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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夕阳余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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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铁花一推门,便走进了那处小院。里面有一个少年正在喂鸽子,花蝴蝶的突然出现把他吓了一抖,手中的谷粒掉落了一地。原本,在这个有着江湖第一山庄之称的地方,喂些鸽子用来传递消息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是喂鸽子的人看上去有些不同。这样的粗笨活计,让几个下人来做就好了,可眼前这个少年一身精练,不太像是个普通的下人。
胡铁花大大咧咧的走进小院,故作熟稔的打着招呼“哟,小哥,喂鸽子呢。”
少年转过身,冲着胡铁花一施礼。“胡爷好。”
胡铁花一愣,心说对方竟然知道自己。“小哥如何称呼啊?”
“小的阿忆,不知道胡爷有什么吩咐?”
胡铁花蹲下身,仔细的观察的着这些鸽子,忽的脑子里不知为何竟冒出个念头,这些鸽子都是经过精心饲养和训练过的,若是拔了毛,烤来吃,用来做下酒菜定是不错。“没事,在正厅里呆的闷了,出来随便逛逛,你继续喂你的鸽子。”
少年淡淡的一笑,回身将所有的鸽笼全部打开。“鸽子不能喂得太饱,喂的太饱就飞不动了。”
对于少年的话,胡铁花并未细想,他只看见少年伸出一只手,一只雪白的鸽子便落在了手中,少年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拂过了鸽子的头,低低的呢喃的声音似乎说了些什么,随即一抬手,白鸽展翅而去,紧接着,小院中所有的鸽子突然一起振翅而飞,直随那只白鸽而去。只将胡铁花吓了一跳,险些蹲坐在地上。胡铁花这才明白,刚才那只白鸽竟是领头鸽。
胡铁花站起身,问道“这些鸽子都是你饲养的?”
少年点点头。
“它们都听你的话?”
“算是吧。”少年年纪不大,却是一股冷淡的性子。“胡爷还有事吗?若没有,小的还有其他事情,先走了。”说话间,少年就要转身离开。
“那些飞走的鸽子怎么办?”
少年并没有回头,只是丢下一句“它们自己会回来的。”
后来,胡铁花从一个下人那里打听到,这个叫阿忆的少年是那个沈遗错沈老板带进来的,一直作为少爷身边的侍剑仆从,但是这个少年似乎天生异禀,对鸟禽之类的动物都格外亲近,甚至可以与他们交流,不过这鸽子却是半年之前才开始交给他来饲养的,好像还是少爷的意思。外人只当是孩子心性,并未在意,后来却见他确实更有天分且很是上心,这才交由他全部打理。
胡铁花若有所思,如果整个案情是一把锁的话,他总觉得这个少年就是它的钥匙。当胡铁花回到正厅,残席都已经撤下,楚留香正与范庄主说话,言语之间有意无意的都会涉及到案情。却又不显得那样呆滞死板,看上去还是很轻松的。他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在了楚留香的旁边,倒要看看这老臭虫能有给人带来什么惊喜。
楚留香轻轻的阖上手中的折扇,笑道“范庄主,这个案子疑点颇多,楚某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范庄主不要见怪。”
范天雄道“楚大侠但讲无妨。”
楚留香有了片刻的犹豫,似乎在忌讳着什么。“呃……我想——开棺验尸。”
此言一出,正厅里鸦雀无声,胡铁花刚刚喝到嘴里的一口酒险些呛出来。心说,这样的方法虽然可行,可是就这样直白的提出来,多少有些让人难以接受。范天雄也沉下了脸色,显得有些不悦。
楚留香解释道“我知道少夫人刚刚入殓不久,此刻本不该打扰少夫人的陵寝,这样也确实有违礼义仁道,但此事毕竟关系到少夫人生前的清誉和案情的真相,若能查明凶手,将其绳之以法,也是对亡灵的负责和告慰。我想,少夫人泉下有知,定然不会怪罪。”
范天雄沉吟半晌,说道“尸体在入殓之前,官府的仵作已经细细查验过了,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之处,也没有查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这个时候再去选择开棺,有这个必要吗?”
楚留香挑了挑眉梢“范庄主所言不错,但官府与江湖不同,官府只能查明死因,而江湖人却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端倪,从而通过手段,推测出真正的凶手。”
薛总管陪笑道“楚大侠,恕老朽多句嘴,此事恐怕还是不妥,少夫人埋葬已有月余,此时开棺,尸体应该早已腐烂了,还能看出些什么?”
楚留香轻笑着摇摇头,不以为然“很多时候,哪怕只剩下一堆白骨,它也能告诉我们很多事情。”
薛总管顾虑重重,显然并不情愿“话虽如此,但亡者已去,贸然开棺,打扰它的清净,终究是对死者的不敬……”
楚留香道“其实楚某也并非执意要如此,只是提出了自己的一些想法,至于究竟要怎么做,还是由范庄主来决定。”说完,楚留香便端起了桌上的一杯茶,慢慢的品了起来,这件事情若不是有人拖他入水,他岂会如此费心费神的在这里分析案情。你们若是不愿,我也没有办法。
胡铁花却悠闲的很,别说开棺验尸,就是墓穴被盗也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范天雄紧握着拳头,沉默不语,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已经让凤鸣山庄在江湖中威名扫地,若是拿不出一个合理解释,恐怕山庄只会成为江湖中的一个笑柄。最后,他终于咬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说道“开棺,可以,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又没有任何的准备,实在不适合马上动土。不如这样,等到明日,待一切准备齐全,再前往坟冢。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到庙里请几个师傅前来念念经,超度超度。”说着,便叫来了薛总管“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薛总管答应一声,就退了出去。
楚留香细细的品着茶,没有任何表示。如果他不能尽快的让自己摆脱嫌疑,恐怕范家人以后对待自己也不会像今天这般客气了。范家人的表现太过可疑,但愿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眼见日头偏西,苏州城外的镜湖草庐内,几个人叙了一会话,突然沈遗错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手提起酒坛,另一只手便将李寻欢拉出了门外。
李寻欢诧异“沈兄这是要去哪?”
沈遗错只管拉着他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两个人走的很急,身影朝远处的一片高岗树林走去,不一会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李寻欢疑惑不解“沈兄可是有什么急事?”
沈遗错道“说不上急事,但如果误了时辰,便失了他原有的意境了,那就可惜了,寻欢莫要再问,只管随我来便好。很快就到了。”
虽然已是深秋,但这江南的气候仍是暖的,温和湿润,连这树林里也不见多少落叶。徐风吹过,耳畔沙沙作响,倒也惬意的很。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透过树林,前方的高坡上隐隐可见一条由石头铺成的小路。小路一直延续要坡顶,看似凌乱随意,却别有一番意境。小路的两旁还有人故意竖起的竹竿,竹竿上挂着红色的灯笼。两个人的脚步踏上了石头铺就的小路,石头有些是湿滑,看上去经常有人走。
沈遗错沿着小路向高处延伸的方向一指。“寻欢你看。”
李寻欢朝着沈遗错所指的方向看去,前面是一座碑亭,石碑早已断去了一块,除此之外并无特别之处。也不知是谁立在这里的,上面有什么内容。难道沈遗错带他来这就是为了看这一座六角碑亭。“沈兄,这是?”
沈遗错说道“我们上去吧。”
李寻欢跟着他继续向上走,直到走进碑亭,李寻欢才明白沈遗错的用意。这个地方地处山岗的最高点,从此处向下望去,视野一片开阔。远处的湖面波光粼粼,宛若一面明镜。在夕阳的余晖下,泛出橘红色柔和的光。而这山坡的另一面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此处没有树,只有低低的花草灌木,然而在花草中间,却埋着无数根被斜着削断的竹子,分布在整个山坡上,不知是何用意。
沈遗错一直没有说话,而是安静的望着夕阳缓缓落下的地方,天色已经变暗,远处的流云在夕阳映衬下透出蓝紫色光辉,宛如一抹淡紫色的丝绒,飘飘渺渺,恰如神仙织就的云锦。残阳西沉,新月东升,平静的湖面铺就了一层红蓝交织的光影。波纹粼粼,光随影动,美轮美奂,不由得让人沉醉,悸动。这让李寻欢不禁想起了一首诗‘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如此真实唯美的写照竟也就出现在眼前。
李寻欢无限欣喜,回头看向一旁的沈遗错,他一直在淡淡的笑,好似完全沉浸在这一片宁静之中,身与心都已完全放松了下来。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站着,一颗心随着山间的清风送来的花香,渐渐的融化在这片湖水之中。
当夕阳沉下了地平线,山坡上的那些被削断的竹节竟然一个接一个的发出了柔和的光亮,星星点点,散布在山坡上,仿佛深蓝的夜空中有了星星的点缀,山坡上的点点星光倒映在了湖水之中,随着湖水的拨动轻轻摇曳,流光溢彩,好似银河一般,深蓝的星空,宁静的星河,让人如坠梦中。那是种一种空灵的感知,唯美梦幻到让人感动。让人不自觉的想要张开双臂,拥抱这世间的一切,你甚至会有一种羽化登仙的错觉。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沈遗错突然感慨的说道“世人皆爱日出时的唯美壮丽,我却独爱这落日后的余晖。在夕阳坠落的那一刹那,我总是会被那真实的眷恋所感动。”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没落后的残阳总是被带着无限的悲壮。一个爱上夕阳的人,他的心是否也充斥无限的感伤。“这里,真的很美……”美到可以让人勘破红尘,让人永远都无法忘记。
沈遗错举起手中的酒坛,一把揭开了封盖。“在这个地方喝酒,是不是会更美?”
李寻欢笑着接过酒坛,仰起头就灌了下去,任由嘴角流出漏出的酒浆,连衣衫都打湿了,那入口的醇香简直是这世间最美妙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好久都不曾这样开怀肆意过了。好像忘却了一切的烦恼。“痛快,沈兄,我敬你!”
沈遗错也是一阵猛灌,之后用袍袖擦去了嘴角的酒渍,显得无比畅快。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大笑而出。“你知道吗,我沈遗错从未像今天的这么开心过,我也从不曾带其他人来到过这个地方。我总觉得他们会毁掉这份空灵的纯净,而你却让懂得了分享的快乐。”
“沈兄赤诚之心,寻欢感同身受。这个夕阳落下的地方让我留下了此生最难忘的记忆。”
沈遗错又灌了一口酒,他潇洒随性的仿佛一个江湖游侠。“是我们两个人的记忆!”
两个人席地而坐,一起倚靠在半截石碑旁,望着远方摇曳的湖光,喝着手中馥郁的纯酿,心中一片清灵澄澈。也不知过了有多久,李寻欢禁不住一阵轻轻的咳嗽,沈遗错恍然回神,说道“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李寻欢点点头,他也确实感到了一阵寒意。
两个人按原路返回,回到草庐,正见到阿杰端着一个木盆正要往屋里走。“阿错哥,你们回来啦。”
沈遗错走上前,接过阿杰手中的木盆,说道“我来吧。”
接着昏暗的灯光,李寻欢看到,木盆中装满了水,水中泡着很多草药。沈遗错将木盆端到床边,放在了老爷子的脚下。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埋怨道“又去吹冷风了?”
沈遗错一面将老爷子的鞋退下,放进了木盆里,一面笑道“我这不是怕您见到我老在您跟前晃悠心里烦嘛。”
“你冻死了,我不管,正好,这世上也就少了一个祸害。只是莫连累了人家这位小哥。”老爷子指的是李寻欢。
沈遗错给老爷子搓揉着洗脚“老爷子忒是偏心,好歹阿错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我若死了,您就一点都不心疼。”
老爷子故作糊涂的摇着头“不心疼,就是有点可惜。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更习惯你给我洗脚的感觉。哎,人老啦,容易念旧啊!”
“您若肯跟我一道回城,阿错便把您像佛爷一样供起来,我以后天天给您洗脚。”
“算了吧,跟你回城,还不被你给气死。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沈遗错苦涩的笑了笑,替老爷子擦干了脚,便去倒水了,老爷子喟叹一声,不住的摇头,没有再理会任何人,躺下身子和衣而卧。
李寻欢与沈遗错在偏房内将就了一夜,可谁也没有睡意,只在一起促膝长谈,第二天一早便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