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涟洱传》弦星

2、（二）小芯

　　那日华晔将她拉回屋后就很不对劲，但这并不妨碍芷涟让华晔爱上自己的大计。

　　她真名唤作小芯，是一株刚刚幻化的缨草。缨草这种生灵是要借助了强大的执念方始能够幻化人形，得了七情六欲造化之能，修出缨灵，然后进一步的飞升成仙的。而执念这东西，问三界世间，又归于人类一族最盛。于是若想幻化修仙，第一步便是和一个拥有强大执念的人类建立契约，助她修化人形，而她则还那人一个心愿。
　　一千零六十七天前，正是她幻化的日子，若是错过，则又要等上百年。泊涟洱上贴心的白梣哥哥便为她寻了个尸体。
　　那尸体是个姑娘，已死去多时，一股执念却萦绕身侧久久不散，令她很是满意。
　　九百六十八天前，小芯化出了人形，姑娘的执念融入她体内，消失不见。青的山，绿的水，花鸟虫鱼，于她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
　　九百六十五天前，小芯道别罗嗦的白梣哥哥和不爱说话的朱九姐姐，进入了人世，带着空白的记忆，寻找负心的情郎，让他爱上自己，再一刀杀了他。

　　六百六十四天前，小芯救了人世间的第一个人。
　　那是一个风声鹤唳的夜晚。
　　萧萧的林木中尽弥漫着些血腥的味道，林中的花草鸟兽竞相奔走，一派不得安宁。小芯咬着松子，做在树杈子上荡着脚丫，瞅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咬了一地的松子，小芯终于瞧出了明堂。
　　原来在不是很远的远处，两个人正被着七八个人追杀，追杀的尽是全副武装的形容，而前边跑着的男子则是护着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女子，明显处于下风。
　　男子身上皆是血，机械挥动手中如夜般墨色的长剑，剑锋过处必有哀嚎传来。然双拳难敌四手，又有个不会武功的妇人，很是狼狈。
　　小芯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过去，她咬着松子，一时间很有些恍惚，觉着这情景似曾相识。想了许久，似乎在记忆中，也有一个男子曾这么地护着自己，哦不，应该是那位姑娘，躲避一群人的追捕。正想着，遥遥便瞧见了两人双双跳下山崖的情景，小芯一惊，手上松子撒了一地。
　　未及深思，小芯已催动法术救起了丢落下崖的两人，许是怜悯，许是因为那种相似。

　　六百六十天前，小芯看到了男子身上系着红绳的和那姑娘寥寥不多的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白玉莲花。她心一惊。
　　体内的姑娘没有回应，或者说自小芯化为人形以来，姑娘除了留给她几个斑驳的记忆外，便如同消失了一般。
　　小芯想着她在人世间学的沉默即是认可，自己给自己决定了眼前男子便是她要寻的人。

　　六百三十九天前，小芯隐去灵力化身为人，呆男子身边，这一呆便是两年。

　　可是……
　　华晔这个木头，什么时候才能爱上她呢？
　　小芯趴在窗台，不甚明白地想着。

　　门板“哐当”一声，小芯回头，却见华晔半身染血跌撞了进来。
　　“华晔，怎么了？”小芯忙冲过去紧张问道，在她心中早将华晔划定为她的人，除了她任何人都不能伤了去。
　　眼前人伤势并不重，只是神色颇为颓唐，口中不停喃喃：“报不了了……报不了……报不了了……”
　　报……仇？小芯略一疑惑便想起来了，自自己陪伴华晔身边以来，他就有两个心事，一个是在月圆之夜对着大山莫名其妙地发呆，另一个便是报仇。
　　人类好像总是讲究什么恩怨相报的？小芯摸出草药给华晔包扎手臂，顿时有了一个主意。
　　缓缓在伤口处抹上药粉，小芯突然抬头看向华晔憔悴的脸，炯炯道：“华晔，我可以帮你。”
　　华晔自嘲地哼了一声：“帮我？阿涟，你只是个小姑娘罢了……奥！”华晔吃痛抬头惊讶地看着小芯。
　　却见小芯一副清淡模样，撒上了另一种药粉，清凉之感立即将手臂间的火辣压下去：“信不信我能马上把你这条胳膊废了。”

　　华晔一怔，仿佛不置信般审视眼前这个看着小小的姑娘。
　　“我可以帮你的。”小芯一笑，又讨好道，“我还会爬树，他们捉不住。”
　　华晔嘴角抽了抽，似乎想笑，终还是没笑出来：“阿涟……”
　　“我可没骗你，我帮你废了他，报仇的还是你。不过话说前头，”小芯声音突然转低，掩去先前活泼的模样，“我可是有条件的……”沉默片刻，底气略显不足，“报了仇之后，你能爱我一下吗？”

　　华晔看着小芯，已不若小芯第一次表白时涨红了脸，有些惊叹于眼前这个小姑娘莫名其妙的执著，不过，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呢？他抬头看了一眼那轮此时不可能存在的明月，声音低沉得如细沙滑落：“阿涟，爱并不如你想的这般容易……但，但若大仇得报，我愿和你携手归隐田园桑麻。”
　　这，和她的应该是同个意思吧？小芯似懂非懂点了点头，算是成交了。

　　随后华晔给小芯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

　　故事里有两个男子，他们一块儿喝酒吟诗，一块儿仗剑江湖。他们一个姓华，一个姓江，却比兄弟还兄弟，直到出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唤作莲姬。莲姬倾城一笑，绝代风华，兄弟两人都为其深深地迷醉。莲姬也爱上了其中的一个男子华少，而一颗心终是不能分作两半，许了一人便必要负一人。
　　江少不服，两人决战华山之巅，最终江少却败了，一气之下远走天涯。
　　于是为了一个女子，被整个江湖称道的挚友决裂了。
　　而即便如此，莲姬还是幸福的。
　　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双宿双栖，并很快地为他添了一双儿女。转眼儿女也大，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
　　直到有一天，家里莫名收到一封书信。那书信的主人便是十几年前负气而走的挚友。
　　华少欣喜，欲于好友冰释前嫌，不想紫竹林间，好友的刀竟一刀贯穿了自己的胸膛。
　　他道，那年华山之战是你使诈。
　　他道，我是来带莲姬走的。
　　然而等他赶到华少家中，那里已成了汪洋一片的火海，哪还能看见莲姬的身影。他自觉负了莲姬，悲痛之下，冲入火中，再也没有出来。

　　华晔说，而他错了，莲姬并没有死，在事发之际，她便带着一双儿女逃了，只可惜路途坎坷，女儿失散，自己也染了恶疾，只留一个儿子，誓言报仇。
　　华晔说，我就是那个儿子，他们江家如今的声势，都是拿我华家的血换来的。

　　华晔说着，将牙齿咬的恨恨，小芯这才知道，原来那日那名吹箫的男子叫江尘，正是江少的遗子。

作者有话说

　　——2013.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