喜好艳妆华饰，每次发髻上一定要戴满金银珠宝。她喜好染甲，每月师傅都要进府为她画甲。画不好的师傅则会赏一顿板子扔出府。
　　阮思说，府内赫连羽缎是唯一一个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人。厌恶充斥不说还总是恶语相向。偏偏她拿他没辙，且不说他武功高不可测，他亦是皇帝培养出来保护怀影的杀手。
　　阮思说，怀影一个月会在她房里住一夜。为的是身上的残毒能够排净，昨夜，就是这个原因，他才会宿在她房里。其余时间都住在离书房最近的南厢苑。

　　当然，这些非阮思原话。她的原话全是对别人的诬陷栽赃落石和对荨襄的奉承崇拜谄媚。
　　散步途中，仆役婢女对她的态度和眼神，让她了解到先前的‘她’更多。

　　再次回到卧房，天已经快黑了。用了晚饭，一个人坐在窗边。
　　这时代空气真好，月亮亮的刺目。星星多的美极了。

　　景絮不禁走出房门，躺在梅树下的长石凳上，欣赏着夜景。

　　今天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一日。虽然人生地不熟，也没有人亲近。可她觉得轻松许多。
　　唯一的婢女在刚才也被她遣走。

　　想起方才，她学着宫斗戏里狠毒嫔妃的表情眼神，阴森森的放话。

　　“从今以后你若敢有不轨心思接近怀影半步，我让你消失的方式不止一个你知道。”
　　“明日起你就去御香苑打杂吧，卢大娘会好好管教你的。”
　　“若是让我听到一丝对爷或者本宫的闲言碎语传来，不管是不是你讲的，都会算在你的头上。明白么？”

　　看着阮思眸子深处浓郁的怨恨不甘又不敢反抗，只能抽泣着退下，门外的阮玉阮月有些发愣的瞪着这一幕。像是看呆了一样。
　　让她禁不住像做了坏事还开心的孩子一样轻笑出来。

　　夜晚的院子里很静。阮月和阮玉被她散回房间休息。两个小姑娘可能从没见过夫人如此和善的样子吧。景絮有些无奈，最后只好板起脸命令她们回房休息。她不需要她们伺候。
　　两个姑娘才松了口气般离开。

　　早晨初到的那些不安已经散尽。余下的是太多的兴奋和情绪。

　　饶梦预言的时候她并不敢当真。

　　一个人生活了27 8年。从孤儿院到自己打工在外面租房子，除了念书她没有别的亲人。
　　虽然她并不自卑自怜，可是看到父母健全的家庭还是羡慕不已。

　　尽管这里她并不熟悉，她完全无法得知是否有未知的恐惧等待。可是，这里她有亲人。她有丈夫，有爹，有妹妹。尽管没有血缘，可是一生无法割舍。
　　这对她来说就是莫大的奖赏了。

　　古人书中的野史和正史果然比新华书店全太多。让她不小心知道了一堆对她十分有利可能先前那个沐吟荨襄都不晓得的事情。
　　比如，她辽国皇家密宗的血传内功。比如，她根本不是常年吟曼陀罗花而身散异香。她只是一出生，就吞入药人引，随年龄增大药力增强。至今，她虽不到百毒不侵，起码一半不侵是肯定的。

　　景絮，哦，不。荨襄。
　　月下，美人微闭着眸子轻笑，自此以后，她，沐吟荨襄，就要以此为家了。

　　赫连怀影皱着眉头瞪着那个用金色字写着‘影’的牌匾。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走到这里。

　　下午回府后，他就像往常一样和羽缎在南厢用膳。顺便清帐。期间，那抹清丽绝色的容颜多次闯进脑海。他记得她轻皱眉头，美目瞪着他。里面不含怨恨不含恶毒，就只是瞪着他。甚至，还有一抹娇色？而多次走神终于惹火了赫连羽缎。红色的果子弹向他脑门，被他双指截下。
　　“少爷，请你务必告诉我你今天整日神魂颠倒神色游离心不在焉的原因。让我好有充足的理由杀了你。若是人，那就两个叠一块杀。”
　　赫连羽缎咬牙切齿的声音让他勾起唇角。
　　“沐吟荨襄。”

　　这个名字成功让赫连羽缎瞪大了双眼。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
　　“那个贱人？”声音大的惊走了院子外的鸟儿。也惊的站在门口的一双人儿停下脚步。
　　阮月，阮玉。

　　赫连怀影没有发觉自己皱了下眉。清冷的声音出口。
　　“羽缎，别用这么重的字。她好歹是我妻子。”

　　赫连羽缎眯起眼。瞪得赫连怀影有些不自在。

　　“少爷。”
　　“羽缎少爷。”
　　阮玉和阮月盈盈俯身，给两个主子请安。
　　在府里，大家都知道。当着羽缎少爷不能喊驸马爷。羽缎少爷和公主可是势不两立的。
　　赫连羽缎回头挑高了眉。
　　“是不是那个女人又鞭打你们了？”说着还挑衅的回头看一眼刚才维护那女人的怀影。

　　阮月和阮玉慌忙摇头，摇的头都快散掉了。
　　“没，没有，羽缎少爷。今天.....今天夫人......很奇怪。”阮月小声说，又不敢讲太大声，推了推阮玉。
　　阮玉咬了咬牙。
　　“夫人把阮思赶去膳房给卢大娘当使唤丫头。还....还警告她不可以乱嚼少爷的舌根...”今天的夫人好奇怪。虽然骂着阮思，可是她们俩看的到，夫人脸上一点不像平时那么可怕。
　　阮月把话接过去。
　　“夫人还说，让她不要用不干净的心思接近少爷，不然定不轻饶。”
　　“奴婢二人吓死了，想着夫人把阮思姐姐赶走，那以后就奴婢两个伺候夫人了。可是夫人都没有要我们俩做什么，还赶我们回去休息说她不用人伺候...”

　　阮月和阮玉也不过十五岁，比阮思还小三岁，平时的夫人把她们吓坏了。所以今天不一样的夫人让她们很不知所措。

　　赫连羽缎听着听着不对劲，眉毛越挑越高。到最后干脆皱成一团，惹笑了两个姑娘。
　　两位少爷都是没有架子的人，平时待她们就像自家妹妹一样。所以在这里她们放松很多。
　　赫连怀影一直默默的听着，没有插话。

　　他从早晨第一眼，就觉得她不对劲。
　　以往每个月宿在那里是逼不得已。虽然身体好了泰半，可是余毒还是会让他不舒服。每回到那里，她定要埋怨一番抱怨一番。说丫鬟使唤不动管家不把她放在眼里。
　　所以他到后来干脆等她睡了才过来。可是次日早晨，他依然要忍受她。
　　那间屋子的颜色从外远看似地狱一般。她本绝色的脸被脂粉盖的脱了相。满身的首饰让她整个人艳俗不堪。
　　天下第一美人又如何呢。内心丑恶的人能美到何处。

　　往常知晓她鞭打丫鬟。他不能过问。若他护着哪个，她定会加倍责罚。
　　他煎熬，却又不得不忍耐。谁让世上只她一人有此香。谁让她是皇兄宠极的九龙女。

　　只是今早不同。
　　他记得清楚。她听到他声音时的反应和表情。那种陌生的情绪不可能装出来。而后，他起身到出门。她都没再讲一句话。甚至她瞪他的眼神，都不是在怨恨，而是一种陌生的戒备。
　　是一种，好像她不认识他的戒备。

　　再回神时，人已经站在外院。
　　院子里静的清冷。这院子里，除了阮月和阮玉是守着。其余人都不太来的。此刻阮月和阮玉不在，院子里除了她就再没别人。

　　赫连怀影穿过外院铺踏入内院，就被长凳上那抹白色的身子吸了目光。
　　美丽的的眼轻闭，似是睡着了，仰躺在石椅上的娇躯一条腿微曲，另一条腿支在地上。身上白色的纱裙随着风一点一点舞动。墨黑的长发散在胸前铺开，形成一幅极美的画。
　　赫连怀影第一次被她的美貌怔住。他从未如此专注的看过她的样子。
　　慢慢靠近她站在她身侧。

　　她真是极美的。天下第一美人并非浪得虚名。只是她平日里太过骄横。自毁了这抹容颜。
　　现如今，是不是有什么改变了？

　　赫连怀影太过于专注。致使凳子上的人儿醒了好一会儿，他才发觉。
　　她弯弯的媚眼含着笑，眸子里的戏谑让他首次恼羞成怒。

　　“沐吟荨襄，见到夫君不用行礼的么？”
　　说完，他愣住。她挑眉。

　　按照阮思的话，她从不行礼的。
　　因为自她入府起，这里就是公主府而非赫连府。她强行拆了赫连的名牌挂上公主府。甚至府里人要称她公主唤赫连怀影为驸马。

　　现下......
　　荨襄倪尔。这男人，看得出她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