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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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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水河边,成片的树叶漂浮在河面,顺流而下。
这是晚秋初冬金水河畔最正常的景色,有诗人文士妙称为“赤河”。虽然这金水河是宫中唯一的活水,这些树叶意义也非同寻常,但看久了也就见惯不怪了。
河畔,一个锦衣少年轻快地迈上河堤,眼眸含笑,倾身掬起一把树叶,眯眼看了一会儿,郑重收入袍袖中。
经过的路人不过匆匆一瞥,便又埋头疾行。冬至祭祀,皇上自然出巡。谁不想一见真龙,沾一沾福气呢?
而他们若再看仔细一些,便怎么也忽视不了这少年唇角的那一抹讽笑了。
“上急病,为蟒纹。”少年低低念道,笑意愈发深了些。“蟒纹?哼,”少年掌中余下的一片枫叶化成碎末,散入平静的河水中,“怕是他的这些儿子们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今上好大喜功,如此自是不错的了。”低沉的声音突兀的响起。锦衣少年瞥了一眼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高大男子,微微一笑,“二舅知道怎么做了?”
男子微微颔首,“当然。”
少年眯起眼睛,遥遥望向金水河上游的皇宫,“今日,必有一场好戏。二舅,你说呢?”
星陨处,正南。几家灯火还能守至天明呢?
答案,近在眼前。
今日,好戏就要开幕。
中宫,灯火通明。
清晨本无必要再点烛火,可如今却不寻常。
皇上已经时日不多了。
在中宫当值的内侍宫女们心知肚明,可谁也不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此刻,谁都知道该伴在皇上身边的是谁,可是所有皇子都已去代驾祭天,只有……
这位鸾台平章事余大人。
谁不知道这位十九岁的一品大员与三皇子是莫逆之交,皇上把他留下侍驾,不仅是因为皇上对他的器重,怕也有三皇子的关系吧。
当值的小宫女想着,没发觉自己已经盯着他出神太久。直到那位少年丞相远山眉轻轻一挑,她才惊醒过来,满面羞惭的垂下头。
“余爱卿。”帘内苍老的声音有些虚弱,有些沙哑,紧接着便是足足一阵痛咳。
余缙云暗叹一声,举步上前,“臣在。”
“爱卿可知朕为何留下爱卿侍驾?”急喘一阵后,帘内帝王叹息问道,颇有几分知天命之意。
知,心知肚明,可那又能如何?
“臣不知。”为臣之道,四年前他或许还不知,可如今这四个字却明晰在心。若非此道,这个多疑的帝王怎么又能容他到如今,让他四年连升六品?
“爱卿是江东余家之嗣吧。”不期然,榻上苟延残喘的皇帝压低声音,了然叹道。
余缙云微微一愣,继而轻笑,“臣不敢欺君。”
“朕的皇孙,而今如何?朕记得他是和爱卿一般年岁。”似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痛快作答,帘里声音顿了一下,才切切问道。
“如今于太学进学,已为翰林士。”余缙云平静回答,没有再多说。
殿内静得异样,良久,帘内沉沉响起,“余缙云接旨。”
余缙云微微俯下身子,接过那卷黄帛,答案已经了然于心。
“朕遗诏,自古帝王统御天下,必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朕蒙帝统以来,嘉祥叠见,然朕躬不豫,特择皇三子元任于中宫。元任秉性仁慈,聪敏敦善,其才堪瞻。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朕私以必能与亿兆臣民共享安宁之福,以垂永久。鸾台平章事余心性忠良,屏除恩怨,一心一德,特旨令其佐幼君位。贤臣宜保,宗室宜亲,则为绵祖宗社稷万年之庆也,亦为朕托付得当也。始终不渝宗室,则配享太庙,以昭恩礼。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余缙云轻合黄帛,轻笑,“皇上不怕臣矫诏?”
“朕笃定你不会。”虚浮的声音越来越低,余缙云不得不靠近床榻去听。
“朕当年赐皇孙名贞和,如今定然不复。若爱卿扶皇孙即位,定要复其贞和一名。”
床榻上气若游丝的君王突然暴瞪双目,只能呼不能吸。余缙云站起身,俯身低叹,在他耳畔轻道:
“贞和宁愿只为良臣,不为昏君。”
冰凉的手覆上他的眼睛,为他合上眼皮。
“余缙云,本名宋贞和。”
“皇上,驾崩!”
……
星陨处,正南。
一场好戏,已经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