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觉觉睡

1、路途

　　路途
　　2004年的秋天，独自从澳洲回国。人在国外待的时间久了，变的特别容易感动。于是很想看看北京寥落的秋天，孤独的枯叶。
　　这一天是十一月初二。北京秋天的黄昏，卷着无奈的落叶和挣扎着不肯下山的残阳。寂静的田野笼罩在淡淡的灰色烟雾里。透过舷窗，可以看见广阔的灰色天空。20分钟后，一阵剧烈的摇摆之后，飞机抵达北京国际机场了。但是接我的人却还没有到，也许是因为北京接近瘫痪的交通，也许我本就是没人会放在心上的那种人。
　　我坐在窗边，呆呆的凝望着浓浓的暮色笼罩喧嚣的机场。候机厅里到处是温暖的颜色，无论是即将出发的旅游团还是送别依依的母子会。温暖的气氛和路途的孤寂总是让人有些黯然。
　　我清楚的记得那个男人跟我搭讪时的情景，他的表情，他的眼神，他的言语。他说，最讨厌浮躁的温暖。一句简简单单抱怨，似乎又是唐突而冒昧的抱怨，但是他的眼神却平静的脱离了他的言语。你很PUNK。我幽默的回应。我想对于孤寂的人来说，这样的对白，无疑是良好的开端。
　　我讨厌浮躁的温暖。你看灰色的天空，飞舞的枯叶。明明是孤独和寥落。而这里的温暖却是暂时的。这里的人迟早要走进孤独和寥落的秋天中去。温暖随时会消失。他说。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长发，有一双孤独的眼睛。等着下一班飞机飞往澳洲。奇妙的巧合。
　　你像是这个城市的人，又不像。他说。你从哪来？
　　我从你的目的地来。回到我的目的地。我暗示着这些巧合。
　　难怪，看起来你很漂泊和孤单。你是属于这个浮躁的城市沉淀下来的一些东西。我看着他颇有诗意的描述。我能算沉淀下来的什么吗，始终飞来飞去，心是在流动的。我微笑。
　　这是一个聪明的男人，丰富的男人，有阅历的男人。也是一个有诗意的谈话对象。接我的人终于到了，她急匆匆的奔进侯机厅，看到我后一连串的抱怨北京的可怕的交通，还好，她来了。
　　这个男人帮我搬我的行李，很重。他笑着说。行李里面是我的画，有的装裱过，有的没有。还有颜料。我还是微笑的回应。看着他把我的行李全部运上朋友的车子，就像看着一个久违的朋友在帮亲密的朋友。突然，机场上一架飞机刺耳的起飞了。漫天飞舞的树叶飘飘的告别。我不禁缩了一下脖子，是风，是叶，还是孤独钻进了我的领口。飞机费力的爬升，我也奋力的一挣，我喜欢自由，脱离地心引力的自由。哪怕是孤独的自由。
　　他要了我的电话，澳洲的。说等我回去的时候找我订画。我给他留了我的E-MAIL，我喜欢文字，真实。
　　坐在朋友的车上杀入北京的车海。我仰起头，闭着眼，幻想目的地有一个爱我的男人，温暖的小窝。还有我的画室。
　　那是十一月初五，傍晚的灰色天空依旧，看着窗外万家灯火闪闪烁烁，我疲惫的靠在阳台的玻璃上，迷糊的睡着了。半夜醒来了，天空上雾蒙蒙没有星星，只有月亮静静的看着午夜的浮躁的北京城。这就是北京的天。收到了他的E-MAIL，他又回北京了，原因已经记不得了，但是他要我北京的电话号码。简单的发过一串数字后，他很快的打来。我们就简单的聊了起来。他说，他很早就离开了家，在不同的城市之间穿梭，独自生活很久再漂泊到另一个城市。孤独和寂寞是需要忍受的，也是可以享受的。我始终记得这句话。他说，他想在澳洲买农场，安静的陪着家人，养澳洲从西班牙进口的牛，从印度进口的羊。
　　听着一个年轻男人的梦想，心中有了一丝平静的感觉。曾经我恐惧自己终有一天会失去所有的梦想。也许一屋子的画突然烧光，然后我再没有力气握笔，那是心如死灰的寂静，是我的世界的末日。但是电话线那端的男人静静的诉说着他失去的所有，但还有他依旧憧憬的所有。饱受风霜之后，他还是坚持的。
　　我们聊天，快到黎明的时候，远处依稀可以看到隐约的高高的建筑，又是一个繁华城市的早晨。
　　我说，我喜欢午夜，有颓废的华丽。他笑了，秋天最美的是路边的草坪，寂寞而平实。我们好象两个国度的人说着不沾边的话题。他要看我的画。我拒绝了，开画展的时候欢迎你来。在哪？澳洲还是北京？他说。我还是微笑，在草坪上，秋天。因为我的画是寂寞的。和秋天的草坪比比谁更寂寞。他笑了。
　　挂断电话之后，发现自己没有留他的电话号码，也许魅力就是在于静静的等待。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就是一根细线牵引着。有时候连再见也忘了说，但是很多年以后却始终记得。
　　旅途中邂逅的陌生人很多，告别旧颜，又是新颜，最终还是散了。但是抹不去的是敞开心扉的畅聊，还有会带给彼此的一些些感动。
　　回忆起来不过是自己琐碎的经历，但留下的却是比行李重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