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肖晨，欢迎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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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肖晨，欢迎回来。
1.肖晨，欢迎回来
再见到肖晨，已是十二月，天寒地冻的十二月，却因为圣诞节将要来临的愉悦气氛被冲淡了一些寒冷。他发信息说今天回来，我翘掉下午的游泳课打车去机场接他。不敢事先和他说，要是说了，他一定叫我不要去。坐上车之后才打电话给他，他握着话筒略有些吃惊，但又一副果然你会这么做的语气，说：“下车时不要忘记拿钱包和手机，还有，我在五号出口等你。”我说知道了，又觉得他说的多余，我把手机和钱包都放在包包里，不可能丢的。下车付了钱，走进机场大门的时候才发现，我的手机打完电话后就放在座位上了。这时想起他说的“五号出口”，才觉得有深刻含义。急匆匆走到五号出口，看到他拖着行李箱，背着个双肩包还是掩饰不住的单薄。“肖晨！”我跑着朝他的肩膀拍去，准确地说，只是拍到了背。他回过头来看看我，笑着说：“你来啦，东西没丢吧。”我无奈地耸耸肩膀：“借你吉言，我的手机丢了。”他又摆出一副果然是这样的表情。“好了，不说了，我们走吧。”我带着他去学校附近的小店吃招牌奶番茄鱼，满满一盆，我用大勺子把上面一层薄薄的老酸奶统统盛到自己的碗里，汤面上油星漂浮，很是诱人。肖晨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拿筷子拍了拍我的碗：“哎哎，唐筱，怎么这么久你吃相还是这么差，难怪到现在还没有人要你。”我抬起头来看他，他忽然低下头去，避开我的目光。我夹了一块排骨往嘴里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要有吃的就行了，干嘛非得找个要我的人，嘿嘿。”肖晨不再说话，我继续吃菜。从饭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肖晨拖着大大的行李，车轮在冬天夜晚的街道上发出隆隆的响声，打破冬夜街道的宁静。我想这个时候，50米以外的人也能听到我们走过来的声音了。他送我回学校，自己去找家旅馆过夜，明早回家。我在校门口和他道别，半年没见，他长得比以前高了，我和他面对面讲话的时候需要把脖子仰得更高，有些累。做了这么久的好朋友，平时也不疏于联系，要说什么平时都说了，站在门口都不知道要在说些什么。他对我说：“你进去吧，今天黑眼圈这么明显，下次打扮得漂亮点再出来见我，别七想八想的，早点睡。”我和他说完路上小心之后，直奔回寝室。
刚到寝室，寝室长大毛就问我：“筱筱，你去哪里了，今天下午游泳考试，我打你电话怎么没人接？”
“去接个朋友，结果手机丢了。”
“你呀，粗心大意的毛病还不改改，接受教训吧。”老二二毛插话了。
“知道了，以后我会悠着点的。”我态度十分诚恳。
“嗯，记得过几天把游泳考试补了，别拖到下学期。”大毛交代。
睡前本来想打电话给肖晨，惯性地摸口袋才想起手机已经丢了。他嘱咐我“别七想八想的,早点睡”，我知道，他在说夏然。那个手机，和夏然的是同一款，连颜色我也选了和他一样的黑色。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换新手机，他买得比我早，我记住他的手机型号，缠着妈妈给我买了一个和他一样的。心想，用一样的手机，也算是我们之间的共同点吧。刚买来的那一段时间，常常盯着手机发呆，夏然用的会是什么屏幕呢，他会在手机上装什么软件都是我思索很久的问题。肖晨发现我们用一样手机的时候，我假装说不知道和夏然的是同一款，说的时候却脸颊通红。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那个我鼓起勇气买来让我心情起起落落的手机，今天丢了，不给我思考放弃或者不放弃它的机会，它丢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手放在空空的袋子里，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个手机，我舍不得放弃，犹犹豫豫，但是它现在消失了，在不是自己做的决定中，我只能安然接受。
2.泳池的记忆
游泳考试在3天后结束，考试最后一天整天没课，我睡了个午觉，下午拿着泳衣去了游泳馆，有种浩浩荡荡去赴死的感觉。虽然小时候学过游泳，这一年也每个星期都来上游泳课，可是对于水的恐惧还是无法改变。记得小时候爸爸带我去游泳池学游泳的时候，教练在水里让我们跟他一起做动作，爸爸在岸上看得那叫一个起劲，大声喊：“筱筱，认真跟着教练做。”结果我本来站在浅水区站得好好的，听爸爸这么一喊，忽然脚步不稳，跌进水里面。虽然儿童区域水实在浅得夸张，只要我站起来就不会被淹，但爸爸还是猛的冲进水里，拉着我起来。因为恐惧，我被拉上来之后还是觉得双腿发抖，爸爸也被吓得不轻，不让我继续学游泳了。但是高中体育课硬性规定，我还是学了两年。
很快就到了游泳馆，我换好衣服，走进泳池，考试的人不多，有个老师在岸上登记分数，和老师说完开始之后，我深吸一口气，头往下，身体漂浮起来之后重重一蹬边，向前滑行。开始的20米还算游得顺畅，后来逐渐进入深水区，只觉得胸腔被压得难受，换气换得太少，头忍不住马上露出水面。双腿无法横浮，缓慢落下，被压在脚底下的水流拧成一股力量从下往上盘旋。然后慢慢下沉，无法呼吸。高二那次落水的画面像电影放映般闪过脑海。我双手使劲挣扎，搅动出巨大水花。岸上的老师急忙拿来一根杆子让我抓住，用力拉我。我忽然有种重新体验垂死挣扎的感觉。我只知道，我要逃离。我摘下泳镜爬上岸，湿透的泳衣沉沉地一直拉着我。我匆匆跑回更衣室，后面传来老师的声音：“同学，姓名，我要给你登记分数！”头发也来不及吹干，套上鞋子就往外面跑。在路上，我大口呼吸，游泳馆出来的路上种满大树，满眼是苍翠的绿色。风很大，吹得湿漉漉的头发打在脸上，但我感觉不到疼痛，我想我已经差点死过一次了，这次总不该死在同一个地方吧。
大毛看我一脸狼狈回到宿舍，以为我没及格，不敢和我说话。我默默走到卫生间脱掉湿湿的外套开始洗澡。洗到一半，大毛在门外叫我接电话，我把手伸出去：“喂”
“唐筱，是我。”不用猜也知道是肖晨，只有他知道我宿舍的号码。
“怎么了。”我手臂有点酸。
“过几天怎么联系你？”
“我过两天就去买新手机。”
“嗯…早点买…也好。”他的语气有些犹豫。
“不和你说了，我手酸！”我急忙撂了电话。
我不敢和肖晨说我今天差点溺水的事情，我怕我一不小心就把高二那次经历说出来，我怕我忍不住在电话这头没用的哭泣，让在我电话那头的肖晨手足无措又觉得加倍地难受。可是说出来有什么用呢，多一个人担心而已。肖晨在国外的这么多个月里，我已经适应了没有好朋友关心的生活，虽然宿舍的大毛二毛和凌怡都对我很好，但这种好，我不晓得怎么去笼罩我生来便觉孤寂的心情。
高二那年，我差点在游泳池死掉，从此惧怕与深度的水接触。我在充斥消毒气味的游泳池里毫无意识地游到了1.8米地方，呼吸极不顺畅，想停下来，却发现收腿的时候脚怎么也碰不到底。离开氧气充足的水面，整个人自然地用力挣扎，手脚不断扑腾，全然忘却刚学会的技巧，几口水被喝进身体，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从口鼻直接滑进腹腔。我的右手使劲向右摸索，临近的浮标才终被拉扯过来，沉重的身躯忙往上压，用尽全身力气呼吸，在水里的绝望仍未散去，像劫后余生的战士，又像被独自困在荒岛的野人。被打乱的水面还在荡起一圈圈水晕，在斑驳的液面上看到自己一脸狼狈惊恐的样子。这是周六，救生员都回家了，只是看馆的阿姨让我进来，却忘了告诉我。
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看到吴佳映在对面，水一直顺着脸庞滑到眼睛，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我气喘吁吁地上岸，避开她的目光，然后径直走到里面。要淋浴的时候发现浴巾落在泳池旁边的凳子上，折回去拿。我看到夏然穿着泳裤在水里教吴佳映游泳，隔着几米远，我听到他对她说：“对，放松，这是入门的动作，很简单的。”她笑起来的声音很清脆。夏然站在她旁边用手圈住她的腰际，帮助她练习浮起来的动作。抬头的时候他看到我，冲我挥挥手，我冲他微微一笑，只觉得头很晕，视线里他们两个的形象忽然变得模糊起来，我转过身回到洗澡房，使劲仰着头擦脸，眼泪顺着热水流过身体。我对自己说，唐筱，你记得，这是你第一次为夏然哭。
那是我第一次因为夏然哭，可是因为夏然笑，因为夏然难过，有多少次，我不记得，我甚至不知道这些莫名其妙的感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只知道，这个叫夏然的人，从那一刻起，深深扎根在我生命。
上英语课的时候，收到高中时候的班长发来的短信说要早些开同学会，因为肖晨过的是圣诞假日，一月初就得回去上课，那时我们才刚放寒假。时间原来定在元旦前一天，本已经准备妥当，又收到一条信息。“不好意思，夏然那天要补课，我们把时间改为1月1日，OK？”打了“OK”回复，手指却忍不住颤抖，心肺这一刻忽然收紧，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准备很久要回答问题，在老师寻找的目光中那种心跳加速的紧张，期待，又怕出错的心情。屏幕上出现的夏然两个字，让我窒息。我看着亮着的屏幕暗下去，不敢碰它。
3.原来你和我一样孤独
开学初被凌怡拉去参加学校时事讨论队，据说是为了瞻仰时事队队长陶痷的风采，其实这是一个很冷门的组织，报名的人很少，所以报过名的都直接进了。记得第一个训练的晚上，陶痷让所有人坐在一起，自我介绍。他让大家在小纸条上写下自己脑海里出现的一个词语，然后随机挑一个人出来抽两张小纸条，将其连接成一段3分钟的文章。没有叫到我，我趴在桌子上打量他。他不是高大的男生，头发很短，鼻梁上架着一副最普通的眼镜，五官清秀，很是秀气。
陶痷的普通话很标准，声音轻缓，但是点评深刻，凌怡很仔细听着，开完会后，她激动地和我说：“筱筱，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陶痷学长是我的理想型！”其实她前两天的理想型还是某个韩国男明星来着。
“最好是…”
“我们以后要好好参加这些训练哦。”她一副很有热情的样子。
我不忍心打击她微薄的意志：“好啦好啦。”
时事队大强度的训练，对时事与生活的解析，有时让人觉得沉重无趣，加上陶痷几乎每个星期都要组织训练，许多队员选择退出，把更多的时间拿去享受自由。连当初信誓旦旦要坚持到底的凌怡，也打起了退堂鼓。
“筱筱，你退吗？”凌怡有些愧疚地看着我，当初是她非拉着我去的，结果现在自己主动要走，怕我说她。
就在这时，凌怡的手机响起，她说了两句，把话筒递给我。“喂，唐筱，我是杨欣，明天我们一起吃晚饭吧，食堂最近有火锅，试试。”
“好的。明天中午见。”我忙答应下来。
“哇，副队长和你关系真不错，你都没手机可以联系了，还要来找你吃饭。”
“呵呵，那是”我合上手机递给她，“我不退队，要是我退了，杨欣会杀了我的。”
“我现在好庆幸。”
“庆幸什么？”
“没有和副队长成为好朋友，不然我也逃不了了。”这家伙，幸灾乐祸。
后来因为退队的人占了一半多，只剩下5、6个人，杨欣就把大家都约到了食堂3楼的西餐厅，拉拢军心。意外地变成第一次团队聚餐，大家都感到很新鲜，叫了一大桌子的菜，又点了几瓶啤酒，队长陶痷被大家劝了好多杯，喝得脸颊很红，他扶了扶被热气冲得东倒西歪的眼镜，还不忘告诉我们酸菜鱼里面酸菜这么多的原因是因为酸菜能够解辣。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哦~~”吃饭也能长知识。
桌上一片狼藉的时候，自然的就开始讲起真心话。娃娃脸的阿雅说起高中时候的趣事，很是激动。
“有一次，我们全班去旅游，晚上大家聚在一起打牌，住在那个房间的一个男同学不知道自己进去洗澡后会有很多人进来，卫生间的门都没锁。我就悄悄地把门打开一点点，用一个有钩子的衣架把他放在门口附近的内裤钩出来了。”阿雅好像重新站在了那个卫生间的门口，里面是她的男同学在欢快地沐浴，最后更衣的时候发现没有内裤，以为自己忘记了，所以….
“结果呢？”
“结果他没穿内裤就出来了。”
“裸奔？”
“那倒没有，穿了睡袍，但里面是空的。”
“……”
阿雅重新沉浸在看到那个睡袍里面没有穿内裤的男生的想象中。
“所以，现在我提议，大家都将一件自己做过的最大胆的事情，我已经讲过咯。”
大家都不说话，果然是有阴谋的。这种话题，一说就要扯到感情上去，没有人主动说，但是都很想听人家说。其实大家最想知道的还是陶痷的感情，他是大三的学长，绝对称得上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好多人都说他其实是在全国最好的理工大学A大转到我们学校学习外语的，年纪也比一般大三的人要大一些，做事沉稳，和很多老师交道颇深，不仅是我们系足球队的主力，我们时事队的队长，还是前学生会组织部部长，所以我们都叫他老大。我们平时都不敢问他，虽然他人很亲切，但这种有关隐私的事情可能一不小心就会触及到他的底线。
第一个打破宁静的人是杨欣，她说她做过最大胆的事情是在毫无准备的时候答应一个朋友的建议一起去看了某个乐队的演唱会，在隔壁城市，三天四夜的旅程，简短却有意义。那个朋友被大家猜中了，是她现在的男朋友。本来只是好朋友，但是那次旅行之后关系变得明朗，我看到杨欣眼镜后面的目光瞬间变得甜蜜。坐我对面的胖子展示了手机里女朋友的照片，脸上一片潮红。
“唐筱，轮到你了。”阿雅仍然在很激动的状态。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拉。”
“别扫兴嘛，快说”大家起哄，“不然不公平。”
“我做过最大胆的事情….嗯….是和几个好朋友打完台球，一起去网吧通宵…在我未满十八岁的时候….”
我看到大家明显失望的表情。那次是和夏然，肖晨一起去的，高一高二的时候肖晨和夏然住在同一个宿舍，是好朋友，所以他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肖晨总会叫上我。不过后来高三的时候，可能因为夏然每天都和吴佳映一起吃饭的关系，他们不再像以前亲密，吃饭几乎不一起吃了。夏然看我不会打台球，手把手教我，当他把温热的手掌搭在我手背上的时候，当我们一起到网吧过夜，我在他隔壁开无聊的偶像剧看他玩DOTA的时候，当我就在他眼前压抑冲动的心跳，怕他发现却一直偷偷观察他每一个细微动作，由坐姿到头发的时候，我觉得，在他面前偷偷喜欢他真的是我做过最大胆的事情了。可是别人不会懂，甚至很多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懂。就在这时，陶痷说了一句：“对于未成年人去网吧这件事……我觉得还真的挺大胆的。”
我笑笑：“你们看，老大都发话了。”
“好了，最后轮到老大说了。”
一群女生兼一个胖子都异常兴奋地拍起手来，喊起军训时候的拉歌词：“老大，来一个；来一个，老大。叫你来，你就来，扭扭捏捏不像样。像什么？小绵羊！咩~~”
陶痷一本正经地说：“吃饱啦，吃饱了就走吧。”
“不要，我们要听你的故事。”
“我没什么故事，真的。”
“哪有，老大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呢。”
“哦~真的吗。”他明明知道。
“是啊，我们班好多女生都问我，你们队长有没有女朋友啊？”于是大家忽然把话题转移到哪个班哪个女生对陶痷有好感的话题上，一发不可收拾。我的八卦欲不容许我的战友这么不专业，急忙敲了敲酒瓶子：“哎哎哎，不要弄错了，我们的主题是老大干过最大胆的事情！”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老大，快说，我们都说了，你不可以耍赖。”
“真的没什么好说的，饶了我吧。”陶痷好话说尽，不再吱声，杨欣忙出来打圆场：“哎呀，老大不想说就不要勉强了，下次再说好不好？”
大家只好作罢，又开始新一轮的话题。
“我记得去年的今天，天气没有这么暖和”陶痷忽然开口，“我还记得去年的今天我穿的是什么衣服。”
全体立马安静下来。
“那时我正坐在通往B城的火车上，那天晚上很冷，从寝室匆忙出来赶到车站，忘记拿大衣，只记得很冷。”果然是队长，讲件事情都不像我们，懂得设置悬念。
“为什么。”有人忍不住插了一句受到全体队员的白眼。
“她发来短信说要分手，我立马从A城赶到B城去找她，即使这样去了，还是于事无补。连假都没请，翘课去另外一个城市找她，算是我做过最大胆的事情了。”陶痷笑了一下，我转过脸去看他，明明黯然的眼神，却拼命装出平淡的样子还是流露出掩饰不住的落寞。刚刚看到大家都在聊自己的另外一半时，我觉得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孤独地站立他们之中，原来他也是，在我眼中无所不能的陶痷，也和我一样的孤独。
大家都不讲话了，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说比说些没用的来得强多了。我端起酒杯，冲着大家说：“来，干杯！为过去的事情终于过去了干杯！”陶痷第一个举起酒杯附和我，大家纷纷举起来，一口气喝完酒杯里的酒。
从三楼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有点冷，其实今天并没有陶痷说的那么暖和，但是去年的今天，比他说的还要冷。他的冷，大衣可以防御；我的冷，一直到心里。我走到黑暗里，默默找了个台阶坐下，忽然有咸咸的液体流进嘴巴，夏然，这是我第三次因为你哭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肖晨，欢迎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