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是故意的》金丰

14、第14章

　　这天早晨出发的时候，大家显得很安静，气氛有点像是就要解散了要各奔前程。首先是孙明，他忘了吹响出发的哨子，和赵青背着包比肩而行，竟然走的是回头路。周天洋和李兰站在那里相互凝视对方，一副相见恨晚什么都不用再说了从此不分开的安然样子，幸福而又宁静，两颗年青的心安居了。王俊丽笑得十分甜蜜，眼中的李洋就是全世界，好像把背包托付给他就是把自己也托付了，被李洋梦婚的喜悦全都写在脸上，越品越美。溪边那场你死我活的拼吻，又使她对下阶段有了更具体，更进一步的期待，情思荡漾，要和李洋一起去展翅飞翔。
　　其他人也各有表达，比如赵蓉，她忍不住去问王兴国：“嘿小子，你在想什么呢尽发呆？”
　　王兴国一惊，问：“我呆了吗？”
　　赵蓉捅他一下说：“我都看出来了。”
　　王兴国问：“是什么你说说？”
　　赵蓉说：“从昨天到今天，好多次发现你碰一下我的眼光就闪开，后来我专门突然看了你几次，你都在闪，说明你总在偷偷瞧我。你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袒露吗？我不会让你下不来台的。”
　　王兴国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嘘道：“好姑娘，别说出你也偷偷看了我，爱情有个朦胧期，似是而非特别美，咱俩保持这种状态吧，就像雾里看花。要么太阳了出来你我同灿烂，要么雾越来越大，我俩相忘于浓雾中，好吗？”
　　赵蓉哼哼笑，说：“你这个四川来的也很会贫嘴嘛。告诉你我眼里没有雾，也不管今天的太阳出不出来，我就非要和你走在一起，我觉得你挺行的，是个能干人儿。”把包取下来请他背，见他欣然接受，欢喜道：“现在出发！”挽着就走。
　　吴红和周静看见了在一旁笑。
　　周静说：“赵蓉肯定是自作多情。”
　　吴红说：“我看不是。”
　　周静又说：“吴红你看王俊丽的小样儿多恶心呀，她今早很不对头，一直像个哈巴狗围在李洋周围，她想把自己赖给李洋吧？”
　　吴红早发现了，只是不想说，这时被周静提起就问：“伤着你了？”
　　周静说：“我是替你生气，倒来说我，你看得下去？”
　　吴红看着那边说：“王俊丽是有点儿故意显摆，朝我得意了好几回了。”扭头不看了。
　　周静又说：“今天早上不正常，你再看蒋志刚苦恼极了，一点儿没有出发的样子，刚才我去问他怎么了，他说，去去去！烦着呢。气死我了。”
　　吴红哦道：“原来你在关心他？”
　　周静摆手道：“别打岔，再看那一对，朝回走了，他们要干啥呀？”
　　吴红这才发现，就喊：“孙明赵青快回来，方向错了！”
　　田家庆说：“哎呀你不要喊，过一会儿自己会回来。”
　　蒋志刚过来对田家庆说：“我有几个问题要问。”
　　田家庆看他很认真，就点头。
　　蒋志刚伸手递给他一张纸条说：“我都列出来了，希望你能逐一回答。”
　　田家庆读了一遍，抿紧嘴唇想了想，说：“你写的很有条理，不愧是学法律的。有些话昨晚没讲清楚，这样吧，还有一天路程，时间很充裕，我愿意回答所有人提出的疑问，同时我也有好些事想和大家商量。”说完把纸条交给大家传看，大声说：“同学们，收拾好了走吧，路还长，我们边走边谈。”
　　大家等孙明和赵青回来后，七嘴八舌上路了。

　　走出树林之后就看见村庄了，炊烟袅袅。
　　王兴国深情地说：“在我的家乡，山比这里的大，人家都是一户一户分开住的，居有竹，食无肉，是贫困县。”
　　赵蓉说：“我的家乡是大平原，人家都是一村一村集中住的，有纵横交错的防风林带，有不少小化工，中等发达，是污染县。村里有枣树槐树榆树，吃大白面。”
　　王兴国提醒她：“我是说给对大家听的。”
　　赵蓉点头说：“知道，可是没人接你的话，我来接。”

　　自从田家庆公开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孙明就变了个样，不想再当小队长了。昨天半夜在林子里，他非常自卑的对赵青说：“小赵，我现在很没面子，都知道我和田董事长很熟，竟连田家庆是他儿子都不知道，说明他一直是把我当外人的，我有什么可得意的？”
　　赵青说：“认识这小子算什么面子，要不是工作难找，他这辈子也碰不上咱。”抓住孙明的手拉了几下安慰他。
　　“还有一件事压在我心里，想不自卑都不行。”
　　赵青看他情绪低落，摸着他的后脑勺说：“好孩子，我奶奶说，长大了，总会有一两件压心的事，别总去想，活着活着就过去了。真过不去的，咋想也过不去，白发愁。”
　　“有几人能做到？”
　　“也是啊？那就陪你想想吧，与人分担忧愁对情操是一种升华，还可以加深友谊。”
　　“小赵，你们都以为只有王兴国还欠着学债，其实我欠下的比他多。他是欠银行的，拼命还上就没事了，我是欠村长的，要用一生来还。唉！”
　　“村长很有钱吗？你借了很多吗？”
　　“哎，还不上的再少也是多，还得起的再多也是少。”
　　“说禅呀？”
　　孙明恨着黑夜，好一会儿才说：“早知道要用幸福作代价，就不上这个球蛋大学！”
　　赵青不高兴了，推一把孙明说：“你的话太抽象了我不想听，要么具体点，要么回去睡，熬夜受冻干嘛呀？不就是想听身世吗？”
　　孙明说：“那年我大学毕业了，回村对父母讲还想再读几年研究生，俺爹说，前头的钱还没还清，家里总不能卖了房子猪圈去逃难吧？那也还不清，怎么刚念完大学又念，这是他妈谁想出来的哄人勾勾心？俺娘说，明儿，你把家都读垮了，快找个事做，还有弟妹。我就和家里憋气。”
　　“后来呢？”
　　“俺是家里的风光，又是村里人人羡慕的大学生，那几天总有人来串门子，也有说亲的。有天村长找来了，俺爹心虚，怕他追债，赊了烟酒菜供上讨好，抱拳作揖对村长说，你是俺孙家的大救星。村长把两包烟装衣兜里，说，这盘冷羊脸肉有啥吃头，前晌午带上孙明去俺家。说完走了。”
　　赵青抱紧孙明的膀子说：“不像村长，像地主黄世仁。去干啥？”
　　“俺村和城里不同，你借钱还不了，就得当人孙子。爹又备上点心，枣和鸡蛋叫我拿上，临出门心一狠说，他娘，抓鸡。俺娘就去抓鸡。”
　　“村长还算党员吗？”
　　“哎！党是好党，这员不是东西。去了，他家住大宅子，备了酒席，热腾腾一桌，那上面有鸡有鱼。俺爹吓坏了，站在屋外不敢进去，说，娃这就找事做，勤勤恳恳还上钱。村长就喊，芬啊，快出来。”
　　“谁是芬啊？村长的婆娘？”
　　“她叫赵树芬，村长的大闺女，我小学同学。她欢欢喜喜跑出来，羞得不看我，叫俺爹大叔。村长说，咋叫的？叫爹。以后发生的事你明白了？现在她是我老婆。”
　　“钱就不用还了吧？这个芬她漂亮吗？”
　　“我就是这样用婚姻做代价，又读完了研究生，还有了娃。这几年我总推说忙不想回家，去年又说忙，今年不能再推了，俺也想娃嘞，三岁多了。”
　　“故事很一般，你觉得压心是因为不爱她，又说不过去。孙明，这不是婚姻危机，是道德危机，你没理。”
　　“就是因为穷啊，以为不顾一切拼完大学就会好，一步错就全搞砸了。人人都希望有美好的生活，当希望被人利用时，赔进去的是我们的生活，当希望被人操纵时，我们全是大傻子。”
　　赵青制止道：“行了行了，少发些形而上的马后炮牢骚，因势而为吧，生活就是故意的，要怨怨自己。从今聪明起来吧。”
　　“现在该你了湖南妹子，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