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琴无声》兮之

3、大年

　　冀国的冬天实实有些冻人，即使是在南方的唐门，在这样的月季里也早已铺上了雪，不厚，却也让人深切感受到寒气袭人。

　　清晨，一向爱懒床的我起了个大早，迷迷糊糊地让小碧将自己裹成个肉粽，随便吃了几口点心，就向大门跑去。

　　真是冷啊，露在袖外的手刚接触到这冰冷的空气，哆嗦了一下，紧忙地缩了进去。

　　“七小姐，这天儿冷得很，你先到屋里待着，等二少爷到了，小的立刻来通传你。”守门的阿财见我紧搓着手，好心地提议。

　　我抬起小脸，笑了笑，摇摇头，执意守在这里。今天，他要回来了呵。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唐非凡。

　　他虽只是次子，但因其天资过人，极受父亲的重用，也正因为如此，每一年唐非凡都要外出巡查唐家在全国各地的商业。而今天是大年三十，他传了信来，说是连夜赶回，今晨即到。

　　所以，一大清早的，我便候在这里，希望他回来，第一眼见到的会是自己。

　　捧着手心，哈了口热气，拍了拍有些冰凉的脸庞。过了年，我即将要满十四了，在这个时代，十三十四的年纪便是可嫁人的年龄，而再算算自己的“内在”年纪，那还真是个大龄青年了。前几日，娘说起又有哪些个武林世家的公子来向五姐六姐提亲的，说完后便感慨过了年，等我到了十四的年龄，也是等着要嫁人的了。

　　对此，我心里不觉有些放心，也有些担忧。放心的是，以我在唐家的身份地位，是不会向上面两个姐姐一般惹人注意的，再加上自己是个哑巴，那些个武林俊秀，名门公子也是不大愿意娶进门。担忧的是，等年龄再大些，姐姐们都嫁了人，父亲一时心血来潮，想起了我这个女儿，随便嫁了个人家，这可不是我能反抗多少的。

　　又呼了口冷气，唉，想这般多的事又有什么用，到了该发生的时候自然再有对策，自己何必在这里忧心。

　　站得有些久了，我伸长着脖子，不住向外望去，等待的人还没有到来。九年了，九年的时间，医术，毒理，武功，在唐非凡的请求下，父亲也就让我跟着他学。而除了因为年幼中毒导致的身体偏寒的缘由而无法深学的武功外，医毒我到是学精了，可这些我都不曾在人前显露，做一个在角落里不惹人注意的人，平平淡淡平平安安地，这样的生活就让自己很满足，也很安心。

　　然而，九年的时间，还让我找到了一样东西，藏在左心房的东西，一份温暖的感情，系着一个人的心。九年，守着这般的心，放着这样的人，很快乐，却也很痛。因为，我永远也无法明示这样的爱，只能偷偷地藏着。所以，我甘愿这样一直平凡下去，为他等在门前，为他思念，仅仅这样看着他，因为，我是他的妹妹，最疼爱的妹妹，血脉相连的妹妹。

　　苦味地笑了笑，有时候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明知道不可能的事，却又要死死地去注视着，要去靠近又不希望任何人包括自己去琢磨这份心思，想要忘记又越记越深，自己如此别扭自欺的性格，真是令人不喜。

　　“少爷，到了。”一个男声打破宁静的冬雪，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前，随即，车上走下来的白衣男子融化了四周的景致，剑眉星眸，温润如玉，比之初遇之时，愈渐成熟的脸庞带着淡淡的笑容，渲染了整个天地。

　　我的脚伫立在那里，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那份暖暖的喜悦一点点蔓延至眉眼。

　　“七七。”唐非凡看向我，无尘的笑容，熟悉的声音。

　　小步跑向他的身边，张开双手，如同以往每一次的被他抱起。很幼稚的动作，我却乐此不疲，如果，如果能一辈子都在这样“年幼”的时刻，被这样抱起，也是种幸福吧。

　　“一年不见，七七长成大姑娘了，看来，二哥以后就不能再这么抱着了。”放下我，唐非凡刮了下我的鼻子。随后，看着我被冻红的小鼻头，说道：“怎么出来都不多穿点儿，你身子本身就偏寒。”说着，让贴身侍从唐了取出了件火狐皮织成的披风，罩在我身上。

　　“三个月前路过白露山，猎了火狐，想你体寒，冬天里缺不了这，就赶紧让他们给制了。” 唐非凡为我系好丝带。

　　我仰起笑脸，用口型说谢谢，唐非凡拍了拍我的头，我伸出左手放在他的右手里，熨帖着手心的温度，很单纯的幸福感。

　　牵着唐非凡的手，跟着他一路到了柳苑，刚坐了一会儿，小碧就来了。

　　“小姐，夫人正找你呢，快跟奴婢回去，不然误了祭拜可不好。”小碧进了屋，给唐非凡行了礼，转身对我说道。

　　我皱了皱眉头，每年大年三十一天，从早晨开始便得沐浴，换上新衣，打理好后，依礼数祭拜唐家先祖，拉拉杂杂一堆事后，傍晚才开始所谓的年宴。而今儿一大早自我起后，因急匆匆地去等唐非凡，该做的都还没做，所以现也不得不先回去准备。

　　起了身，给唐非凡道了别，便跟着小碧回如苑去了。吹着外面透凉的风，偶尔有大片的雪花飘落在红色的披风上，瞬时融化了踪迹，他，回来了呵，即使还是只能看着，但总是在自己身边真实存在着，就有那么些安心。

　　***

　　熬完一下午的祭拜，终于等到了最后的年宴。按长幼的顺序，众人分别坐上了自己的席位，满满的几大桌，一年内很难得见到唐门的“亲情”盛宴。

　　和往年一样，我坐在唐非凡的右侧，夹自己面前的菜肴，一边儿吃饭一边儿听几个哥哥姐姐的闲谈。在唐门，我一直秉持着“低调”的作风，却不代表我不喜欢热闹。平日里唐家的兄弟姐妹之间虽少有来往，但也不是像小说里那样谁会挤兑谁，我的四个哥哥在学成后都被父亲安排了各自的职务，所以一年内也就这会儿能聚聚，笑谈间也感受得到几个兄弟倒也相处融洽，而五姐六姐各有其性，对我这个妹妹也还算不错，还有个八弟，现才三岁，跟他娘亲坐在另一桌。

　　除了唐非凡，我和其余的兄弟姐妹的感情都很一般，而一直以来，二姨娘和三姨娘都不怎么喜欢我，或许说是不喜欢我娘亲，不过，这些都对我没什么影响，当一个人所要求的生活方式并不复杂的时候，很多东西都影响不到自己这儿来。

　　“姐姐……姐姐……”一个稚嫩的声音传到耳边，似感觉有个什么在扯着自己的衣衫。

　　我低下头，是四姨娘的孩子，我唯一的弟弟唐铎，小名豆豆。伸出手，抱起他，让他坐在我的身上，呵，还真沉啊。这个弟弟倒是可爱，每次听到别人唤他的小名儿，我就会想起以前的一个笑话，这会儿想起，忍不住又偷笑了一下。

　　“豆豆，以前你最爱往五妹怀里钻，两年多没见了，怎么贴上了七妹。”说话的是四哥唐明，他是兄妹里最风趣幽默的。

　　“豆豆那是最爱美人，我们三姐妹里，现就数七妹最是可人的，想来豆豆的还真是眼尖儿。”坐在我右侧的六姐唐双双生性活泼，也特别喜欢和四哥一唱一和。

　　说完这句，六姐用手轻拍了下豆豆的脑袋，娇噌了句：“你六姐姐平日你对你这么好，你就紧想着你的七姐姐，真是……”

　　瞧见六姐这么一拍，我不禁又笑了，这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打豆豆”。这一笑，被唐非凡看了去，只见他抱过在我身上的豆豆，拉过大家的注意。

　　“我这儿有个笑话，曾经有个人碰见一群鹅，他问第一只鹅‘你平时都爱做些什么？’鹅回答说‘吃饭睡觉打豆豆’，这人接着又问了十几只鹅，都是得到这样的答案，直到问到最后一只，那只鹅抬了头，对他说‘吃饭睡觉’，这人就高兴了，终于找到只与众不同的，他就问那只鹅为什么不打豆豆了，你猜这只鹅怎么回答的。”唐非凡把当初我将企鹅换成鹅的笑话讲给众人。

　　虽然这笑话挺冷的，不过很有意思，我这知晓答案的人在心理偷笑。

　　见其余人都翘首等待他的答案，唐非凡才慢慢地说了一句：“那鹅说‘我就是豆豆’。”

　　桌上一阵笑声，四哥直说，不仅是笑话本身好笑，更令人惊讶的是二哥竟然会讲笑话，他算是服了。六姐更是乐得又敲了敲豆豆，还说原来不是她想打，而是豆豆这小名儿取得实在是不打不行了。

　　看着这番热闹的情景，只有此时，才简单的感觉到这里是个家，父亲母亲，兄弟姐妹，还有其中那一个，我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