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道烟华》许连年

22、第二十一章 此情纵是永相离

　　每年的中秋节，欧阳兰若的府上都一派喜气，因为欧阳兰若向来体恤他们这些下人，尤其是那些做婢女的女孩子们，花一样的年纪，却被锁在深深的庭院中，让欧阳兰若每次想起心中都会有替她们惋惜。

　　今年中秋节，下面的人早早的就得到了消息，欧阳兰若今年要带所有的女孩子去滨炎胡赏月。马上就要到中秋节了，已经有一批人前去滨炎湖布置。

　　而像莺儿、蓝儿她们这样的一群丫头，则在府中等着那一日的到来。

　　欧阳兰若坐在大厅里，端起茶碗，用茶盖轻轻拂动里面的茶叶：“可都布置好了？”

　　下首立即有人笑嘻嘻的答道：“早就布置好了，就等公子到时候带人过去……”

　　“好！”欧阳兰若随即放下茶碗，随意的看了身边的丫头一眼，然后扫视四周。

　　随后又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吩咐道：“没你们的事了，下去吧。”

　　“是。”下首几人见他神色有异，不便多言，忙退了出去。

　　“清清……”那几人刚退出，欧阳兰若便看向立在自己身边的丫头，“这几日怎么不见蓝儿？”

　　“蓝儿因为前几日错过点卯的时间，被张妈妈罚去浆洗衣服十日，所以公子这几日才会见不到她……”欧阳兰若府上没有那么多规矩，所以下人回话有时候也是直截了当的。

　　“她被罚去几日了？”欧阳兰若复又端起茶碗，啜了一口。

　　清清想了想道：“三日了。”

　　“去告诉张妈妈，剩下的几日也不用让蓝儿再浆洗衣服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让她去做……”欧阳兰若放下茶碗顿了顿道，“去让蓝儿到书房里为我写几个字。”

　　“是。”清清也退出去了。

　　清清前脚刚跨出门，欧阳兰若后脚便上前扶着门框，望着湛蓝的天空缓缓开口道：“秦占，我的好兄弟，你不会怪我吧？”

　　“秦将军，这边请……”不远处传来管家的声音。

　　欧阳兰若忙回到椅子上坐好，端起茶杯装模作样。

　　秦占跨进来，看到他端着茶碗笑道：“还真难得，竟然还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喝茶！”

　　“没办法啊……”欧阳兰若也站起身，“谁让我养的丫头们，一个比一个会刁奴欺主，硬是将我的美酒换成苦茶！”

　　“兰若公子本就与众不同，府上的丫头怎能平凡的了啊？”秦占笑着，自己倒不等欧阳兰若开口自己先坐下了。

　　欧阳兰若也忙坐到他身旁挑眉道：“我前几日给你提的事情，你真的决定拒绝？”

　　秦占看着他良久，末了点点头。

　　“算了吧……”欧阳兰若看着他轻笑道，“做了这么多年兄弟，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明明早就中意她的……”

　　“兰若，以后就不要再提此事了！”秦占看向他正色道。

　　“是不是因为……”欧阳兰若也看着他正色道，“她是我用三个貌美姬妾换来的，所以你感觉不好夺人所爱……”

　　秦占不语。

　　“我有碧颜已经够了……”欧阳兰若看着他戏谑道，“那么好的姑娘放在我身边……可是很危险的！”

　　秦占抬起头看向欧阳兰若。

　　大厅内霎时间变得寂静无声。

　　蓝儿将一盆浆洗过的衣物放在地上，一一拿出晾晒。

　　几个丫头的嬉笑声从不远处的影壁后面传来。

　　她们的话语竟清晰传入蓝儿的耳中。

　　“颜夫人可真有办法，把咱们公子迷得神魂颠倒的……”

　　“可不是，前几个夫人在公子身边呆过的最长时间也不过是一个月，然后便被送走走了……可颜夫人在府上已经住了将近四五个月了……”

　　“会不会是……”一个丫头突然惊喜道，“颜夫人有喜了……”

　　“不可能……听说……”一个丫头突然压低声音，“公子每次刚离开夫人那里，立即便会有人送去一碗药，并且那人亲眼看着夫人一口一口喝完，才肯放心离去……即便是受宠的颜夫人也是如此……”

　　“奇怪……虽说咱们公子才貌双全，可也老大不小了，为什么一直不肯留下自己的子嗣呢？”

　　“听说几年前……”一个丫头将声音压得更低，蓝儿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欧阳兰若待下人向来宽厚，尤其是他们这些做丫头的女孩子们，所以她们才能无所顾忌的畅所欲言。

　　欧阳兰若才貌双全不假，但却流连花丛，还时常带貌美的女子到府上，然后过不了几日，便又厌烦，匆匆将她们送走，然后再带进更美貌的女子。

　　只一点，他虽好色但却从来不碰府里的丫头，虽说丫头们地位卑贱，但也不乏容貌秀美者。

　　蓝儿进府里这么多年，的确也从未见他对哪个丫头中意过。

　　所以她更加疑惑他那两次对自己的作为。

　　“蓝儿……”听到有人叫她，蓝儿匆忙回头。

　　看到来人，蓝儿笑了笑：“清清，你怎么来了？”

　　清清走上前笑道：“公子说了，剩下的几日你也不用洗衣服了，公子让你去书房帮他写几个字……”

　　这个变故让蓝儿有些吃惊，直到清清走远了，她还杵在当地，良久她才挪动脚步向书房走去。

　　秦占来到书房时，蓝儿正在习字，秦占并未出声，只轻轻走到她身边。

　　待蓝儿察觉到脚步声时，秦占已经来到她身边。

　　“在写什么呢？”秦占抬首看过去。

　　只一眼，他的神情便僵在脸上了。

　　她并不是在习字，而是在作画。

　　她在画一名男子，画中的男子飘然洒脱、玉树临风，但却不是他。

　　蓝儿未曾想到会有让人不声不响的进入，待听到秦占的声音后，着实惊得不轻，匆忙将画团成一团，转过身，紧紧攥在心口。

　　一时间，她心乱如麻。

　　欧阳兰若让清清将自己叫到这里，然后秦占便也来到了这里，她又怎会不知他的意思。

　　“对不起……”秦占突然打破尴尬的气氛，“打扰姑娘雅兴了……那我……先告辞了……”

　　“秦将军……”蓝儿突然叫住了他嗫嚅道，“我愿意的……”

　　秦占本已跨出几步，听到她的话，转过身看她：“愿意什么？”

　　蓝儿低下头，泪湿了眼眶：“我愿意做将军的侍妾……”

　　秦占看着她，不语。

　　“蓝儿只是一个婢女，身份低微，承蒙将军看得起，蓝儿感激不尽……愿意从此以后好好侍奉在将军左右……”

　　蓝儿看了看秦占，见他盯着自己，始终不语，复又低下头道：“他曾经救我从宫中救出，那幅画……是我对过去的一个交代，当做终结……仅此而已……倘若蓝儿有幸跟在将军身边，自会心里眼里只有将军一人……”

　　秦占向前几步，紧盯着她，“他把你让给我，而你也同意就这样被送给别人……你们都把我当成什么了？”

　　“将军……”眼见秦占转过身欲离去，蓝儿疾步上前，想要拦住他。

　　但秦占却推开她，决绝的跨出了门外，径直而去。

　　清清捧着一幅画走进来，看着欧阳兰若背影道：“公子，你让我取的画，我已经取来了。”

　　欧阳兰若转过身朝她笑了笑，淡淡道：“烧了吧。”

　　本是一时兴起之作，没有必要留下。

　　“什么？”清清不敢置信的再次问道。

　　欧阳兰若一字一顿道：“我让你帮我把画烧了……”

　　清清也不敢再次开口，欧阳兰若挥挥手，示意她下去。

　　清清忙抱着画，走出大厅。

　　欧阳兰若向来喜欢书画，再旧的都舍不得丢，而她手中的这幅画，明明是刚刚裱好的，他又怎舍得让烧掉？

　　清清越想越不对劲，索性找个无人处，偷偷打开来看。

　　只见，画中女子似睡非睡，貌美异常，但却有几分熟悉，女子手握兰花，连身后都隐隐约约能瞥见一片兰花。

　　但清清始终将目光停留在女子的脸上，那么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

　　突然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她一惊，慌乱中将画丢在地上。

　　“在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莺儿笑嘻嘻的凑过来。

　　“没什么……”清清朝她尴尬笑了笑，忙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画。

　　“咦……”莺儿也蹲下身盯着画中的女子道，“这不是蓝儿吗？”

　　清清心头一亮，再次摊开细细看，眼睛、鼻子、嘴巴……可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蓝儿？

　　“这是谁的画啊？竟然会画蓝儿！”莺儿眼中满是不解。

　　清清也遥遥头：“是公子让我自他房中取出的。”

　　“所以你就在半途偷看……”莺儿笑道，“也不怕被张妈妈瞧见了罚你！”

　　“不是的……”清清连忙摆手，“公子让我把这幅画烧了，所以我才忍不住偷看的……”

　　“这画中女子有七分像蓝儿，公子画的也不一定是蓝儿。若被公子放在房中，自然是极宝贝的，又怎会让你烧了呢？”莺儿也看着画像若有所思，但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午后的大厅，清静非常，秦占站在欧阳兰若不远处，默然良久才开口。

　　“你待我的情意，我心里清楚，但你也总不能难为蓝儿，她是个姑娘家……”秦占看着欧阳兰若道，“况且……她心里已经有人了……”

　　欧阳兰若手中的茶碗颤了颤，险些摔在地上：“对不住……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秦占继续道：“她为了报你的恩，为了全我们之间的兄弟情意，宁愿委屈自己，甚至亲口对我说……愿意做我的侍妾……”说到最后，他竟眉头紧锁。

　　欧阳兰若低下头默然不语。

　　秦占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意图，便道：“我先走了……”

　　说罢转身离去，欧阳兰若依旧呆呆坐在那里，竟也没有起身相送。

　　欧阳兰若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匆忙起身，疾步跨出门槛，向书房走去。

　　待他赶到书房时，看到蓝儿还在，他心里似乎长长地舒了口气。

　　蓝儿看着他，缓缓开口：“公子……对不起……没能帮上你……”

　　欧阳兰若缓缓走近她：“我从没想过让你为我做什么事情……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秦占……所以……还有前两次的事，我心中始终对你有愧，所以才会这样自作主张……”

　　蓝儿低下头，低声啜泣。

　　欧阳兰若突然走上前，轻轻将她揽在怀里：“蓝儿，是我对不住你……以后我再也不会如此了……”

　　蓝儿连连摇头，在他怀里愈发哭得伤心。

　　她手中还紧紧攥着刚刚被匆忙折起却未作好的画。

　　而画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欧阳兰若！

　　可两人离得那么近，却始终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