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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昭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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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两日,江尘出门办事,留小芯一人在府中安心修养,突然一坨揉皱的小纸团破空而入,纸团上缠了浓浓的鬼气,追出去已不见了踪影。
纸团上写着简洁的几个字。
重伤,速回。
落款却是华晔。
小芯心下一个咯噔,难道……不及深思,便飞身回了小屋。
屋外的院子里,已站了一位锦衣妖娆的女子。院子里仍晾晒了些小芯采来的药草没有收拾。那位姑娘便站在那里端详着药草,艳丽的紫衣铺散开来,满缀的大朵鲜花从她身上娇艳欲出。
那气息,与华晔身上的有点像又不像。
她回头望着小芯一笑,娴雅明媚,小芯的眉头皱得更紧,开门见山的:“华晔呢?”
女子向屋内点了点头。
小芯急急冲入屋去,果见床榻之上躺着一人,不是华晔是谁?
她转身,正见那女子正不急不缓的步进屋来,怒道:“怎么回事!?”
女子不紧不徐,却露出一个哀伤的浅笑来:“姐姐莫要对我发怒,华晔是我哥哥,我怎会害他。”
“哥哥?”小芯一愣。
女鬼做了个揖:“昭晗确是华晔一母所生的亲妹妹,前次报仇心切,伤了姐姐,还望姐姐恕罪。”
昭晗这么说时,却一直是浅笑的,小芯望着她,竟在其中瞧出了几分白梣的影子来。
难道找不到华晔妹妹的消息,原来,她已遭遇到不测。小芯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却不知出在哪里,呵斥道:“你知不知道华晔的身子受了极重的伤,你这样强行附上他会经不住的!不对,凭你没有那样的力量,你还找了其他妖灵!”
“是,”昭晗露出一份懊恼,“只是当时之势,也不是昭晗能控制的了,后来哥哥吐出一大口血来,昭晗才知,原来哥哥早在两年前便已五脏俱损,能活到现在全凭一股强大的灵力维系。此次重伤牵动旧疾,昭晗道行浅薄,只能将他的命险险吊着,想要治好却是不能……只望姐姐不计前嫌,看在与哥哥相识一场的份上……”说着目光楚楚地看着小芯。
小芯走近华晔,后者在床上紧皱着眉头,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她伸出手,缓缓注入一股灵力。
华晔迷迷糊糊一直醒着,缓缓的清凉之感在眉间扩散开来,很是舒坦,这是芷涟吗?果然芷涟便是从前那个守在他身边的仙女罢。
“阿涟,小芯。”他喃喃道。
朦胧中声音响起,她说,“华晔,放下仇恨……”
可是仇恨,又怎能轻易放下?
华晔眼前不觉现起两年前的那次逃难。
那一次,自己带着妹妹和母亲从汪洋般的火海中逃出,但那群歹人依然穷追不已。妹妹失散了,母亲眼睛被熏了瞎,自己身上也被砍了无数刀,已是心灰意冷。为了保护母亲,他不得已引开众人,终跳下了悬崖。
自以为不能再活下去,朦胧中却有个仙女,在他奄奄一息之时来到他身边,用仙露救治他,悉心地照料着。待他醒来时,却不见仙女的影子,只有崖下一条见不到尽头的川水,不知从何延伸而来,又去往何处。
后来他找到了母亲,和一位姑娘。那个姑娘天真茫然,不懂世事,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很像是哪户人家走失娇养的女儿。母亲给她取了个名字,叫芷涟,说是恬淡若芷,绵绵如涟,应这浊世,正好。有了名字,那个姑娘很是兴奋,扑进母亲怀里,他瞄了一眼,想有个女孩替了妹妹照顾母亲也好,便带着她上路,心中却仍惦记着仙女。
那么高的崖摔下,他不可能不死,那么多致命的伤痕,不可能几夜便只剩伤疤。对,仙女,肯定是真的。
许是对方目的达到了,追杀他们的人再没有出现过。
可惜不久,母亲因为身心俱创,口中喃喃着爹爹的名字病逝了,死之前将芷涟的手和他的牢牢地放在一起。
伤痛之余,他便带着芷涟在川水不远处的山坡上定居下来,一边着手报仇,一边呆坐在川边等着仙女的出现。崖下风冷,他日日白天练剑,夜里吹风,不眠不休,身子极容易就垮了,旧伤迸裂,发了高烧,昏死在崖下。
然而就是那晚,他又遇见了仙女,仙女声音颇有恼怒:“你这么倒腾来倒腾去,是想将我苦心修炼的法术尽数耗光么?”
华晔并未想到过这一层,心略有愧,却听得口中不知何时学的死皮赖脸道:“若仙女日日都能现身一见,在下也不用这般崖下苦守了。”
仙女“唔”了一番,似乎真在考虑这个问题,末了道:“那我们便约了月圆之夜,你对着这穹川之水喊我的名字,小芯,罢。”
那夜月光不甚明媚,他又发了高烧,只隐隐望见仙女面上一袭薄纱,留下草木芬芳的味道。
那之后,每个月圆之夜,小芯果都如约而至,可惜她狡猾的很,每每现行前总将华晔迷个半晕,亦或者施个法将其眼目封住。
她道:“我是仙人,仙人是不能轻易让人瞧了去,会折寿的。”
他哑然失笑,不知她编排的这理由是指折自己的寿还是她的寿。
直至一年前的又一个月圆之夜,小芯再没有弄晕他,只遥遥地立在对岸的大石上不过来。
她道:“你已大好了,即便没有我,也可以又活蹦乱跳打打杀杀了。”
华晔心里涌起一种要离别的不祥预感,他向对岸跑去,喊道:“小芯,不要走。”
大石上绿衣飘然的她清点下巴调皮一笑,面纱勾勒出美丽的轮廓:“你若再敢虐待自己,我就再也不出现,看你能找到我么。”
言罢,转身消失。
华晔都还没有看清她是怎样离去的,只记得那清丽的背影飘渺而孤寂,随风而逝。
其后华晔依旧不死心,仍去到崖下死守着小芯,甚至更加频繁了,小芯却再也没有一次出现。
那夜依旧失落而归,却望见一名女子一袭绿衣浴着月光背对他坐在院子里,挺立的腰背陌落飘渺,他心念一动,脱口而出:“小芯。”
那背影晃了晃,回过头来,惊喜中带着讶然,她东张西望了一阵,后指着自己问道:“华晔你可回来了,方才叫的,是我?”
她终不是小芯,华晔叹了口气,上前抚着芷涟脑袋:“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刚刚做了个噩梦,梦醒你却不在,很是担忧,便坐在这院子里等你。”
华晔心又一颤,他终于记起这些日里芷涟关切的目光,他抬头望了眼清亮的月光,沧然一笑,使劲揉了揉她的脑袋:“傻丫头,我已经没事了。”
小芯,终究有缘再见罢。
直至日前,他听昭晗说,芷涟不是普通人,而是泊涟洱上的缨灵,果然么,果然芷涟便是小芯?
只是,只是为什么她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为什么那日林中要帮江尘?
华晔缓缓睁开眼,望着眼前的那一团碧绿,伸手紧紧握住了在他额间的那一只皓腕。
他目光沉邃,带着忧伤:“阿涟,为什么要喜欢他……”
小芯来不及激动华晔终于转醒,听得那一声才发现自己已被昭晗用鬼缚缚住。
小芯看了眼笑得别样诡异的昭晗,对华晔怒视道:“你们合伙骗我!”
华晔垂了眼:“对不起,但江尘,一定得死。”
“那江尘有什么好的,你被他迷住不过因了强插入的那段记忆罢了,怎比得与哥哥两年相守的一番情意?”昭晗笑的愈发灿烂。
小芯眉头皱起:“我早该猜到,白梣着急的并不是遗失的玉璧,而是寄居在玉璧中的残魂,便是你。”
昭晗不做理会,径自说着:“我却不懂姐姐因情幻化,遇情一物便格外凶险,这真的值得么?”
“看来白梣对你不错,什么事都与你说了。”
昭晗难得地露出一丝女儿情态:“白大哥只是将昭晗当了知己,随意说了些恼心的事罢。但既然听了,昭晗自然也不愿他一番苦心却成一场空。”
“我与白梣的事你管的倒多。”
“那么哥哥呢,虽然骗了你,但他心心念念唤的全是你的名字,你又可忍心?”
小芯心念一动,表情微缓,向华晔看去,那幽深的眼眸,让人怜惜的很……却听得他说“我此生最大的错,便是那时将你送到他身边”,正惆怅间,忽觉灵台一颤,随即天旋地转。清明过来时,自己竟被封在昭晗玉中。
昭晗娇笑望着手中玉璧,只见半璧殷红染血。
“就这样伴着哥哥一生,待江尘死了以后,便可安然回到波涟洱,修仙得道,岂不快哉?”又道,“我是得了白梣的恩情才助你,莫要太感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