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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千缘梦(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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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凌是被郝然背着回家的,她很感动。她向来一个人惯了,无所谓的态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她毕竟是个年轻的女孩,畏惧孤单很正常,就比如今天,她确实很害怕晚上出门。
想起很多年前,她被师父扔在荒无人烟的墓地,一个人度过了很多天,每天无数的东西从她身边飘来飘去,她听不见它们的声音,却能清楚地看到它们暴露的獠牙、血淋淋的心肺、四肢……她心有余悸那种害怕。后来,即使她有了强大的力量,又用了些术法器物把那些东西隔了很远,让它们不敢靠近她,她也还是很少晚上出门。
郝然顺理成章地住在了她家,他会帮她打扫房子,会做香喷喷的饭菜,会陪她说话,但文凌知道他大多数时间是不会在家的,他去了哪里她也从来不问。
这样过了段时间,文凌没有提出让郝然离开,郝然也不提。只是文凌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就能那么适应这种生活,而他却总是笑,并不回答她。有时候他也会突然对她说,算了吧,别再工作了,她是一个女孩子,该过正常人的生活。她真想驳他一句,要她真是正常人,她也不会收留他这么个“人”。
他们之间一直相处得很好。除了白天不能出门之外,他偶尔会陪着她看场电影,吃晚餐,逛街……她有时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过亲密,毕竟,这样的场景她以前甚至不敢幻想,但现在却来得这样真实、这样迅速,她反而不能适应。她经常会想他们这样到底算是什么,但其实她还是比较乐观,不会自寻烦恼。
这天,她很早就出门了,最近很太平,局里没什么事,他们的警队比较特殊,一般没任务可以不报备。她打算买些东西就早点回去,可她偏偏看到了那样一幕。
郝然把一个死气浓重的女人扔进垃圾堆,她看到那女人的脖颈上都是血痕,她简直不敢相信,那女人的会是他杀的,但那刺眼的齿痕差点没让她的眼泪掉下来。她震惊地掉头就跑,然后,她遇见了她的师父,一个英俊而又术法高深的男人。她扑进他的怀里,泪眼像是预谋已久地,把她彻底打败了。她有委屈,有悔恨,也有说不出的……失望。男人并不说什么,他像她小时候一般,静静地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她能感觉到他的温暖一滴滴,渗入她的骨髓。
文凌是个孤儿,她记得小时候在福利院,因为发现了自己一些不同于其他小朋友的地方,她心里很害怕很恐慌,更不敢告诉任何人。她越来越少说话,老师发现后,因为头疼她便经常留心,最后,她还是鼓足了勇气告诉老师她看到的“东西”,结果,老师吓得差点把她送精神病院。师父便是那时候出现的,他领养了她。他待她总是极好的,只除了那一次,他把她扔进墓地十几天,不闻不问。她唤他,她央求他,他都不出现,而她已经从希望彻底落到了绝望……她记得小时候师父便是现在这年轻的模样,现在她长大了他也还是这模样,一点不变。他是什么身份?她从来没问过。
“师父”半响,她从他怀里仰起头,发现她在他怀里,顿时惊慌地离开。他有洁癖,这不敬的动作,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她发现她刚刚缓下来的心又开始犯混了,她胡乱地擦了一把她泪水外加混合冷汗的脸。
“傻孩子……”他看她一眼,叹口气。她对他一直都是这种又敬又怕,纵使他术法无边,也拿她没有办法。
“怎么办,师父,他……”她垂下头,不敢开口,若郝然是恶的化身,她必是要杀了他。
“他?”男人仿佛陷入了沉思,眼睛只是看着前方,却不说下去。她知道这时是最不能打扰他的时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道有多久,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念珠,这才安慰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误会?”文凌眼中升起一抹希望,她知道师父无所不知,更重要的是他从不骗她。男人并不看她,也许是他太熟悉她了,以至于他太能了解她会是怎样一种愉悦。她……他不忍心违了她的意,朝她微微点头。
文凌粲然一笑,“师父,你还是那么年轻”。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可他却是一怔,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瞥见她的手时,文凌心虚了。戒指不在了,师父曾说这是对她最重要的东西,交代过她要时时戴着,她却把它给郝然了。
“东西哪去了?”他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师父说的,是那枚戒指?我前生最重要的东西吗?”文凌明显底气不足,她急中生智地,走上前小小的手拉住他的衣角:“我把它放在家里了”。特有的撒娇方式。
他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叹口气,真是个痴儿。他不说什么,手一转,一串念珠瞬间就落在了他的手心。
“师父,这是……”他最宝贵的东西,力量很强,他从不轻易拿出来的,现在是……
“你力量太弱了,现在好好戴着它”他没有看她,低头就把念珠套在她手腕上,文凌却是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钻入了她的心口,全身都是灼热的刺痛,她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不明白师父的用意。
“忍一下就好了”他仍是低着头给她套上,语气却是说不出一种伤感,文凌默默地点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眼看她,轻笑,“再把它取下来,我就把你扔进墓地”。
“我才不怕呢”她笑道:“我已经有术法了”。她不想对他提起这件事,因为后来,他来找她,带她离开墓地,他失态的悔恨她都看在眼里,虽然他什么也没说。
“把你的异能力先封印再扔进去”男人也是一笑,并不在意。这念珠认主,他必须帮她。幸好,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它也还是认得她的,没教他的辛苦白费。只是时间已经过了太久,怕她气息有些变,他又另外下了一个结界。这念珠,脾性很倔,倒是很像那时候的那个人,他看着她,突然怀念起过去的一切……
“师父”她唤他,他是故意绕开话题,不想她问他,但“这念珠,你以前不是……”
“以前是怕你借它来打架,现在你需要就送给你”。他深深地看着她,又说“它叫小球,很有灵气,以后你可以常跟它说说话”。
“……”
“它有时候喜欢耍小脾气,不过你不用理它就会没事”。
“……”
“它……”
“要出事了,是吗?”一定是要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盯着他,绝对有问题,他一直不是多话的人。
“是他,是郝然,对不对?”这串念珠有问题,虽然她看着它,很喜欢,但……
“没什么,你好好待它,戴着它就好了”。
“颜容”她迫切地盯着他。她其实是很少叫他颜容的,尤其在她十八岁生日后。因为十八岁生日那天他跟她说,她是他的未婚妻,那时候年少气盛的她难以相信,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他,不顾后果地没想过她以后要怎么面对他,再者,那时她已经深深喜欢上了那个人。她跑了,他没来追她,她知道他很生气。
“我是为了你好”,他看到她手腕上的念珠红光闪烁,心下有些无奈,可时间不多了,他看了它一眼,又强行下了一道咒术。“有事到墓地来找我”,他没有看她,转身就走。
“我……”还想再说点什么,他的身影却早已消失了。这时她才发现念珠的光泽很亮,是白色的光,她盯着它,似乎能感觉到它像个泄气的小孩子,软软地趴在她的手上,正朝她气馁地翻白眼,她不禁好笑,这念珠的灵性未免太小孩子气了。她转身往原路回去,师父是灵魂出窍来找她吧,她有些困惑,貌似师父从来都是这样出来见她,而他自己,从带她离开墓地后,他便一直住在墓地。
文凌很晚才回到住处,白天的那一幕,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她,她不知该如何面对郝然,更确切地说,她不想怀疑他。她刻意封闭了自己的气息让郝然找不到她,一进门,郝然果然已经很着急了,今天他们约好一起吃晚餐,她爽约了。他已经发现她知道了他的事,才想迫不及待地找到她,想解释,还是……杀人灭口?
她很乱,尤其是师父说的那番话,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额头有些发冷,脸上却跟平常一样。她是见过“人”进食的,当时因为是郝然,她才太震惊了。师父走的时候已经把那死去的女人命运算了一次,她感受到了,那女人不是他杀的。现在想来,他做的,也是常事,只是她,需要时间。她跟他打招呼,准备回房间,他却一下子抓住她的手。
“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她能感觉到他压低的气势,她很惊奇,他的力量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强了?还隐约有超过她的趋势,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有一股她所不熟悉的气息。
“你修习了什么术法?”她看向他,心中疑惑,她坚持不想胡乱猜忌他。
“正如你所见。文凌乖一点,说,那么晚你去哪儿呢?”她的身上有种他所不熟悉的味道,直觉告诉他,那是威胁,但文凌心中烦乱,又有股莫名其妙压抑的不安情绪,见他抓着这个问题不放,她心中不悦,不想理他,挣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文凌!”他喊她,她没有停下来,他又抓住她的手,瞬间他就被弹开了,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她,“这是……”
“是师父的念珠”她看着他,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却也不打算再说什么。今天师父的奇怪行为让她想了很久,至于他进食的事,她没理由过问。不过,她倒是该考虑他的问题了,他们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而这串念珠,她有直觉,无论怎样,它都会保护她。只是刚才,郝然突然碰触它,她脑中瞬间就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她现在更乱了。
“原来他就是你师父”他感慨一声,目光聚在念珠上,语气温柔:“我们得要好好谢谢他”,她疑惑,他知道了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文凌的心中焦急。
“你当初是怎么离开他的”郝然换了只手,拉着她坐在沙发上,认真地看着她,手上开始聚集力量。文凌惊觉到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你要做什么”。
“都是这小东西在作怪”郝然轻笑一声,手上聚起的一术白光落在念珠上,文凌顿时觉得手上凉凉的,不安的情绪随之消失,身体是说不出的舒服。郝然也把手放在念珠上,继续说:“咱们要好好待它,等过了这段时间,就把它送到寺庙里去吧”。
“啊”文凌的手突又是一痛,这次比第一次更激烈了,她疼得全身都快要痉挛了,情绪猛然又要不安了,她恼怒地瞪他,她不管他如何驯服它的,“师父说它灵性极好,你不要惹恼它,让我受罪”。
“放心,它既认了你,便不会轻易让你受伤”他顿了一下,手上又闪过一枚光圈,牢牢定在念珠上,那珠子瞬间就转为金黄色的光泽。不一会,光泽退去,文凌却觉得手冰冷冰冷的,貌似有些不正常,郝然在一旁笑得开怀。
“喂,你对它做什么了”她心中有些受伤,师父跟他好像都知道有什么事,怎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是不是感觉手上很冷,还越来越冷?”他继续说:“这就像小孩子跟你撒娇一样,它一时不注意就开始对你‘唱歌’了”。文凌想哭了,她当然知道这‘唱歌’是什么意思。每次局里组织去旅游,带队的导游总会提醒大家‘去唱歌’,是所谓上厕所的文明称呼。可他现在这是什么破比喻,这念珠到底又是什么东西。她要……文凌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了一旁。
“真笨,它这是喜欢你。以后你慢慢就会明白”他看着她:“乖,先睡会儿”。他把她抱进怀里,现在他的身体因为异能力已经没有了寒气,他总算可以安心地跟她在一起了。