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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曾忆箫声花解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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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好处,郊外那片桃花林开得依旧灿烂。
桃花深处的几所房屋,在花开时节越发显得幽静深远。
一阵清风掠过,在枝头轻颤的花瓣,肆意零落。
一年过去了,沉烟又一次来到了这里,她坐在他曾经坐过的石凳上,视线越过疏落的桃花树,落在了远处的几座坟墓上,久久不曾移开目光。
她又忆起了曾在这片桃花林中见过的那个吹箫人。
难道这里竟埋葬着他的亲人?
所以,她才会在一年前的今日,在这里景色最美的时分,遇见他。
她抬头望了望天际一片浮青跃白和不时从眼前飘落的桃红,耳边竟再次回响起他灵动的箫声……
沉烟已经好几次藏在隐蔽处,偷偷的看他。
每次听他的箫声,就好像走进了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潺潺的流水,干净的山石。天空如洗,隐隐的远山镶在天边,清风拂过脸庞。视野所及之处竟都是清新的树木花草,而它们就好像都有了生命,她甚至能隐隐听到它们的呼吸声……
那涤荡灵魂的声音,竟真是由一段箫管发出,沉烟心中好奇,便日日都来此处,而那个人也日日都在。两人像是约好了一般,沉烟每次来,都能听到箫声。
不知何时桃花竟落了他一身,一曲终了,那人竟抚箫自语:“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愿我的箫声能让你有所知,有所悟,有所行!”
说罢看着沉烟躲藏的方向,浅浅一笑。
沉烟听罢他的话语,在心中不禁疑道:“难道他一直都知道自己?”
那人欲从石凳上起身,这才看到满身的落花,便微笑着拈下一朵,喃喃道:“忍踏落花去,空负南雁归。”
然后,他缓缓站起身,向着和煦的春风微微一笑,方举步离去……
沉烟站起身,一直呆呆地望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漫天桃花中。
他对她来说就真的像一阵风,来得快,去无踪。
就在那么一瞬间,沉烟忽然感觉自己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慢慢改变了,从未有过的感觉,迅速席卷全身。
第二天,她在这里一直等到日落,都未曾听到他的箫声。
第三日如此。
第四日,也是如此。
往后的日日,都是如此。
看来当日,他的话,竟真是对自己说的。
“忍踏落花去,空负南雁归。”沉烟反复吟着这句诗,心中疑惑更重,他既然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偷听他的箫声,为什么不直接道明?
也罢,萍水相逢,缘分早已随风逝去,不再言,不再想!
桃花谢了,结出了硕硕的果实。
只是沉烟已经无缘看到了,她本是要前往泗水之畔赴约,无意经过此处,为箫声驻足,竟耽搁多日。
不见了吹箫人,她当然也要离开。
沉烟坐在桃花树下,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一年过去了,又是她赴约之时,她又鬼使神差般的来到了这里。
她仰起头望了望暮色中的桃林,这时她才依稀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匆忙站起身,离开桃花林,向南疾步行进。
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到了泗水之境。
她站在岸边,望着烟波浩渺的湖水,笑道:“洛水,我来看你了,怎么还不出来?”
“非也非也,早就出来了,只不过你未看到而已!”一阵水波荡漾,一位俊俏男子的身影在沉烟身后渐渐清晰。
沉烟转过身:“洛水,你的法力又精进不少……”
“那是自然……”洛水随意一挥手打开一把折扇,扇面上四个歪歪斜斜的大字,写的异常张扬醒目。
沉烟望了许久才发现原来写的是“泗水之神”四个大字,立即神色一滞,满目含笑,说不出话来。
良久沉烟才开口道:“这是你自己写的?”
洛水特意向前走几步,瞥了一眼扇面,呵呵笑道:“是啊!小弟写的不好,阿姐切勿见笑!阿姐,今年可是来早了啊!作为感谢,小弟特奉上一首小诗,还望阿姐不要嫌弃小弟才疏学浅!”
沉烟又是一惊:“你几时学会作诗的?”
洛水将折扇合起:“非也非也,熟读了三百多日的诗书,不会作诗也会吟啊!”
沉烟不禁莞尔:“看来洛水小弟真是个文武全才啊!”
“过奖过奖……听好了啊……”洛水重新打开折扇一本正经转过身去缓缓开口念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四句诗文念罢,洛水匆忙转过身来,看着沉烟笑道:“阿姐不知道,为了找这一首诗,我几乎翻遍了所有我知道的书,功夫不负苦心人,最后终于被我给找到了!”
上一年,沉烟来到泗水之境时,早已经过了约定之期。洛水一直追问,为何她会来迟,她一直未曾开口告诉他。今日他念出这几句诗,分明是知晓了上一年她来晚的原因。除非他修成了花月镜水,才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任何事物,否则的话,便再无其他可能。
沉烟脸颊微微红了红,随即看着洛水笑道:“洛水,你何时练成了花月镜水?”
洛水道:“正在未成将成之际,还有些生疏,所以没能看清人面的摸样?”
沉烟朝他微微一笑,脸颊却更红了。
“阿姐,你看……”洛水凑到她跟前,一帘水幕在半空中徐徐展开,以水化镜。
一道清冷水光,从水镜中射出,倾泄到沉烟身上。
水镜中开始显现去年桃花林的情景,那名男子坐在桃花树下吹箫,而沉烟则躲在暗处沉醉在箫声中。只不过镜中的两人面目十分模糊,无法看得真切。
洛水一挥手,水镜化为一汪清水,坠入湖中,激起一阵清泠水声。
沉烟看着无垠的湖水喃喃道: “从未听到过那样的箫声,空灵澄澈,不染世俗,含有一种涤荡灵魂的力量。乐由心生,倘若他的心境不是如此,又怎会有如此的天籁绝响?”
洛水听到她的感慨忙凑过来:“阿姐可否需要我帮你看看他现在何处?”
沉烟摇头微笑道:“若是有缘,自会再见,顺其自然,一切随缘便好。”
洛水轻轻“哦”了一声。
沉烟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道:“既已修成镜水之术,那么你一直以来想要找的人……想要知道的事情……”
洛水神色有些许失落:“虽说镜水之术能看到前后一百年的事物……可那件事情似乎已经过去太久了……”多男子来好似拼命一般修炼镜水之术,本以为可以解开心中的沉积已久谜团,但到头来仍旧是徒劳一场,“况且,有些事情也是需有缘才有机会通过水镜看到……”
沉烟双唇颤了颤,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洛水突然抬起头,看着沉烟,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阿姐,可否帮小弟一个忙?”
沉烟感觉他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但也看不出有什么古怪:“什么忙?”
洛水脸上笑意更浓:“去一个地方,寻一样东西,救一个人。”
沉烟瞥了他一眼道:“何处?何物?何人?”
洛水呵呵笑道:“去古藤林中心,只要寻到沼泽地里的碧水青莲便可救人。至于救的是何人,姐姐到了便知!”
“洛水……”沉烟看了他一眼,幽幽叹道,“罢了……现在问你,你肯定也不会说,等我到古藤林,就什么都知道了!”
“阿姐真是冰雪聪明……对了,差点忘了告诉阿姐……”洛水用扇柄敲了敲手,神色突然凝重起来:“古藤林那个地方不简单,就连人间至纯至净的泗水,在流经古藤林之后,所到之处,方圆十里也寸草不生。但令人不解的是,周围的村民接触河水却能毫发无伤,但却无一例外的在两个月之内离奇失踪,所以那个地方甚是可怖,阿姐在去之前应该好好斟酌,到底值不值得走这一趟?”
沉烟微微笑道:“再有凶险也值得走上一遭!更何况还是洛水小弟亲自开口求我!”
洛水颔首道:“多谢阿姐,那小弟我就在这里静候佳音了!”
沉烟离开泗水之境后,便立即趁着夜色调转方向赶往古藤林。
沉烟赶到那里时,已经是次日清晨,四周的薄雾还未散尽,所有的一切好像才刚刚开始从沉寂中转醒。
沉烟望了望一棵棵高耸入云参天古木,低下头径直踏入古藤林。
越往里行进,光线越暗,沉烟踩着坑坑洼洼的地面,凭直觉往前直走。
没过多久周围环境渐渐变亮,远处的一条小河的水光穿过稀疏的树木映入眼帘。
沉烟隐隐约约还看到一个人手执长长的竹蒿,立在河中心的竹筏之上。沉烟心中一喜,不自觉的加快步伐。
可是道路却越来越难行,她不禁低头一瞥,赫然发现自己脚下踩的根本不是什么坑坑洼洼的地面,而是数以亿计白森森的头骨。她连忙施用法术,想要快些逃离这里,试了几次,却发现连最基本的法术都施展不出。
一阵令人窒息的绝望袭上心头,她不敢再往地面张望,一心只想早些离开这里。
可明明河岸近在,任沉烟再怎么奔跑,离河岸的距离似乎从未缩短过。
就在这时,河面上那人撑起了竹蒿,位于河中心的竹筏渐渐向岸边靠近,沉烟似乎看到了些许希望,更加卖力地向河岸奔去。
这次,没过多久沉烟便到了岸边,同一时间竹筏上的那个人也到了岸边。
一阵清凉的风从河面吹来,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
沉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望向河面,不知何时清澈的河水竟变成了猩红的血水。
沉烟忙走近,看着头戴斗笠须眉白发的掌蒿人道:“前辈是何人?为何会在古藤林?这条河的河水怎么会是血水?古藤林的地面上为什么全是白骨?”
掌蒿人抬起浓密的白眉看她,沉烟却始终看不到他的眼睛,他道:“吾乃掌蒿人霍启苏,一百年前欲将古藤林鬼魅渡化超生,好让他们重生为人。奈何前途漫漫,百余年来的努力竟未能渡化超生一人,现已改行,专门渡人、妖、魔为鬼魅!这条河的源头本是泗水,奈何鬼魅的怨气太重,杀人不见血,但却让他们所杀人的血全都流进这条河里,于是这条河便变成了血水河。至于古藤林中的白骨,姑娘竟也不知吗?古藤林这个地方,以前是个古战场,无数将士战死沙场,无人收尸掩埋。今日,姑娘踩着他们的头颅前来,过了今日恐怕便会有其他人踩着姑娘的头颅前来!姑娘可还有其它疑问?”
沉烟望了望他随风飞舞的白色须发以及黝黑的皮肤,忙颔首道:“前辈教诲,晚辈如醍醐灌顶,受益匪浅。看来此次前来古藤林,晚辈恐怕要不虚此行了!”
“姑娘的确会不虚此行,因为古藤林的力量今天又要壮大一分了!姑娘,来到古藤林,所有的挣扎便都是徒劳,随我乖乖前去河中心,我亲自动手会让你少些痛苦,请吧……”说罢,看向沉烟示意她上竹筏。
沉烟朝他点点头,泰然自若的踏上竹筏,霍启苏将竹蒿轻轻一点,竹筏便已离岸,向河中心划去。沉烟望着河中翻滚的血浪,开口道:“晚辈还有一事不解,可否请前辈赐教?”
霍启苏爽朗笑道:“距河中心还有一段距离,姑娘倘若还有什么疑问要抓紧时间啊!”
沉烟道:“古藤林终日不见阳光,前辈百余年来都居在此处,为何皮肤却如此粗糙黝黑,这和前辈的白眉白发很不相称!”
霍启苏身形微微一滞,随即笑道:“吾百余年前打渔为生,常常出海,生的黝黑本无可厚非。这么多年来,吾渡化的人和妖数以千计,倒是很少见像姑娘这样视死如归的人,不对,是视死如归的妖!”
“前辈有所不知,我并非视死如归之妖。更何况还得看是何种死法,为什么而死。倘若像这样,死的不明不白,毫无意义,我自是不愿!”话还未说完,身形陡然一转,利爪毕现,右手狠狠锁住霍启苏那双正准备有所动作的手,左手则揪住他的须发,由下向上硬生生从他脸上揭开,露出黑炭一般狰狞的面孔来,就连脖颈也是黑的。
沉烟心中虽然早已有了防备,但此刻瞥到他的真面目,仍是大吃一惊。也正是因为刚刚风吹动他长长的须发,沉烟才从发丝缝隙中瞥到他脖颈的颜色,这才起了疑心。
霍启苏惨喝一声,双手用力想要挣开钳制,奈何沉烟的长长的指甲深深地嵌进他的手腕,将他扣得死死的。但他的伤处却不曾见有血液流出,沉烟心中疑惑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