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六章：不诉离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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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的兵马将凤鸣山庄团团围住，刚刚接任庄主之位的范天忆忽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身为江湖中人，与官府素无往来，怎么会突然被人派兵围住。
范天忆上前赔笑道“这位官爷，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山庄虽习武从商，却从来本分，每年赋税如数上缴，从不曾有过谋逆之想，此等杀头之罪，若无证据，岂可轻言断定。我等惶恐，还请官爷示下。”
为首的将官冷笑一声“官府还能诬陷你不成，我且问你，西郊仓库里储备的那些被烧毁的丝绸可以要运往京城的贡品。”
范天忆点点头。“正是，可是，即便如此，也只能算我等思虑不周，办事不利，何来谋逆之说。”
“若只是烧毁些丝绸，自然算不得什么，可是，丝绸里面却卷裹这大量被朝廷明令禁止的兵器。官府明令，私藏兵器，罪同谋反。更何况你是要将他们运往京城！若非这场大火，将罪恶昭彰于天下，岂不随了你们的心愿！庄主大人，你还有何话说！”
范天忆全身一颤，面无人色。“这……不可能，那里只有丝绸，怎么会藏有兵器！”
将官将腰刀抱于胸前，审视的嘲讽道“庄主大人，我们还会诬陷你不成，要不要到火灾现场去亲自证实一下？至于贡品中为何会出现兵器，就请庄主大人随我们走一趟，到衙门里说个清楚！”
范天忆连连后撤，惊恐的看着对面的将官。“怎么会这样？不……这不干我的事，此事和我无关，是，是他！”说着，颤抖的手指指向地上的沈遗错。“这是他的圈套，是他在陷害我！一切都是他的错！”
将官斜着眼睛看了看地上的几具尸体，显得有些不耐烦。“我说庄主大人，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几个死人怎么陷害你呀，你以为你将责任推给这些死人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吗，我们可没有办法向上边交代。少罗嗦，带走！”
说话间，几个官兵一拥而上，将范天忆擒住。范天忆极度挣扎，面目狰狞，对着地上的尸体嘶吼斥骂着。“沈遗错，你果然够狠，够绝，够毒，即使死了也不忘了要陷害与人……”
不知何时，一旁的李寻欢已经可以站起身来，却是喘咳连连，嘴角溅出了点点血迹，毫无血色的脸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凝重，整个人单薄虚弱的仿佛只剩一下一袭随风摆动的衣衫。“范庄主，我姑且这样叫你吧，其实，沈兄比你更像范家的后人，他不在乎所谓的金钱、地位、声誉，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骨肉亲情，为了亲人而报仇。为了报仇，甚至不惜毁掉这一切。而你，则只是为了要夺回山庄的产业，夺回你的庄主之位。沈兄针对的从来都不是你，而你针对的却一直都是他，以致作茧自缚，才有今日之祸。”
“闭嘴！”范天忆奋力的挣扎着，不甘心就这样被投入牢笼。
楚留香急忙上前扶住了李寻欢，此刻，他的心情糟糕透了，任谁看见这样一种结局都不会太好过，而且李寻欢的身体似乎不容乐观。源源不断的内力输进他的体内，却好似泥牛入海，全无迹象。“寻欢，你感觉怎么样？”
李寻欢朝着他含笑着摇摇头。“不碍事的。”
范天忆挣扎着嘶喊着，双眼紧紧的盯着他们二人。“楚留香，你明明答应过会帮我的，你怎么能自食其言，眼睁睁的看着我被他们带走。”
楚留香一脸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我似乎只答应过，助你成为庄主，既然你已经成为了庄主，我楚留香也算兑现了诺言，之后的事，属于你们山庄的内政，我楚留香一介外人，不便插手。至于私藏兵器，意图谋反……我相信朝廷会还范庄主一个公道。”
“楚留香！”范天忆只恨的咬牙切齿，却已经被官兵带走，再难翻身。
此时此刻，软筋散的药性已过，原本一场热热闹闹的寿宴变成了杀场，众人见证了江湖第一山庄的分崩离析，无不扼腕叹息，如今，主人已逝，大家再无逗留的理由，纷纷起身告辞。
沧海带着沈遗错和萧锦瑟的尸体离开了，没有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应该是一个没有纷争没有仇恨，没有欺骗的地方。至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背负着仇恨的人终于释然了，和自己心爱的人永远的守在了一起，或许在那一刻的他才是最幸福的。
所有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了一座孤零零的山庄，它仿佛成了一座坟墓，埋葬着这里昔日的繁华，诉说着过往传奇的回忆。让人无限伤感，无限惋惜。
一阵秋风吹过，园中的落叶飘零，眼神中的淡漠被一种哀伤淹没，身形单薄的李寻欢软倒在了楚留香的怀里，嘴角流出一道黑色的血线。楚留香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他真实的存在着。老天爷素来待他不薄，为何偏偏这次不能尽如人意。谁能告诉他，现在该怎么办。“寻欢，答应我，一定要坚持住，我带你去找梁先生。”
李寻欢虚弱的摇摇头。“不必了，只这样就好……我想请你在这里陪陪我。”
楚留香将他紧紧的拥在怀里，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楚香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难受。“我在……我一直都在……”
胡铁花、高亚男和姬冰雁都在远处静静的看着，不敢上前一步，唯恐自己的一不小心打破了这脆弱的宁静。
李寻欢闭上了双眼，久久才复睁开。“如果当初，我能劝得沈兄放弃仇恨，这一切，是否就不会发生……”
楚留香的心在滴血，此时此刻，李寻欢竟然还将一切归咎到自己身上。已经够了，真的，已经足够了。别人什么样的结局都无所谓，我只希望你能够活着。将他那修长的手指贴在自己的唇边，颤抖的气息触及到敏感的皮肤“傻瓜，这是他们的宿命……”
李寻欢淡淡的笑了，泪滴从眼角滑落。“也是你我的宿命……”
楚留香心头一颤，将人拥得更紧，他想要哭，眼泪却始终不敢落下来。“不……这不是宿命，这是一个玩笑，是老天爷给我们开的一个玩笑……”
李寻欢艰难的抬起手，想要去触及……却被楚留香抱住。李寻欢无力的靠着他的肩头，贴在他的耳边轻轻的诉说着最后的愿望。“偷儿，有你在，我不想死……可是，不行啊……我恐怕真的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不！”楚留香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声音颤抖而惊恐。“不会的，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
毫无预兆之下，李寻欢再次呕出了一口黑血。这口黑血已经是最好的答案。李寻欢痴痴地笑了，笑中有泪，泪中有情。毒入肺腑，药食无解，积劳损耗，气血空乏……有谁能有自己更了解这具千疮百孔的皮囊。李寻欢无力的呢喃着“其实，我很庆幸，能与楚兄相识相知，这一次，老天爷对我真的很眷顾，终于不用再愧疚中苟延残喘……我不畏死，却还有些遗憾，相识许久，竟不曾与楚兄一同醉过，我这个酒鬼怕要其实难副了……”
“你想喝，我现在就陪你喝，哪怕陪你喝上三天三夜，哪怕陪你一同醉死在这里……”楚留香向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些什么，是希望吗，不，是最后无力的绝望。“酒，我这就去找酒，酒……老酒鬼，你的酒呢！把你的酒给我！”
胡铁花站在一旁，却无论如何也挪不出一步，手中攥着的酒葫芦几乎要被捏碎了。“老臭虫，你……”
李寻欢轻轻握住楚留香的手，淡淡的低语“不要了……现在反而不想喝了……只想听你好好的说说话……待得来年的清明，再盼楚兄的‘花间一壶酒’……”
楚留香声音颤抖，似乎有一股气流堵住了喉咙，他感觉心脏的温度在一点点流逝，体内的血液也在一点点的凝固，泪水无声的滑落，唇边却勾出一丝僵硬的弧度。“好……到时，我会为寻欢带去最好的酒，陪你喝个够……”
“我——等你——”李寻欢含着笑，闭上了双眼，苍白而修长的手无力的垂下。‘我等你’，这是他留给楚留香最后的三个字。用生命做出的最后承诺。
楚留香抱着李寻欢的身体，久久不能动，曾经风流倜傥的盗帅却好似失去了灵魂，仿佛一具风干的躯壳，在萧瑟的寒风中直挺挺的呆立着。纷繁乱世，茫茫人海，为何偏偏让我遇上你，偶然间的一次邂逅，便是无法磨灭的永恒。你不用在愧疚中苟延残喘，我更无法在失去灵魂的□□中永生。李寻欢将永远是李寻欢，而楚留香却再也不是曾经的楚留香。‘寻欢，以后的每一个清明，我都会带上最好的酒，去陪你，让你，我不再有遗憾。’
这时，忽然有两个人急匆匆的从门外闯了进来，前一个是正是大夫粱重楼，后一个身背药箱，目光呆滞，竟是失踪了许久范谨之。楚留香看见这两个人，苦涩的一笑，大夫只能治病，却救不了命，如今寻欢已去，梁先生纵有济世救人之心却也无力回天。
粱重楼不忍的叹了口气，从范谨之的手中拿过一只小盒子，交到了楚留香的手上。“楚大侠，这是阿错让我交给你们的。”
楚留香打开盒子，不禁微微惊诧，一枚豆粒大小的石子熠熠生辉。“这是……舍利子！”
粱重楼点点头。“前日，阿错派人将谨之少爷和这枚舍利子交给了我。不知道阿错用了什么手段，竟让这位谨之少爷忘记了所有，跟着我做了个学徒。至于这枚舍利子，我只能说这是阿错的忏悔之心。其实，阿错最不想伤害的就是这位李公子，可是却阴差阳错的让他陷入了绝境。毒药无解，我和阿错曾钻研了十几年，也不曾寻到它的破解之道，只是尽可能的拖延它发作的时间。如今，这枚舍利子就是唯一的可能，纵然不能起死回生，或许可以留住他的灵魂。这也算是对阿错的一种慰藉吧。”
“真的，可以吗？”楚留香握紧盒子的手有些颤抖。
粱重楼摇摇头，身为医者，不信鬼神，然而舍利子作为佛门至宝，却是活人最大的希冀。
楚留香看着李寻欢，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竟舍利子含在口中，但见他俯下身去，吻上了李寻欢早已冰冷的双唇，灵活的舌尖将舍利子送入了李寻欢的口中，气息在唇齿间游走，泪水在彼此的心田肆意横流。
忽然，高亚男惊叫一声。“铁花，你快看，李公子的身体……”
众人在悲伤的情绪中抬起头，尽皆瞠目结舌，就见李寻欢的身体竟然渐渐变得透明，周身散发着七彩的流光，仿佛炫目的极光在随水流淌。楚留香的手越发无法感知李寻欢身体重量，就好似手中的一捧流沙，随着清风的吹过，渺小无力的风沙便从指间流过，飘散而去，消逝在风中。
楚留香呆呆的望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心好像也随风飘走了。“寻欢……为什么会这样，消失了……”
粱重楼轻轻的扬起头，感受着周围徐徐的清风。“或许，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还活着吗？”
“或许吧……”
“那我一定还会找到他……”
在一段崎岖不平的山道上，一辆马车正不急不缓的颠簸，马车晃动的厉害，然而车夫的手却稳健而有力的握着马鞭。车厢中，一个全身的火红的女子正在照顾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
突然，马车猛地一颠，女子不小心晃了一下，碰到了昏迷中的病人。病人的手指微微颤动，竟然缓缓的睁开了眼，眼中一片迷茫。女子惊喜不已，高兴的几乎流下泪来。“大哥，你醒啦！”
就在此时，马车猛地停了下来，车夫一个转身，钻进了车厢，同样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大哥……”
病人虚弱的看着两个人，仍然有些茫然，随后渐渐的清醒了，嘴角弯起一丝浅浅的弧度。“阿飞……小红……”我这是在做梦吗？
阿飞紧紧的攥住病人的手。“大哥能醒过来就太好了，小红很担心大哥……”
“我这是在哪？”
“我们这是在回李园的路上，现在已经到了山西地界了。”
“李园？真的回来了吗？”李寻欢喃喃自语，似乎真的有些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
女人喜极而涕。“是啊大哥，我们就要回家了，我和阿飞找到大哥的时候，大哥就昏倒在了杨仙子的墓前，无论怎么都唤不醒。到现在已经昏迷了十多天，我和阿飞都很担心大哥，想回到李园找到梅二先生给大哥医治。现在好啦，大哥终于没事了。”
李寻欢疲惫的闭上了眼，将眼底的泪痕掩埋。难道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吗？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是真是纯在的吗？如果真的是一场梦，为何如此真实？如果真是一场梦，我倒宁愿永远不要醒来。大梦已醒，又该何去何从。
阿飞给小红递了个眼色，两个人默契的保持了沉默，大哥累了，就让他好好休息吧。阿飞跳出车厢，继续驾起马车前行……
此时已是隆冬腊月，大地冷的料峭，梅花却开得正艳，窸窸窣窣的雪花在天地中飘零，让大地裹上了一层银装。山西李园的冷香小筑前，一袭单薄修长的身影正站在梅花树下，静静的赏着雪景，手中的酒囊已经空空如也，时不时的传出几声让人揪心的咳嗽，纯白的雪地上，零星的伴着几滴血红。
全身火红的女子将一件披风披在了他的身上，温柔的捧起了他冰冷的手，放在了唇边。“大哥，又在想诗音姐吗？”
李寻欢落寞的摇摇头，仰起头，继续看着梅花。“不……只是在想一个梦中人。”
“梦中人……究竟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个把我的心偷走的人……”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五十六章：不诉离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