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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

  •   宫里的老人大都知道,被曦宁帝下旨封为禁地的苦竹院,从前是处阴阴冷冷鬼气森森的地方。从前的大皇子死在里头,许多年前还死过一位一品诰命夫人在里头。具体的年月却是已经连宫里头资历最老的敬事房万宝万总管都说不清楚了。再怎么辗转打听也只是知道,那位夫人是被一场忽然而起的大火给烧死的。

      这是曦宁二十八年的暮春。
      身着龙袍的曦宁帝静坐在苦竹院正中的一个石凳子上。那人死了之后,这院子就被自己封了起来,什么都没变过,他常常一个人到这里来,喝的酩酊大醉,可是却怎么都不能成眠,往往是天色微亮便摇摇晃晃地出去,转向朝堂上朝去。
      他当了二十八年的皇帝了,活了也有这么些年头,自己都时常嫌弃自己活得太久了些。他看着对面那张床,床正中央有个陷下去的暗格,倒了一杯梨花白在自己的杯子里头,举起来摇了摇,“你怎么还不来接我?我明明已经抄足了四十九遍的《地藏经》了,你还不肯原谅我,还不愿意在黄泉路上见我这个可怜人一面么?”
      染了风霜的鬓发,爬上细纹的眼角,唯独不变的,是这人笑起来仍旧是半真半假,似笑非笑,阴晴难测,叫人捉摸不透。
      他忽而幽幽地叹了口气,“二十一年。凝芷,我距你,已经隔了整整二十一个年头。”
      “你那个时候,做什么不走?”他吞下那杯薄酒,手里捏着一只冰种飘蓝花的翡翠镶金玉镯子。“若是从这地道里头出去……”说道这里,像是突然之间惊醒,过去二十一年来从未这么清醒过。
      慌乱地点起一个火折子,将那暗格开了,自己猫着身子钻了下去,手不自觉地发着抖。
      一步一步往下,废弃多年的暗道四出弥漫着灰尘,蛛网散布在各个角落里,一点点地往下走,手扶着粗糙的石壁。
      好不容易到了尽头,他转过头看着自己身侧墙上的那个被蛛网牢牢纠缠住的已经锈掉的烛台,屏气凝神地伸出手,用力转了一下。
      分毫未动。
      南玖愣住,又转了一下那烛台。那横亘在眼前的石壁仍旧是分毫未动,静谧的暗道里来来回回只是听见自己的鼻息和呼吸的回音。
      他英挺的眉毛突然拧了起来,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按在那石壁上头用力地一推……石缝之间的灰尘突然纷纷下落,眼前顿时一片迷雾,他捂住自己口鼻等那灰尘悉数散去,再抬眼去看,才发现这石壁被稍稍转动了一个角。
      南玖心道这暗道是经年未用,年久失修失了灵,这便准备折身回去了,却在转身的时候,听到一声细微的“咔嚓”,自己的靴子似是被什么东西硌住了。他抬脚将那东西拾起来,对着火折子一照——一只珍珠的明月珰。
      周身所有的血液似乎趁着这一刻全部冲上了脑门,弄得自己一阵眩晕。脑海中仿佛出现大火之日的场景,她循着地道一路走下来,烟雾蒙尘,火势猛烈,横梁断裂,木材爆响,在这地道的尽头拧那烛台,这石壁却巍然不动……
      他突然“哇”的吐出一口血来,俯着身子就这自己龙袍的袖子擦了一擦。火折子落到了地上,渐渐地熄灭,唯一的一束光亮被黑暗吞噬。
      “原来……”他扯着自己沙哑的嗓子,说了这么两个字,之后便是一阵叫人害怕的大笑声。他出去的时候跌跌撞撞,因为光线昏暗还被自己脚下的石阶绊倒了许多下,手里却是紧紧地攥着那只耳坠子。

      好不容易见了光,南玖伏在那暗格里头,上半身趴在苦竹院那张焦黑的床上,森白的脸和唇角边上一抹鲜艳的红显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妖。
      这算不算是天意,这人最终没走成,还是陪着自己身边,人也好,鬼也罢,终究是属于他南玖的……想到这里,心头又一痛,她怕是对自己失望了罢,自己那样绝情地待她,抢了她的孩子,还说她的真心,自己再也不稀罕。
      他将她的孩子抢过来,每次叫他“父皇”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与她沾亲带故;他将她锁在那口棺材里头,下了死扣,谁也打不开,除非是生生将外面的那层楠木劈开,那也无妨,里头还有一层白玉镶金的棺材,也是落了死扣,谁也打不开,哪怕她最后只剩下森然骸骨,一缕幽魂也不能叫别人夺了去。
      人也好,鬼也罢,终究是属于他南玖的……

      曦宁帝死在自己当朝第二十八年暮春的某个无比寻常的夜里,起初谁都不知道,大臣们在朝堂上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敬事房万总管才匆匆到了殿前来,扯着如同三十年前一样的尖细的嗓子,“曦宁二十八年春,三月一十六日,曦宁帝于宫中禁地苦竹院——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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