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道烟华》许连年

13、第十二章 断月本是无情处

　　第二日黄昏，夕阳淬落，晚霞染红了大半个天空。

　　木叶萧萧，欧阳兰若抬头随意望了望门外，悠然自得地自斟自饮起来。

　　秦占在房中踱来踱去，抬头瞥了他一眼，突然摇摇头叹了口气：“朝廷已经同意将她交给红剑山庄进行公审，而且红剑山庄还邀请众多武林中人前往，倘若到时她以前的旧账再被翻出，恐怕就再无生还的可能了！”

　　“兰若……”秦占缓缓走到桌前看着他，“你想到办法了吗？”

　　欧阳兰若摇摇头：“她以前欠下的人命债太多，此次公审定会有许多仇家闻讯前去向她寻仇。只要她一踏入红剑山庄，除非是神仙，否则就没有一个人可以救下她！”

　　“那就只剩下这一个办法了……”秦占看着他若有所思道。

　　欧阳兰若语气异常坚决：“一定不能让她踏入红剑山庄！”

　　秦占望向门外，又叹了口气：“那她不是以后得永远隐姓埋名，每日战战兢兢的度日。”

　　欧阳兰若又饮了杯酒，笑道：“又不是没隐姓埋名过，放心吧，集月有经验的，一定能应付过来的！”

　　“以前是并未惊动朝廷，可这次不同。集月这次要想全身而退，那就必需面对武林和朝廷的双重追杀！”

　　“唉……”欧阳兰若叹了口气道，“倘若有方法平息众怨，那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这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又有谁肯退让一步呢？即便集月有心赎罪，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给她机会改过的！除了阻止她前往红剑山庄，我们现在真的别无他法！”

　　秦占颓然坐在桌前，看看欧阳兰若。

　　之后便是良久的静默。

　　蓝儿轻轻地走进来，换上了一壶新酒，看看两人的脸色，斟满酒后，忙悄悄退下。

　　蓝儿刚出去，欧阳兰若便缓缓站起身看向门外的来人：“集月……”但当他瞥到她身后的尾随而至的另外四个人时，脸色微微变了变。

　　秦占见到欧阳兰若如此，也忙站起身，侧身望去。

　　那四人全是昌黎国国师的手下，和红剑山庄的人一齐来到，听说他们负责将集月毫发无损的带到红剑山庄。

　　集月进入后，他们则守在门外，集月款步走近欧阳兰若和秦占，向他们微微一笑，径直走向桌前。

　　两人就这样一直注视着集月，从她踏入屋内到她坐在桌前，竟从未挪开过视线。

　　集月坐在桌前，斟一杯酒看向呆若木鸡的两人道：“你们两人准备站到何时啊？”

　　听到集月的声音，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忙对视一眼，匆忙坐下。

　　“我是来向你们道别的……”集月抬起头望着两人，极力掩饰心中的失落，“我要明日便要动身了……人生能能得一知己，死而无憾……而我更加幸运，竟有两位知己……”

　　欧阳兰若顿了顿，突然朝门外大声唤道：“蓝儿……”

　　蓝儿本也是守在门外，面对四个大男人，本就感到有些拘谨，听到他的声音，急急忙忙的跨进门：“公子，有什么吩咐？”

　　“把门关上，我的风寒刚刚痊愈，不能吹风！你顺便也留下斟酒吧！”

　　“是。”蓝儿忙依言掩上房门，立在旁边。

　　欧阳兰若和秦占几乎同时望着集月开口：“你真的要去红剑山庄？”

　　集月微笑着看向两人微微颔首，随后盯着欧阳兰若道：“兰若，不要总是浑浑噩噩的度日了，你的身体真的经不起你如此折腾！你体内的灵珠，我曾经用蛊帮你压制住它的气息，其他人应该察觉不出。我真正担心的还是你的身体，以蛊入药的药效马上就要过了，何况你还整日纵情酒色，一点都不怜惜自己的身体，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变成这样？难道还是因为你义父的死吗？你到现在还始终无法打开这个心结？”

　　欧阳兰若一直盯着她，默然片刻道：“你想让我好好活下去，我也同样想要你好好活下去！这样好了，我答应你从此以后戒酒戒色。你也答应我，不去红剑山庄，好吗？”

　　集月缓缓垂下头：“兰若……对不起……”

　　“我要的不是道歉！”欧阳兰若看着她，目光如炬。

　　集月复又抬头，看他一眼，突然避开他的目光，转头看向秦占道：“秦大哥，我到现在才明白，忘忧蛊并非真的能让人忘忧，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宁愿选择直面过去！”

　　秦占看着她，无言。

　　集月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玉匣，递到秦占面前道：“离别将至，我也无话可赠，只能将这一物赠给秦大哥，权当祝福之语，还望秦大哥切勿嫌弃！”

　　秦占缓缓伸出手，接过盒子，看着她欲言又止，良久吐出两个字：“保重！”

　　集月看着他，点点头：“多谢秦大哥！”

　　欧阳兰若道：“明日真的就要走吗？”

　　“是。”集月眼中满是坚定。

　　“那好……”欧阳兰若站起身，端起酒杯走近她，“最后再与我们两人饮一杯吧！”

　　这边秦占也已经端着酒杯走近。

　　集月忙端起酒杯，三人一同饮尽。

　　谁知集月刚放下酒杯，身旁的两人闪电般同时出手，点向她背后的穴位。

　　集月完全没料到他们会在她背后突然出手，即便武功再高，也无法弥补一念之差，她身躯一软倒在欧阳兰若怀中。

　　欧阳兰若看了看怀中沉沉睡去的集月，抬头向秦占笑道：“她只担心酒中会有问题，却没想到人会有什么问题！”

　　说罢，又瞥了瞥秦占紧紧攥着玉匣的手道：“对了，她刚才给你的什么东西啊？”

　　“她给我的东西，岂能让你白看？”秦占戏谑道，“等有一天你真的把酒色都戒了再说吧！”

　　“唉……”欧阳兰若叹气道，“那等于说我这辈子都没机会看了！”

　　“最好是这样，不过也得看你自己的造化啊！”秦占若有所思的看向他。

　　欧阳兰若抱着集月绕过屏风，将她放在软榻上。

　　秦占走近一脸惊愕的蓝儿，压低声音道：“蓝儿姑娘，这件事还需要你的帮忙。”

　　这时，欧阳兰若正从屏风后转出，侧身看着她。

　　蓝儿向秦占点点头。

　　守在门外的四个人，见集月进入这么久却还未出来，心中略有不安，而且屋内竟好似没了丝毫动静。

　　几个人守在门外甚是无趣，闲聊几句仍觉索然无味，心中都不免担忧起来。

　　后来他们索性一个个都贴近门板，侧耳听里面的动静。

　　屋内隐隐传来衣物悉索之声，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是两人撕扯之声，然后突然爆出一阵衣物撕裂的清脆声音。

　　“欧阳兰若，你想要干什么？”女人急促的声音传来，门外众人俱是神情一滞。

　　“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的心意，你不接受也就罢了，还时常带上你的小情人来刺激我！不过你的小情人现在已经弃你而去，更何况过了今日你有没有命还两说，今晚你就从了我吧！权当报了我曾经对你的恩情！”

　　女子闷哼一声，好似落入欧阳兰若怀中。

　　“蓝儿早已经从了秦占，你还想躲到哪儿去？”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欧阳兰若，你放开我！难道喝点酒你就疯了吗？”好似饮过酒的的缘故，女子的声音有些嘶哑。

　　女子仍在挣扎：“放开我！”

　　“啪”一声清脆的声响，久久回荡在门口。

　　女子好像结结实实的打了男子一耳光。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突然静止了。

　　谁知道紧接着便是另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女子痛呼一声，摔倒在地。

　　“你这个贱人！”

　　男子好像上前几步，一把提起她，女子挣开他，却撞在了身旁的桌上，一桌子还未下去多少的酒菜就这样摔在地上，满地狼藉。

　　碗碟碎裂的声音清晰地穿透耳膜。

　　屋内再次传出衣物撕裂的声音。

　　“欧阳兰若，你这个混蛋，我不想杀你，你最好快些放手！”

　　就在门外四人觉得他们实在无法再坐视不管，正琢磨着如何进入时。

　　一阵呼啸的风声过后，房门大开，女子披着一身破烂不堪的衣服，冲出门外，将他们四人撞得东倒西歪，哭着跑开。

　　四人望了望女子的背影，连忙凑过来向屋里面看去，秦占和另一名女子好似躲在屏风之后，不时有动静从屏风后传来。

　　欧阳兰若左颊高高肿起，此刻他正扶着腰，缓缓从地上艰难的直起身子，抬首蓦然瞥到四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忙整了整衣襟，嘴角勉强扬了扬：“还没看够？难道没见过本公子调戏姑娘失手啊？”

　　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愣了愣，直言不讳：“好像还真没见过……”

　　旁边的人连忙捅捅他，示意他赶紧闭嘴！

　　欧阳兰若捂着红肿的左脸，笑得阴险万分：“你们秦将军也在这里，要不要我帮你们唤他出来？”

　　四人连忙支支吾吾挥手，灰溜溜的转身，急追女子而去，旋即消失不见。

　　秦占这时才从屏风后转出，长叹了口气道：“兰若啊，我的一世英名今日可全被你毁了！从此以后我的名声就真的跟你一样臭了！”

　　欧阳兰若转过头，淡淡的开口：“你只不过就失了一些虚名，可我呢，除了牺牲我这张脸，甚至还牺牲了我以后的追求！这件事传出去之后，让热衷于结交名门闺秀和红尘奇女子的我，如何再有颜面在这个行当混下去！？”

　　秦占这时才看清欧阳兰若的那张脸，瞥到他白皙脸颊上的清晰指印，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兰若，说实话，蓝儿那两个耳光的声音可真是清脆啊！”

　　欧阳兰若嗔道，“我现今连苦肉计都用上了，你却还一点作为都没有，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秦占干咳两声，略略止住笑意，盯着欧阳兰若：“不就是演一场戏嘛，不过，蓝儿下手的确有点……”

　　“好了……”欧阳兰若也看着秦占笑道，“贫也贫完了，该办正事了，我在断月崖上建了几间房屋，马车就停在后门，集月就劳烦你送她前去了！”

　　秦占脸上再没有嬉笑之色：“嗯，那我这就去了！”

　　欧阳兰若眉目含笑，喃喃道：“我还得赶紧想办法，把蓝儿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出来……”

　　秦占抱着集月从屏风后走出：“兰若，我去了，你也保重啊！”

　　话刚说完，秦占便抱着集月跨出门槛，消失在融融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